Chapter20
舞台上,隨著大幕拉開,演出正式開始。
隨著劇情推進,演員們逐一登台。
觀眾們或攜帶或租借了望遠鏡,以便更清晰地欣賞精彩表演。
包廂位於二樓。
布蘭度給同行八人都準備了望遠鏡,自己也用了。
一個半小時的觀演,卻沒有全神貫注望向舞台,有時走神掃視現場其他角落。
她承認《迷情與秘密》的舞台布局精美,演員們的唱功台詞俱佳,劇情線恰到好處。
戲劇本身沒問題,就是個人喜好不同。
她更喜歡沉浸在全息虛擬影像中,而不是直觀的真人戲劇演出。
這部戲講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愛情故事。
183X年,倫敦某次舞會。
喪妻的服裝商人勞倫結識了寡婦安妮,對其展開了追求。
在一次次浪漫相處後,兩人墜入愛河。
安妮成為勞倫的戀人,得知勞倫的隱藏職業。
他兼任服裝設計師,但沒有公開身份,隻以代號「S」行事。
勞倫向安妮求婚成功不久,一場悲劇發生。
「春天服裝鋪」遭遇了火災,定製服裝與設計手稿都化為灰燼,商人勞倫也喪命於火災中。
他的死狀古怪,沒有被燒焦,而因濃煙彌散窒息死亡。屍體漲大,像是充氣氣球。
經過警方調查,火災隻是一個意外。
機械修理工隨手丟棄的煙頭,導致存放布匹等易燃物的服裝鋪被燒毀。
服裝商勞倫正好在辦公室休息,沒能在大火蔓延前及時逃出生天。
安妮悲痛欲絕,遠走他國,再也沒有回倫敦。
三個月之後,海峽對岸的法國,設計師“古德·西蒙”在巴黎時尚界橫空出世。
他總能冒出奇思妙想,做出備受夫人小姐們喜歡的裙子。
設計師西蒙的才學備受貴族小姐奧黛塔的青睞。
奧黛塔甚至不惜未婚先孕,迫使伯爵父親同意這樁跨越階級的婚事。
婚禮如期進行。
新婚夜,奧黛塔一臉甜蜜與丈夫同床共枕。
午夜時分,西蒙確認妻子熟睡後,來到隔壁臥室的盥洗間。
對著鏡子用不知名粉末與液體一陣塗抹,又戴上一頂假發。
鏡中,赫然出現了一張女性化的臉——那就是安妮!
正在此時,盥洗室的木門發出了“嘎吱”一聲。
西蒙猛地回頭。
門縫後,奧黛塔看到這一幕,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
“啊——”
伴隨這聲驚恐至極的尖叫,全劇終。
舞台上,大幕緩緩落下。
一時間,整個劇場陷入死寂。
幾秒後,觀眾席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伴隨著叫一浪高過一浪的叫好。
幾乎所有觀眾被《迷情與秘密》吸引了。
有些興奮地歡呼,有些饒有興致地議論劇情。
編劇非常擅長留白,沒有明確地說出安妮與西蒙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假如是同一個人,安妮男扮女裝接近服裝商勞倫,她的目的是什麼?
服裝廠大火是安妮下的黑手嗎?勞倫的屍體腫如氣球,他真的是死於火災缺氧嗎?
那些讓西蒙成名的設計稿,是不是從勞倫手裡偷來的?
假如安妮與西蒙不是同一個人,為什麼西蒙會對著鏡子化妝出她的臉?
兩人有什麼樣的過往?安妮又去了哪裡?是成為西蒙的秘密情人,還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這些疑問緊扣了劇名《迷情與秘密》。
勞倫與安妮,西蒙與奧黛塔,兩段感情乍一看滿是柔情蜜意。
演員們精湛的舞台表現力,能在短時間迅速感染觀眾,使之共情。
一旦撕開浪漫的外衣,可怕的真實暴露出來。
迷情之下是詭異難測的秘密,不能深究,一旦仔細思考就令人背脊發寒。
“上帝!上帝!我的上帝!”
莉迪亞緊緊抱住凱瑟琳的胳膊。
彆問她觀後感。問就是頭皮發麻,渾身不對勁。
凱瑟琳一臉恍惚,看這部戲就像是喝了一杯假果汁真烈酒。
初嘗時甜蜜蜜,等到一杯飲儘,酒精上頭,整個人完全不好了。
“我們怎麼選了這樣一部戲?”
凱瑟琳陷入自我懷疑。她什麼時候成了眼光獨到的人,竟然能在一堆演出中找到這種極限反轉的戲劇?
莉迪亞也迷惑不已,“之前詢問了看過演出的觀眾,沒人說這是驚悚劇,明明都說它是愛情劇!這是怎麼一回事?”
布蘭度一本正經地解答:“有些時候,觀眾們不必相互認識,不必提前約定,就會形成一種默契——它叫做‘不做劇透黨’。這種默契的出現很可能意味著那部戲劇有著非同尋常的劇情。現在,你們學會了嗎?”
凱瑟琳:……
莉迪亞:……
兩人哭笑不得,這是自己把自己坑了嗎?
絕不是說《迷情與秘密》難看,恰恰相反,它各方麵都不錯,就是和最初以為的不一樣。
短暫的恍惚之後,姐妹倆迅速興奮起來。
凱瑟琳與莉迪亞交換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躍躍欲試。
——她們也要加入不劇透黨,把更多的人坑進《迷情與秘密》,讓那些人也懷疑人生。
兩個小姑娘沒有深挖戲劇裡潛藏的殘忍暗線,把注意力放到如何拉更多人掉坑上。
瑪麗、艾莎與兩個小姑娘無憂無慮的心態不同。
她們的眉宇間帶上一絲愁緒,仍舊深陷在劇情中。
反反複複,越想越深,仿佛自己變成了被欺騙的貴族小姐奧黛塔。
瑪麗在走出包廂時,問:“
奧黛塔發現了西蒙的詭異偽裝行為,她能夠安全活下來嗎?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勞倫?也被某場「意外」奪走生命嗎?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事。”
布蘭度:“從現實的角度說,這得看編劇的安排。這種劇情留了尾巴,賣座的話,很可能會有續集。”
瑪麗無奈,“我問的不是這個。”
布蘭度當然知道,她才會故意答非所問。
善於思考人性與完全悲觀認識世界是兩回事。
她特意打岔,是為了讓瑪麗不必過度與戲劇角色共情,陷於驚懼。
於連安撫說:“奧黛塔懷著西蒙的孩子,她又有伯爵父親作為依靠,那些會讓西蒙有所顧忌。”
瑪麗不確定地問:“是嗎?”
於連點頭,又提出新的論點。
“西蒙不一定完全無情。他娶了奧黛塔,名利雙收,新婚之夜何必冒險化妝成為安妮?這就是一種情難自控。”
“假如安妮與西蒙是同一個人,這種化妝或代表西蒙懷念作為安妮的時光,與勞倫的禁忌之戀讓人心醉。
假如兩者不是同一個人,安妮之於西蒙必也是極難忘懷的存在。”
於連認為,“隻要西蒙尚存真心就會保留良善,不至於殺死自己孩子的母親。”
瑪麗將信將疑地點頭。
艾莎則是沉默不語,恢複了以往的平靜表情。
此時,布蘭度接了一句。
“情難自控,不一定是難以控製真情,也可能是難以控製欲望。”
瑪麗不解,“什麼欲望?”
布蘭度微笑解答,“西蒙與奧黛塔結婚,代表他走上了正軌,將要重複無趣的上流社會生活。他能習慣嗎?”
於連:“那是西蒙一心追求的目標,不是嗎?既然達成,他還會自毀前途?”
布蘭度:“有時候,人很矛盾。既要、又要、還要,某個階段認定的終極目標,在達成後就變得索然無味。何況,有的麵具戴久了會成為血肉之軀的一部分,再也無法摘下。”
艾莎在一旁聽著,她的手指微微顫了顫。
忍不住蹙眉說:“安妮代表了間諜式的雙麵生活,那種刺激驚險感很容易讓人上癮。西蒙在新婚夜化妝成安妮,不一定是懷念真情,也可能是在品味那種令人欲罷不能的刺激感。”
這個論點一出,氣氛突然靜了靜。
假如西蒙是對偽造身份的刺激感成癮,代表他會越發危險。
人把死亡當成慣用手段,愛上追求在不同環境中的偽裝快感。
那麼下一次會是誰死去?是西蒙假死脫身?或者同時殺人滅口?
布蘭度深深看了艾莎一眼。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家庭教師。
艾莎在提起成癮時的厭惡感之深,很像是有過相似被坑經曆。
瑪麗整個人都不好了。
臉色煞白,聲音顫抖,“這種佩戴麵具的人,真的太恐怖了!”
說
話間,一行九人走出了「A6」包間。
此時,「A7」包廂的門被打開。
埃裡克:戴麵具,恐怖?嗬!說得真是太對了!
他維持著古板冷漠的表情,似不經意掃視從隔壁出來的一群人。
布蘭度眼看瑪麗驚嚇過度,沒有後悔戳破劇情中潛伏的殘酷暗線,可也安慰了她幾句。
“誰能保證一輩子不佩戴麵具?從始至終都用真麵目示人,那隻是幸運的少數。有的麵具看得見,有的麵具分不清,有的出於善意,有的掩飾惡意。
不必太過恐懼。當揭開麵具,說不定會遇上意料之外的驚喜。生活因為意外而精彩。”
瑪麗想要勉為其難地點頭,努力後無法做到。
也許是她掌握的知識太少,仍未有足夠的底氣笑著麵對各種突發意外。
埃裡克正要離去,聽到背後傳來的麵具論,他微不可察地腳下一頓。
聽聽,說話人的語氣多麼冠冕堂皇,好像真的期待麵具之下存在的反差。
此刻,埃裡克腦中冒出一個惡劣的念頭。他想卸下假麵,把自己的真臉懟到說話人的麵前。
對方一定會被嚇到馬上禁聲,當場被戳穿虛偽的紳士表象,暴露出隻會說花言巧語的真麵目。
是否存在億萬分一的可能,世上有人能坦然麵對他的真容?更甚者會真心喜歡他的臉?
埃裡克不相信這種存在。
正如不相信有人能回複他在《普魯士趣聞周報》上的提問。
這個世界不會存在令他驚喜的意外。
既然不相信驚喜的存在,為什麼還要刊登出加密問題?
或許,他極不願意承認在心底最深處仍會有一縷微弱的渴望——渴望幸運之神的眷顧,讓他找到心靈共鳴者。
戲終,人散。
布蘭度與埃裡克在包廂門口短暫的相遇後,一個向左一個向右,背向而行離開了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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