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英格蘭氣候變化無常,這一點隻是出遊在外的入門級缺點。
細數起來，旅客每天都在接受新的挑戰。
坐馬車挑戰臀部，騎馬挑戰腿與腰,旅店床鋪挑戰睡眠，各種突然出現的小動物挑戰心臟……
熬過了這些,迎來逃不過的終極絕殺，胃與味覺必要與當地食物進行廝殺一番。
布蘭度自詡適應環境，做好心理準備認識習俗的多樣性，但還是低估了19世紀的飲食風俗。
旅途中,恰逢2月14日，當地餐廳推出特色配菜“情人節的毛毛心”。
取完整的小牛心臟作為食材,在心外裹上一層碎肉,又裹一層麵粉。
放在加水的盤子中，連水帶心一起進烤爐。時間一到,一道肉湯菜出爐上桌。
這道菜的視覺效果,完美詮釋菜肴為什麼叫“毛毛心”。
一顆牛心被顆顆粒粒的碎肉包裹，仿佛一夜間長滿了毛發。
布蘭度：？
這道情人節特色菜，它想要表達什麼？
這不是獻上我的真心,而是讓你瞧瞧我的心就這幅醜陋模樣,你該逃多遠就逃多遠吧？
“毛毛心”僅是視覺上的衝擊,閉眼吃,還是傳統英倫食材風味。
班納特太太最不能接受新來的澳大利亞特色美食。
究竟是誰引進的怪東西？居然把袋鼠尾巴湯、咖喱與鸚鵡派放到了餐桌上。
湯,以炸袋鼠尾巴熬成；咖喱袋鼠,顧名思義是袋鼠肉與咖喱的混合；鸚鵡派參考肉餡派的製作方式，但它能看出鸚鵡的完整形狀。
上帝啊！
過於讓人瞠目的烹飪方式，據說在澳大利亞，這些都是常用食材。
班納特太太從她的神經疼了、又疼了,變為疼到麻木不疼了。
出來走一走，果然開闊視野，更加熱愛在朗博恩的平淡鄉村生活。
三月上旬，一行人終於抵達博羅代爾山穀。
班納特五姐妹少見地達成共識——感謝母親！母親英明！
因為班納特太太在整理行李時，堅持隨車攜帶一堆食材。就是這個舉動，在旅途中無數次拯救了她們哀嚎的胃。
家鄉的食物，以往有多普通，如今就有多感人。
簡單的一瓶自製醬汁，混合了小銀魚、肉豆蔻、胡椒粉、蘑菇片，以最日常的手法製成。有了它，在旅店餐桌上來兩勺拌麵吃，瞬間撫平了久經挑戰的腸胃。
還有家製即食牛肉凍，也是必不可少的撫慰劑。
將肉燉到爛，湯濃鬱到結成了肉凍。再進行一輪提純燒煮，直至燒成膠狀物。風乾，獲得一整塊湯凍。
把它切成小塊存放在盒子裡。旅途攜帶，是上好的湯底料。隨時加入想吃的蔬菜，煮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菜肉湯。
直到離開家鄉，才會發現那些不起眼的生活日常早就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這次不必布蘭度再提供話題，五姐妹有了井噴式的書寫素材，可以運用到下一本書中。
一路行來遭遇了不少邪門玩意，仍以食物舉例，就有很多造假案例。
像是往糖裡添加米粉，卻賣出了糖的價格。再如牛奶裡加入石灰，讓它看起來更加潔白濃醇。
更有不使用優質原料，而用明礬給黑麵包“化妝”，把它變成售價更高的蓬鬆柔然白麵包。無視了添加明礬過量會導致大腦受損、骨質疏鬆，甚至誘發全身疾病。
這些駭人造假現象，城市往往比鄉鎮厲害，為的都是牟取暴利。
五十天的來路，讓人漲了一波又一波見識。
不僅看到了快速發展的英格蘭商品市場醜陋的那一麵，也有不少新奇體驗。
百裡不同俗。大家明明說的都是英語，但口音上相差甚遠。
離倫敦越遠，感覺越明顯。比如途經港口城市利物浦，甚至有了一瞬不在英格蘭的錯覺。
因為周圍人說話乍一聽不似英語，要仔細分辨才能聽出來人們多在議論幾個月後即將通車的「利物浦-曼徹斯特」蒸汽客運火車。
如果一直待在朗博恩，絕無可能認識到外麵的世界變化得如此迅速。變化帶來了蒸汽火車，也帶來了各種食品問題。
在英格蘭就有這麼多差異，如果走得更遠，想來會有更多驚奇收獲。
不論是驚或喜，一個半月有餘，班納特家抵達本次旅行的目標地點。
在實地觀察石墨礦場之後，為《鉛筆100問》的科普寫作畫上一個完全句號。
博羅代爾不可能隻有一個礦口。
有些發掘得早，三百年前就開發了。如今，它們的石墨儲量所剩無幾，多數已經封礦。
有些在十幾年前才剛剛開發，打出的口號是能夠滿足全球對石墨的需求。
不論新礦的產量是否如同礦主聲明的那樣能夠足量供應，有一條鐵律沒有變化——高價出售優質石墨，同時對偷盜者處以嚴刑。
因此，正在經營中的礦區不歡迎外來者。
不能說看誰都像小偷，但巨額利潤動人心，每年都能抓到一批又一批的偷礦人。
布蘭度沒把此次本次出行的最終旅遊項目變成「全家勇闖石墨礦」。
畢竟五姐妹們合寫的是《鉛筆100問》，不是《歐洲最優質石墨礦，你所不知道的內幕大揭秘》。
側重點不同，實地觀察的對象就不必拘泥於一處。
既然營業中礦區的路走不通，就改走廢棄礦區。
廢棄礦區一樣能夠觀察石墨礦的開探史，且更多了一份曆史的韻味。
「黑鉛羊小鎮」在廢棄礦區之側。
布蘭度一行十人，在鎮上最大的旅店落腳，看到前台大廳牆頭懸掛的大幅廣告。
廣告背景是一幅素描博羅代爾山穀，上麵寫著：
您想了解石墨礦開采的趣聞曆史嗎？您想知道每個礦口的神秘傳聞嗎
？你渴望深入礦洞，實地體驗采礦的感覺嗎？
歡迎您加入“伊萊紮旅行團”。每人兩英鎊，熱情向導陪同講解，包您五日暢遊曆史礦區。（15—20人成團，隨時預約時間出發，詳情谘詢旅店前台服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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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則非常前衛的商業廣告。
1830年，中產出遊的風潮在英國興起不久，旅行社的概念方興未艾。
班納特家一路橫穿英格蘭，不曾看到跨郡旅行團，目前隻有本地旅遊項目。
之前，一行人在利物浦也參加了三日遊，感覺尚可。
班納特先生立刻決定：“報名吧。不過，我就不深入礦洞，我不喜歡四周黑漆漆的感覺。你們按照喜好，想去的說一下。”
本次出遊，班納特先生主動提出負責全部旅費，彌補過去一直沒有帶孩子出門長見識的缺憾。
班納特太太在某些喜好上與丈夫一致。
對於地洞，不覺它有任何奇妙，隻覺得它黑暗而壓抑，當然不會選擇去。
在這一點上，凱瑟琳、莉迪亞與父母的審美偏愛相同，都喜歡鮮亮明媚的景致。
家教艾莎也表示不想地下探險。
最後，布蘭度與三位姐姐，加上於連一共五人參與這個項目。
*
3月13日，上午九點半，旅店大堂。
「伊萊紮旅行團」之金山羊隊，16位遊客與2位導遊第一次集合會麵。
“大家好，很高興我們相聚於此。請允許我先來簡單介紹。”
薇薇安·伊萊紮自我介紹，她是本次出行的領隊導遊之一，與另一位導遊本傑斯·伊萊紮是姐弟關係。
小鎮的旅行團生意被伊萊紮家族承包了。目前共有十位導遊，都沾親帶故。兩兩一組，分為五支出遊小隊。
三月中旬，春季悄然而至。
暖意來得尚不明顯，小鎮沒到旅遊高峰季。五支旅行隊，僅有金山羊隊成團。
“趁著三月遊客不多，大家能更好領略博羅代爾山穀的風景。上個世紀，黑鉛羊小鎮礦口還在開礦，那曾是伊萊紮家族的支柱產業。
如今，小鎮所擁有的石墨礦被采完了，但屬於這片土地的美好記憶會一直流傳下去。
歡迎遊客前來參觀，我們組織旅行團提供講解服務，幫助遊客們輕鬆走一走曾經的礦道，領略最真實的石墨礦往事。”
薇薇安一番暖場詞，點出了她身為導遊的專業性，是有家族曆史作為背書。
“以家族傳承了兩百年對於礦洞的專業了解，我們可以保證諸位的出行安全。”
此時，一道略不耐煩的女聲響起：
“你確定？讓我們走進黑不溜秋又臟兮兮的礦道，能保證看得清楚路？可彆走一步就摔掉門牙。”
提出質疑的是豪斯特夫人。
二十多天前，她被稱呼為賓利小姐，是賓利家的大女兒。
二月下旬，剛剛結婚，嫁給了豪斯特先生。
這是兩人的蜜月旅行。
為什麼蜜月旅行會來看石墨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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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斯特夫人想到這裡就有一肚子的怨言。
倫敦，她去的次數不少，沒了新意。她想要去巴黎，但是被丈夫否定了。
豪斯特聽取賓利的建議。
賓利：一般關係，我不會說。
據可靠信源（沒有直接報出達西的姓名），法國近期氣氛暗流洶湧，彆去！
英格蘭不算很大，但姐姐以往沒去過的地方也不少。
近年，出門旅遊人數不斷增長，去過熱門景點算不上新鮮事。不如去欣賞有文化內涵的風景，今年社交季也能有話可聊。
豪斯特認為小舅子說得挺有道理。
哪怕自己對社交季的定義就是打牌、打牌再打牌，但新婚第一年總得稍微表現一下。
博羅代爾山穀風景不錯，距離豪斯特家所在的英格蘭北部蘭開夏郡較近。
它產出石墨，石墨是鉛筆必備原材料。書寫工具與文化相關，這就是一個文化經典。此番推論，邏輯通順。
另外，來此的旅行費用可控。不似去巴黎，一不留神就幾百上千英鎊花出去了。
在石墨礦區能買什麼？你就是想買礦石，也得先有資格去排隊。
豪斯特積極地選定了博羅代爾為蜜月旅行目的地，給新婚妻子一通推薦。
豪斯特夫人其實對此毫無興趣，但不想新婚發生爭執，同意來了。
出了門，立刻後悔。更接連幾封信發去抱怨弟弟，賓利出的餿主意，憑什麼背後唆使不讓她去巴黎？！
裙子、首飾、帽子、鞋子，她就想買買買，有什麼不行的？！
這話，豪斯特夫人也質問過丈夫。
豪斯特先生給不出具體答案，他也不知道。
無法頭頭是道地分析巴黎的未來局勢，隻能隨意敷衍幾句。
豪斯特夫人被敷衍，怨氣上湧。等來到黑鉛羊小鎮，怎可能給導遊好臉色。
薇薇安掛著職業化微笑，“夫人，您請安心。旅行團走的礦道不長，全程50米。洞內經過維修加固，也增加了一排燭燈，保證讓您的視野清晰。”
“嗬。”
豪斯特夫人哼了一聲，轉頭就對丈夫不耐煩地說，“反正我不進去，要進去，你一個人去。”
豪斯特先生神色發窘，眉宇間壓製著幾分惱意。
關起門來抱怨就罷了，妻子居然敢當眾沒給他好臉色。你這麼不喜歡來，一開始就堅決彆同意啊！
“行，你待在洞口。”
豪斯特先生扔下這句，不願再說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