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叫起來時睡眼惺忪，聽了這一番推理審問，精神愈發好了——被刺激的！
“小班納特先生。”
豪斯特夫人第一次非常鄭重地稱呼布蘭度，她虔誠地求一個回答。
“您剛剛說懷特在礦道被嚇到撞死，他是遭遇了詐屍。這是嚇唬懷特夫人的話術，對不對？”
豪斯特先生也緊張看向布蘭度，期待聽到否定答案。
千萬不要出現屍體又活過來的詭異事件！他怕被奇奇怪怪的詛咒、幽靈或者半死不活的東西盯上。
布蘭度沉吟幾秒，一本正經地給出模棱兩可的回答。“這個問題該怎麼說呢……”
豪斯特夫婦：“直說！”，“有話就直說！”
布蘭度也沒有捉弄人，因為仍有一個人下落不明，她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維爾。
“礦道裡有沒有神奇物質誘發詐屍，維爾先生，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維爾的妹妹失蹤了。
他與搜查隊一起入洞尋找。找了一整天，尚未發現蘇珊。
他剛回到旅店沒多久，胡亂吃了一點東西，就被叫來會客室旁聽對懷特夫人的問訊。
班納特太太不懂了，“維爾先生該知道什麼嗎？”
布蘭度隻問：“母親，如果小妹在天亮前對你說，她要一個人去外麵看日出，您會同意嗎？”
班納特太太搖頭，“這是在外麵，又不是家裡。當然不能讓莉迪亞天沒亮就單獨出門。“
說完，班納特太太反應過來。
蘇珊，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姑娘。維爾怎麼就讓妹妹天不亮獨自出門了？
布蘭度看向維爾，“我不認為蘇珊小姐獨自出門是錯誤的行為，反而她極具勇氣與探索精神。
作為兄長，你任由她單獨出門是一種信任，你相信她有獨行的能力，對不對？”
維爾沉默不語。
布蘭度又道：“當你聽聞懷特失蹤，立刻也來說蘇珊不見了，其實是在向小鎮示警。你猜到了蘇珊小姐是發現懷特異常，跟著他進了礦洞。
在礦道口附近發現的耳夾，不是她遺落的，而是她有意給出的提示線索。後來，從這個洞口入內，搜查隊根據腳印找到了懷特。”
眾人回想，確實是這樣一回事。
薇薇安不解，“蘇珊小姐又去了哪裡呢？”
布蘭度：“這就要問維爾先生，他們兄妹倆究竟為什麼來博羅
代爾山穀。”
維爾緊緊抿著唇，眉宇間掙紮著，仍舊沒有說話。
布蘭度：“旅行團的每個人來此都有目的。我與家人朋友為了豐富寫作材料而來，懷特假夫妻為了傳播怪物謠言阻止小鎮發展旅遊業而來。
你們兄妹總也有理由。事到如今，彆再說是單純的遊客。其實你也早就說明了來意。”
“什麼時候說的？”
班納特先生仔細回想，他確定沒聽維爾說過來意。
布蘭度：“昨天上午，維爾先生說他與妹妹沒有攜帶任何照明設備進入小鎮。這是一句大實話，因為兄妹倆早就準備好遠離光源，進入洞穴，尋找某種精神力量。”
莉迪亞再也忍不住了，白天她就想問蛇會不會叫，這會更是一頭霧水。
“洞穴能有什麼精神力量？還要從普魯士來英國尋找？”
布蘭度：“比如古希臘與古羅馬的神話傳聞中，洞穴就有非凡之力，預言家西比拉住在洞穴深處。
古希臘的神秘地點，德爾菲神諭的降下之地，如今殘留神廟遺址。其名德爾菲（Delphi）就源於洞穴（delphos）之意。”
簡單解釋。
不少人認為洞穴蘊含神秘力量。進入洞穴，讓自己迷失在黑暗地帶，與大地連成一體，仿佛置身於生命起源的狀態中。
感悟冥想，心靈得以進化。當再次走出洞穴重見天日，宛如經曆從死而生。
布蘭度：“我對洞穴精神力量探索的了解不多。維爾先生，我隻能猜測你與妹妹是來‘進修’，你們認為博羅代爾山穀的洞穴能量特彆，應該與它產出石墨相關。”
這一番話終於讓維爾開口了。
“你說得不錯，我與蘇珊對小鎮沒有惡意。”
維爾說是家族傳承，要挑選一處洞穴進行「成年考核」。
不帶任何照明設備，放任讓自己在地道中迷路，以而接近自然之始。
在這種狀態下，在黑暗中生活七天，再憑借潛意識尋找回到外部世界的道路，完成一輪新生。
“選擇來此，因為它產出歐洲最優質的石墨。能孕育天然書寫工具的洞穴，必有非同尋常的自然力量。”
維爾表示，“原定在旅行團行程結束後，我們悄悄入洞。這種考核不能對外提及，以免被外部乾擾。
沒有想到昨天發生了懷特失蹤意外。蘇珊很可能覺得懷特可疑，才跟隨進洞。現在她避而不出，十有八.九遇上了與洞穴力量相關的特殊人或物。”
豪斯特夫婦聽得一愣一愣。
兩人的表情像是同一個模具裡刻出來，名為“茫然”，這讓他們看起來極有夫妻相。
不懂，不理解，大為震撼。這種入洞感悟與尋死有區彆嗎？
豪斯特先生晃了晃腦袋，把攪亂他大腦的內容都給清空。
他也不必懂。每天吃吃喝喝打打牌，不開心嗎？怎麼可能想不開去思考自然·生命·起源等問題。
“我大概明白了。”
豪斯特先生還是要裝一裝，也能另辟角度抓重點。
“「Ω」，那個懷特屍體邊的血字，與洞穴神秘力量相關。蘇珊小姐可能與Ω撞上了，對不對？”
豪斯特夫人不改初心，仍舊隻關心會不會被詭異力量糾纏。
“「Ω」是活人？還是死屍？它對我們來說，有危險嗎？”
維爾無法回答，這正是他擔心的地方。
儘管前來洞穴考核就有了赴死的覺悟，但真正麵對時仍舊控製不住本能的情緒。
“等一會，我想獨自入洞。蘇珊不願受外部打擾，而我該去看看她遇見了什麼。”
維爾查找了一天，回到旅店就是來告辭的。
原本沒想好怎麼說，他的本意也不想製造第三起失蹤事件。現在坦白了，反倒能光明正大入洞。
薇薇安皺眉，“你確定嗎？你知道「Ω」是什麼了？”
維爾搖頭，因為不知道才更要去，至少要與妹妹一同麵對未知。
“我有一個猜測。”
布蘭度說，“各位，請看一下。”
看什麼？
眾人見布蘭度指了指自己的臉。
布蘭度改變了表情，整個人從憂鬱一步步變為非常抑鬱。
堆疊在身體與心靈上的沉重情緒，宛如一堵透明而頑固的高牆，阻擋在她與外部世界之間，讓她仿佛成了行走的黑暗遊魂。
豪斯特夫人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到了撲麵而來的古怪不適。
假設她在黑暗礦道，迎麵遇見這種狀態的人，說不定以為遇上了行走的屍體。
不過，這與Ω有什麼關係？
於連先看出來了，“小班納特先生，您是說眉毛與鼻子之間的皺紋像是字母Ω？”
此話一出，其他人也回過味來，這種皺眉的表情確實神似Ω。
布蘭度秒變正常，點了點頭。
“對，這就是我對血字Ω的推測。懷特在礦道內遇上了一個看起來毫無求生意誌的人，在做賊心虛的情況下，讓他以為遇上了屍變。”
這是典型的「歐米茄憂鬱」，這種理論如今尚未在學界問世。
它描述了一種重度憂鬱狀態，這類麵部表情被稱為“憂傷的肌肉”。②
維爾兄妹入洞尋找精神境界的提升。
宛如死屍的抑鬱症患者，進入廢棄礦洞尋找某種療愈方式。
兩者之間存在共同點，都相信洞穴蘊含某種神秘力量。
此時，導遊本傑斯不確定地說，“我覺得這個表情有點眼熟。”
他問姐姐薇薇安，“泰德·高普尼克，死前那段時間就一直保持這個表情。姐姐，你有印象嗎？”
薇薇安想了想，緩緩點頭。“對，很像。當時，高普尼克也是半死不活。”
莉迪亞立刻問：“你們在說誰？”
薇薇安：“我們的鄰居，他在一年前死了。不，也不能說死了，
沒人見過他的屍體。”
布蘭度捕捉重點「鄰居+半死不活」。
“這位高普尼克是黑鉛羊鎮當地人，他對礦道很了解嗎？有沒有可能就是他藏入了廢礦深處？能說一下他的過去嗎？”
薇薇安：“我們知道得不多。十九年前，當時我六歲，高普尼克二十一歲。他被驅逐出小鎮，因為協助盜礦者把隔壁礦場的石墨走私去法國。
直到兩年前，高普尼克回來了。身體一看就很差，很瘦，精神更差。大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追究當年的事。”
本傑斯補充：“他很少出門，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一周隻買一次麵包，數量也很少。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一年，某天他就不見了。大夥都覺得他是死在了山穀的某個角落。”
布蘭度：“為什麼能如此肯定呢？當時他有說過什麼嗎？”
本傑斯：“他很少和人說話。因為住得近，我和他偶爾說過幾句。當時，他對死亡的態度很詭異。
當時，他說自己已經死了，死在了一場大火裡，被焚燒得麵目全非。但他明明活著，沒有任何燒傷痕跡。”
薇薇安也聽過高普尼克的古怪言論。
“對，當時他堅持自己已經死了。而且，他還說很快就會不認識我與本傑斯，事實上他能清楚叫出我們的姓名。
他的理論是大腦已經死去，有關記憶會一點點消失。
那種感覺很詭異，就像他已經變成了屍體，告訴我屍體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誰都看得出他身體很糟糕。沒人知道他究竟得了什麼病，懷疑那些年他在外麵過得很不好，也做好準備某天他就死了。
去年二月初，小鎮上的人漸漸發現挺久沒見過高普尼斯。後來，真的沒人再見到他，大家都認為他故意隱入山林等死。”
豪斯特先生自動過濾聽不懂的部分，隻選取想要聽的內容。
“所以說，高普尼斯沒有死，他走進廢礦深處。Ω指的是人，不是屍變！這真的太好了！”
豪斯特夫人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輕拍胸口，“真是上帝保佑！”
布蘭度想著高普尼斯的情況，聽起來很像罕見的科塔爾綜合症。
病患極端抑鬱，這種病彆名行屍走肉綜合征，病人往往會妄想自己已經死亡了。
高普尼斯經曆過什麼，他說死於火災僅僅是妄想嗎？或有現實誘因？
不論如何，先入洞。
蘇珊也好，神秘的Ω也好，找到一個算一個。
*
*
同一時間。
英國·倫敦。
「愛德華劇院」即將營業。
埃裡克看著在《泰晤士報》上刊登的加密廣告，他連續刊登了一個月之久。
為什麼至今沒有得到B先生的任何回應？B先生還在英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