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傍晚17:50,籠罩在倫敦上空的厚重陰雲驟然散去。
埃裡克來到劇院旁的咖啡館。
日落熔金,今天往來的車馬行人似乎都被鍍上一層金色。
“叮鈴鈴——”
十六分鐘後,郵差羅賓步行而來。
他一手持鈴鐺,一手持帶鎖的手提包,身上又背了一個包。
羅賓一如既往地遲到了,今天遲到了六分鐘。
推門進入咖啡店。
他熟練地來到前台,與服務生交接起來。
郵差羅賓:“一共24封信,5封預付費,19封待收費。裡奇,你點一下。10封是兩便士,9封是三便士,你得給我47便士。”
服務生裡奇將已付費的信件放在紅色托盤上,一封封檢查未付費信件的收件人姓名。
如今,一大部分的信件是收件人付錢。
咖啡店在代收件時會預繳這筆錢,但要確定收件人的姓名。
確定那些都是事先給出押金的常客,否則咖啡店幫忙先把錢付給郵局,這些信無人來取,咖啡店又找誰去收款?
裡奇清點完畢,取了47+2便士給郵差。
多出的兩便士是寄信人付費。
就聽他說:“稍等,還有12封信件要寄出。11封未付費,與1封已繳費的兩便士信件。”
郵差羅賓把待寄出的信件裝入帶鎖手提包。
這是專業收件包,上方開了一個小口,正好能塞入薄薄的一封信件。如果要寄包裹?抱歉,那不在郵業務範圍內。
他把預付費郵資與後結賬郵資分彆收入左右兩側口袋。
又拿出小本子記錄郵件數量與收賬數目,讓服務生裡奇核查。
裡奇核查,簽下名字。
兩人一番操作,用了十二分鐘終於完成一輪寄送信。
這時,埃裡克終於能見縫插針地問一句。“聽說,倫敦郊外有輛郵政馬車被豹子襲擊打劫了?”
“是的,先生,那是四天前發生的事。”
羅賓顯然沒有閒聊的興致。
「甜蜜蜜咖啡館」是他的晚班第一站,還有一背包的信件沒送,沿途還要再收一大包信件。
羅賓:“那是內地郵政的事故。如果您想了解內情,不妨白天去聖馬丁街的郵政總局,找個郵政衛兵問一問。我隸屬便民郵政,不太清楚郵件出城後的運輸情況。”
“好的,謝謝提醒。”
埃裡克知道英國郵政係統內置不同機構,郵遞員們的著裝亦有不同。
不過,之前作為普通寄信人,他沒有深入了解情況,隻要知道哪裡可以收發信件就行。
劇院經理保羅也知之甚少,才會說傍晚六點去咖啡店就能問清郵車被襲始末。
翌日上午。
埃裡克完成了每日例行任務。查報與查信,依舊沒有得到B先生的回應
。
他快速前往了聖馬丁街。
此處的郵政總局是新造的,去年被投入使用,原址在倫巴第街。
沿街停靠著三輛四輪馬車,車廂外側懸掛著郵政徽章。
郵局的馬路斜對麵有一家咖啡店。
透過落地窗看到三位身著製服、佩戴高帽的郵政衛兵,與食客們正在火熱聊天。
埃裡克走了進去,聽到大胡子衛兵正說起郵車驚魂。
“當時,馬車正要通過一座橋。誰也沒看到橋的另一側大樹上趴著一隻花豹。
它就像是潛伏的殺手。大約相距五十米,我與它四目相對,被那雙嗜血殘忍的眼睛看得手一抖。根本沒時間思考,我拿起槍就射擊。”
另一個瘦子衛兵說:“哦!是的,你第一個射擊了,但沒有一發子彈命中花豹。它跳下樹,直直朝我們撲來。
上帝!它的速度太快了。我剛一眨眼,它就到衝到跟前。我們三個人與一隻花豹打了起來。”
一輛郵政四輪馬車,通常配一位車夫、二到四位不等的郵政護衛。
郵車負責城市與城市、城市與鄉鎮之間的大量信件運輸,將打包好的信件包裹從一個郵局運到另一個郵局。
半途,人類與花豹的遭遇戰說來就來。
兩位當事人手舞足蹈地激動講解著戰況。
本次郵車,運送的是「牛津——倫敦」信件。
現場情況:兩匹馬、一位車夫與三名郵政衛兵VS一隻花豹。
最終戰況:馬受驚,沒有明顯外傷;車夫骨折。
另一位沒來咖啡店的郵政衛兵也負傷了。
他不是被花豹咬的,而是在戰鬥過程中爬上了橋欄。試圖奇襲花豹不成,一腳踩空後摔入河中,左腳骨折。
食客不解:“花豹的攻擊性有這麼強嗎?你們說它是馬戲團逃出來的,居然主動攻擊人類?”
大胡子衛兵聳了聳肩,“這就不清楚了,就是它先動的爪。三對一,我們勉勉強強和它打了十幾分鐘,最後還是靠子彈爆頭才把它給製伏。”
埃裡克不知不覺間就進入聊天圈前排。
他問:“那種情況下,馬匹肯定會受驚逃跑,郵件都被毀了嗎?”
“可不就是毀了。”
瘦子衛兵歎氣,“馬受驚,車夫沒能控製住它。郵車撞上橋柱側翻,幾大包郵政信件掉河裡了。這一趟損失不小。”
大胡子衛兵也愁眉不展起來。
“這種意外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上麵說得好聽,不讓我們翻倍賠錢,但是要扣三天的工資,原因是損毀運輸車輛與客戶郵件。上帝作證,難道我們會主動想要與花豹打架?!”
瘦子衛兵隻能自我安慰:“幸好遇上的不是老虎或獅子,否則輪不到我們賠錢,就把命給賠進去了。”
大胡子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那種恐怖大殺器也不是沒有偷襲過郵車。”
埃裡克:“以前也發生過?”
“對啊,發生過。”
大胡子回憶,“十四年前,1816年我剛入行,那條運信線上遭遇過母獅子襲擊郵車。差一點就被我撞上了,幸虧那天剛好我放假。那次是母獅獲勝,它咬死了一匹馬作為獵物叼走了。”
瘦子衛兵:“上個世紀沒有郵政衛兵護送出行,讓郵差們獨自騎馬往返城際運信,那會時不時遭遇打劫犯。現在人類打劫犯變少了,猛獸卻防也防不住。”
食客們紛紛議論起來。
說倫敦有千奇百怪的演出團,被擊殺的劫車花豹不知具體是哪家馬戲團的?是不是被喂食了奇怪藥物,導致它對人類的攻擊性強得過分。
埃裡克更關注掉到河裡的信件。
又問郵政衛兵,“損失的信件怎麼辦?如果有人給我的一個朋友寄信,那封信正好被毀了,會通知我的朋友嗎?”
大胡子:“會通知,但速度不快。一到兩周會聯係寄信人,但也有聯係不上的情況。假如寄信人不在當地,那就收不到通知。”
瘦子:“總局也會在報紙上刊登公告,基本一周後能見報。公告:‘XX時間段,從OO市與△△市的相互往來信件意外被毀,請寄信人重新寄出’。”
埃裡克暗道效率太低了,居然至少要延遲一周。不怪他每天關注報紙,但從未聽說這個重要消息。
轉念一想,也是倫敦報社的嗅覺不夠敏銳,否則隔天就該見報。
比如《郵車被劫,是花豹的扭曲,還是馬戲團的陰謀?》此類新聞就該鋪天蓋地了。
令他更憂心的是,這類野獸攻擊郵車事件竟然不是個例。叫人不得不擔心日後與B先生的信件往來安全問題。
兩位郵政衛兵拋出新奇談資後沒能久留。
待了十幾分鐘就離開咖啡店。休息時間結束,他們要押車離開倫敦朝牛津出發。
埃裡克在咖啡館聽完了一整場議論。
他萌生出了些許想法。轉身,先調查了英國郵政的現狀。
這一查,讓他蹙起眉頭。
1830年,英國郵政統屬政府管理,利潤支出都與政府財政相關。要以一個詞形容,就是“極度混亂”。
就說倫敦,郵政分成了三個不同機構:內地郵政、便士郵政與外國郵政。
外國郵政自成一體,負責海外的信件。
便士郵政,負責倫敦與它周圍郊區的通信往來,也可以說是同城通訊。
內地郵政,它有城內信件的業務,也有城際信件的業務。
便士郵政與內地郵政最大的不同是計費與收費方式。
自17世紀,英國郵政係統向公眾開放後,采取收件方付費的模式。
收信不便宜,按照信紙頁數與運送公裡數的複合計費方式算錢。
如今多數人沒習慣用信封。
寫信後折疊起來,在信紙的背麵寫上收件方的地址與名字。
郵遞員不隻負責收發件,還要負責收取郵資費用。
倫敦不少咖啡店、餐廳、雜貨鋪等,會提供信件的代收發服務。
就像是「愛德華劇院」邊的那家咖啡店。
郵差羅賓與服務生裡奇進行的收件、取件、繳費的日常操作,它也會出現在許多倫敦店鋪裡。
一直以來,皇家郵政都是采取收件方付費模式,直到威廉·多克瓦在1680年創立了倫敦私營的便士郵政。
他推出新的營業模式,郵資一口價,且先付費再寄信。
在倫敦同城範圍內,郵資隻需1便士,規定郵件的重量不能超過1磅。倫敦周邊在10-15英裡之內,郵資收2便士。
這種方法初期盈利低,但因其簡單便捷很快就吸引大批用戶。
在便士郵政可達範圍內,人們不再使用計費複雜又貴價的皇家郵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