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南絮從馬車上下來回到教堂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向珀西和老管家告彆後,時南絮轉身走進了夜色裡。
將要走入女修會院前,時南絮停住了腳步,抬頭看向了矗立在月光下的帝國大教堂。
這還是她第一次靜下心來觀察整個教堂的外觀。
莊嚴肅穆的尖塔式建築高聳入雲,無聲地凝視著帝國中所有信仰神明仁慈的信徒,彩繪玻璃窗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多彩的光澤,雪白的柱子上雕刻著不少小天使,他們都圍繞在神明的身邊。
整個教堂最高的建築莫過於那座鐘樓了,巨大的指針緩慢地移動著。
時南絮緩緩收回了目光,突然笑著搖了搖頭。
她和加百列遊曆各國的時候已經見過不少這種教堂神殿了。
其實每次她見到這樣氣勢恢宏古典的建築時,總會生出一種不真實感。
他們建造這樣的教堂,是為了她,創造了這個世界的創世神,這樣的建造理由連時南絮自己都不能信服。
時南絮從未覺得自己是個稱職的神明,她做的不過是勉強維持著這個世界黑暗和光明的平衡,有時候聽到聖歌裡歌頌神明慈愛的句子,她自己聽著都覺得頭皮發麻。
但越是這種複雜的不真實感,就越能讓時南絮意識到自己沒有一刻是屬於這裡的,她與這裡格格不入。
撇開腦子裡紛亂的想法,時南絮笑著踏入了女修會院。
會院裡住著的都是教堂的修女和唱詩班的姑娘們。
走過長廊,就能夠看到會院中的花園,種滿了純白的玫瑰花和鈴蘭花,噴泉上有一座雕像,是風之天使拉斐爾的。
他正沐浴在月光中,閉上了雙眼,吹奏著手中拿著的豎笛。
雖然雕刻得肯定比不上現實中的拉斐爾來得漂亮,但時南絮還是能從他五官的輪廓輕鬆地認出來這就是拉斐爾。
時南絮坐在了噴泉旁的小石凳上,闔上雙眼,聽著噴泉規則的流水聲。
拉斐爾.......
“神主。”
恍惚間,似是又響起了拉斐爾清脆的少年嗓音,他最喜歡用這樣輕盈的語調呼喚時南絮。
耳畔吹拂過溫柔的晚風,時南絮突然睜開了雙眼,在看到空空蕩蕩的花園後垂眼看向了自己手心裡落下的樹葉。
發覺自己剛剛在想什麼的時南絮揉了揉眉心,她真是太異想天開了,竟然還以為是拉斐爾回來了。
想起拉斐爾那張總是帶著明媚笑容朝自己撒嬌的臉,時南絮心底生出了點難言的愧疚。
或許她不應該對拉斐爾那樣殘忍,他擅長的隻是治愈之術,怎麼可以跟隨路西菲爾前往魔靈之森的戰場。
而且時南絮也隱約能夠猜測到,用光明之力和生命之樹的力量重新創造出來的拉斐爾,大概率不可能是原來的拉斐爾了。
他可能不會有拉斐爾那樣天真純淨的性格,可能不會再像原來的拉斐爾那樣給所有人帶來歡樂和幸福。
過去忽視的畫麵突然如潮水般湧現,尤其是拉斐爾那張流著淚的臉龐變得越發清晰了起來,讓時南絮的內心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她意識到,給烏列爾的靈魂洗禮,似乎也同樣的殘忍。
就算拉斐爾想要親近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影響,隻要劇情的大致走向不被影響就可以了.......
不,他們所信奉的神明,應該是下任神主才對。
說到底,她所要做的不過是創造好世界,完成後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時南絮未曾注意到,剛剛在她閉上雙眼沉思的時候,在西南方向的天空上,一顆被人們命名為雙子座的星辰閃爍過瑩綠色的光芒後,劃過了夜幕,漸漸消失在了黑夜中。
重新冷靜下來的時南絮起身,走進了房間裡,果不其然看到了不少才偷跑回床上裝睡的小姑娘。
見時南絮沒有要生氣的兆象,其中最為大膽的紅發小女孩還笑著問她,“奧菲洛特姐姐,是諾曼特先生送您回來的嗎?”
時南絮揉了揉她火紅的頭發,神秘地一笑不回答她,俯身吹滅了燈。
“我親愛的姑娘們,該睡覺了!”
靠近哈倫多帝國都城的德羅小鎮的西南角,一座破敗不堪的農場木屋中,清脆的嬰兒啼哭聲打破了夜色的寂靜。
黯淡的金棕色頭發都濕透了的婦人努力睜開了被汗浸濕到有些刺痛的雙眼,看向了被黑瘦男人抱在懷裡的嬰兒。
“親愛的,是個英俊帥氣的小夥子。”黑瘦男人心疼地吻了吻婦人的額頭,用泛黃的麻布擦乾了她的眼淚。
婦人看了許久這個孩子。
他柔軟的金發十分耀眼,在昏暗的燭光下都能顯出柔和的光輝,形狀姣好的唇動了動,不時發出點輕微的哼聲,睡顏恬靜乖巧。
即使這個孩子正緊閉著雙眼,婦人都能夠想象出他會擁有多麼美麗的雙眼。
婦人盯著這個孩子看了不知道多久,然後捂住了臉,控製不住的眼淚從指縫間湧出,打濕了麻布做成的床褥。
“亞伯.......親愛的,我們養不活這個孩子的。”
他們隻是貧窮的農奴,每天連養活自己和養活另外兩個姑娘就拚儘了全力,即便是這樣,兩個大人還是麵黃肌瘦的模樣。
昏暗的光影下看不起黑瘦男人的神情,亞伯沉默了許久,然後突然說:“親愛的,我們或許可以過陣子把這個孩子送去都城裡的大教堂。”
現在就送去的話,隻怕是還沒等到教堂的人發現這個孩子,他就要死在籃子裡了。
亞伯看著粉雕玉琢的嬰孩輕輕捏住他手指的拳頭,艱難地移開了目光,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孩子長得很漂亮,說不定會被選進唱詩班也不一定,我們不能讓他跟著我們。”
“慈愛溫柔的神主會護佑他的。”
亞伯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銀十字架項鏈塞到了孩子的手心裡,深深地親吻了一下他捏在一起顯得十分小巧的拳頭,重新抬頭看向了以淚洗麵的婦人,“親愛的,你來為他想一個名字吧。”
汗濕狼狽的婦人接過了男人遞過來的羽毛筆和一張泛黃粗糙紙條,思索了許久,艱難地在上麵寫下了一個詞。
她仰首對著男人笑了起來,眼角還帶著淚水,“就叫奧利弗爾怎麼樣?願這個孩子性格健康活潑,能夠像神主一樣溫和聰慧。”
亞伯低聲重複了奧利弗爾這個詞,也跟著笑了起來,凹陷眼眶中嵌著的一雙眼睛閃爍著星點淚光。
“我親愛的小奧利弗爾,願神明眷顧你。”
*
這天夜裡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的好不可怕。
紫色的雷光不時在窗外閃爍著,教堂裡的姑娘們都嚇得抱作一團,可憐兮兮地望著時南絮。
時南絮正安撫著年紀最小的姑娘們,就見活潑的紅發小瑪利小跑過來,用雀躍的嗓音告訴了她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奧菲洛特姐姐!奧菲洛特姐姐!神父大人在教堂門口撿到了個孩子!”
沒過一會,身形高挑的加百列就抱著一個孩子出現在了走廊的不遠處。
時南絮擦乾淨了縮在床上的小姑娘的眼淚,同她告了一聲晚安就奏出了房間。
“加百列.......”時南絮低聲呼喚著站在回廊處的加百列,他正神情柔和地逗弄著懷裡的嬰孩。
昏暗的燭光灑在加百列柔和俊雅的側臉輪廓,像極了慈祥年輕的父親。
聽到時南絮在呼喚他,加百列停下了逗弄孩子的動作,抱著這個嬰孩走到了少女的麵前。
在看清這個孩子金發碧眼的模樣時,時南絮都愣了一下。
柔軟的金發乖順地貼在孩子瑩白的臉蛋上,讓時南絮真正注意到的是他那雙碧綠的眼睛。
方才乍一眼看到,時南絮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幼年時期的拉斐爾。
這孩子眼眸的碧綠色十分特彆,猶如剔透的貓眼石,水光瑩潤的像是綠春時節的湖麵,純淨而含著勃勃生機。
卷翹濃密的睫毛使得這孩子五官顯得更加討人喜歡了。
這孩子看到時南絮的時候,精致可愛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十分明媚的笑容,二話不說地就伸出了一雙手咿咿呀呀地要時南絮抱他。
加百列看到時南絮愣神的模樣,笑了起來,溫柔地提醒道:“這個孩子似乎十分喜歡神主您呢。”
回過神來的時南絮接過這個孩子抱在懷裡,他注意到了時南絮戴在脖子上的銀十字架項鏈,捏在手裡玩。
時南絮看向了笑意溫柔的加百列,“加百列,是你把他撿回來的嗎?這個孩子叫什麼?”
“我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前去查看,隻看到了兩個.......兩個衣衫襤褸的人影消失在了大雨裡,還有這個躺在籃子裡的孩子。”說著,加百列伸手從嬰孩的衣領間翻找出一張臟兮兮的紙條,展開給時南絮看。
時南絮的目光落在了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勉強拚了出來。
“奧........利弗爾?”
等等,奧利弗爾?
她現在抱在懷裡還吐著咕嚕泡的小家夥就是主角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