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梨院中。
崔寄夢剛睡過晌午覺, 腦子還混沌著,大房的表妹來了。
她起身相迎,見謝迎雪抱著先前那隻小雪貓進來, 小貓被養了兩月, 長大了些, 但仍是乖巧又可憐的模樣。
聊過兩句,謝迎雪再也按捺不住,把話往貓身上引:“聽說表姐也養了一隻狸奴,可否讓迎雪瞧瞧呀?”
崔寄夢和煦地笑了笑:“表妹稍等,我去把貓兒抱出來。”
謝迎雪滿懷期待,待見到表姐手上抱著的貓時,噗嗤一下笑出聲。
那貓身形跟家宴上的烤乳豬相差無幾,被表姐抱在手上, 身上肉不聽話地往下墜, 且它眼神慵懶冷漠, 配上渾圓如球的身形, 怪滑稽的。
謝迎雪忍著笑意, 把自家小貓放在地上, “乖, 要好好相處哦。”
然而彆叫並不買賬, 對怯怯靠近的小貓冷漠以待, 圓盤臉又憨又凶。
小貓被嚇到了, 退到崔寄夢腳邊尋求庇護,崔寄夢愛憐地將其抱起,同謝迎雪笑道:“表姐的貓平日被慣壞了。”
謝迎雪笑了笑,心思並不在兩隻貓身上,而是望向崔寄夢。
表姐今日穿一身雪白裙衫, 人也溫柔,同這小雪貓還真有些像。
她想起和兄長打的賭,照著他所教那番話,同崔寄夢道:“表姐,方才嬤嬤嚇唬我,說這雪貓是精怪變的!讓我彆把貓帶上床睡,否則啊,夜裡可能會做噩夢,夢見貓兒變成白衣少女,要鑽入我被窩裡!表姐,這……是真的麼?”
崔寄夢莞爾一笑,安慰小姑娘:“怎麼會呢,嬤嬤那般說應當是為你好,擔心把貓帶上床會有貓毛嗆著嗓子。”
見表姐神色如常,並不害怕,謝迎雪滿意地笑了,果然是大哥哥在騙她。
他說這貓早先是二哥哥送給表姐的,後來表姐抱著貓睡,一直做噩夢,夢見雪貓變成白衣美人要鑽被窩。
表姐膽小,就把貓送給了大哥哥,因大哥哥不喜歡貓,便又送給自己,後來大哥哥偶然聽到表姐和侍女說悄悄話,才知道這個秘密。
大哥哥其實也半信半疑,便要和她打賭,看看這貓究竟是不是精怪。
他說隻要照著他說的試探,若表姐的反應不對勁,便八九不離十了。
可如今表姐哪有半點不對勁?
謝迎雪還沒高興夠,卻又見表姐忽地蹙起眉,像是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手一鬆,竟把小貓掉在了地上。
小貓反應及時,穩穩落了地,但被驚嚇到了,嘴裡發出委屈的叫聲。
倒真像個人一樣,有靈性。
而表姐被嚇懵了,看著小雪貓,連連後退兩步,紅著臉喃喃自語道:“這……這怎可能有般巧的事?”
崔寄夢的確是懵了。
兩個月前,送出貓的那夜,她夢到白貓變成自己,和大表兄理論著要上榻睡,隨即鑽入被窩抱緊了他。
夢裡的她也穿著白裙。
難不成,表妹院裡的嬤嬤說的是真的?
呸呸,崔寄夢眉毛皺得更緊了,為自己這個荒誕的猜測哭笑不得,嬤嬤那話是隨口說來嚇唬小孩子的,她都是大姑娘了,怎還這般不禁嚇?
可謝迎雪不知道她心思,看到表姐神色大變,頓時覺得事情不妙,隻想離這隻妖貓遠一點,“表姐……我突然想起今日的女紅還未做完,迎雪先走了!”
話還未說完就要奪門而出,崔寄夢已平複下心緒,抱起小貓叫住她:“迎雪表妹,你的小貓!”
謝迎雪這才想起兄長囑咐過,無論如何,都要把貓帶回去交給他。
隻好硬著頭皮把貓抱起,送到隔壁的沉水院去,這一路小姑娘渾身汗毛直立,好在沉水院隻有幾步路就到了。
謝泠舟見她慌慌張張地進來,神色微凜,快步走過來,“你表姐如何說?”
謝迎雪放燙手山芋般把貓塞入兄長懷裡,聲音都在抖:“表、表姐起先不當回事,過了會,怕得連貓都丟了。”
“隨後呢?”
謝迎雪抬頭,見兄長眼中似乎有著奇異的光芒,雖然不解他為何如此,但還是如實說:“然後表姐退後了幾步,看上去很怕,還自言自語。”
謝泠舟把貓小心護在臂彎,朝謝迎雪走近一步:“她說了什麼?”
“表姐她說,怎麼可能這般巧?”
謝迎雪後怕地說完,卻見兄長低下頭,若有所思看了小貓好一會,少頃,一向不愛笑的人,竟低低笑出聲。
那笑容就像,就像她惦記一件裙子很久很久,卻因個頭不高一直穿不上,後來終於有一天長高了,總算得償所願。
謝泠舟心情頗佳,喚來侍婢把之前承諾若謝迎雪賭贏了的獎勵給了她:“雖說迎雪賭輸了,但這名家字帖我留著也無用,你拿去吧。”
就當是他誆騙小姑娘的補償。
拿到字帖的謝迎雪頓時心情大好,可看到大哥哥懷裡使勁撒嬌的小貓又猶豫起來:“可是大哥哥,它夜裡會不會變成妖精鑽你的被窩啊?”
“不怕,兄長常年念佛,小妖精不敢近身。”謝泠舟垂睫看了眼懷裡的貓,貓兒忽閃著琉璃眼,巴巴回望他。
他目光柔和了些:“就算她真變成精怪要鑽被窩,為兄也能鎮壓住她。”
謝迎雪崇拜地點了點頭,爹爹總說大哥哥不近人情,總是獨來獨往,連家中弟弟妹妹也不關心,之前她也一直有些怕這位冷冰冰的兄長。
可大哥哥不僅送她貓,得知貓可能是精怪後,幫她小妖貓收了,還反過來給她獎勵。這樣想來,方才大哥哥說要和她打賭,定也是怕她不信又舍不得這貓,才想了個讓她心服口服的辦法。
爹爹說得不對,大哥哥其實很好。
她對兄長欣然一笑:“多謝大哥哥幫我收服貓妖,還贈我字帖!”
“舉手之勞罷了。”謝泠舟垂眸看著臂彎小貓,神態寬和帶著些憐憫,當真像那普度眾生的觀音。
謝迎雪走後,雲飛剛好從外頭回來,看到主子抱著貓,很是詫異,公子不是不喜這貓還送給小姐了麼?
他納罕地望著主子。
謝泠舟則看著貓,神情淡淡的,仿佛是無奈為之:“迎雪不喜歡這貓。”
雲飛更訝異了,主子平時惜字如金,往常隻會下達命令,並沒有同下屬解釋的習慣,故這破例的一句解釋,在他看來便是暗示。
“那這次屬下送去三公子那?”他請示著,同時伸手要接過貓。
謝泠舟仍是不在意的態度,抱著貓的手卻緊了緊,“不必,養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