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前。
時隔幾月, 再次站在這府邸前,崔寄夢已能十分從容,為此她頗替自己欣慰。
她算是漸漸融入了京陵吧。
幾日前, 長公主著人來謝府, 稱獨居寂靜, 讓他們得空過來熱鬨熱鬨, 謝迎鳶、崔寄夢和謝恒人便來了,與之同行的還有趙昭兒和彆家的幾位閨秀。
長公主並不拘著他們,讓他們自行玩樂, 自己則在殿中聽曲。
崔寄夢和趙昭兒在園子裡漫步, 見趙昭兒雖小自己一歲,但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她由衷讚許:“昭兒表妹不愧是才女, 真是博聞強識!”
趙昭兒被稱讚慣了,其中不無奉承, 聽多了也漸漸無感, 但抬頭望見崔表姐誠摯澄澈的眼時, 她有種感覺, 表姐的誇讚是出自真心的, 而非客套奉承。
雖欣喜, 但她依舊謹記母親戒驕戒妒的教誨:“多謝表姐謬讚, 我幼時愚笨, 全賴母親多年的從嚴要求。”
“母親希望我成為崔姨母那樣的才女, 她寢居裡還掛著姨母年輕時作的丹青呢, 每日都要看上許久。”
這讓崔寄夢頗訝異,幼時阿娘很少提及過去,她竟不知道阿娘和趙姨母姐妹這般姐妹情深, 對趙昭兒也多了些親近:“昭兒表妹,改日我可以去府上看看麼?”
她還沒見過阿娘的畫作呢。
二人走到拐角處,趙昭兒聽崔寄夢講桂林郡風土人情聽得正入迷著,不留神腳下絆到了藤蔓,直直往下倒。
一隻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看到來人時,趙昭兒既欣喜又失望,猛地收回手。
雲飛躬身致歉:“事出情急,冒犯了,望昭兒姑娘見諒。”
趙昭兒心中煩躁,但仍習慣性笑笑,溫言道:“不礙事,多謝相助。”
因為這個笑,雲飛愣了一瞬,等他回過神時,趙昭兒已經和崔寄夢走遠了。
崔寄夢回頭又看了雲飛一眼,才想起來那位高大俊朗的護衛是誰了:“我說怎那般眼熟,原是大表兄貼身護衛。”
而趙昭兒心緒煩亂,並未聽進去,方才被抓住的觸感還殘留在手上,想起那青年自以為藏得很好卻在眼底顯露無遺的癡迷,她眉頭鎖得更緊了。
她偏愛溫雅郎君,尤其不喜英武剛硬的武人,和他觸碰,她渾身不自在。
但母親囑咐過,要與人為善,他又是大表兄身邊人,若非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那些點心還送不到大表兄手裡。
大表兄……她竟給忘了,雲飛來了,那麼大表兄定然也來了!
趙昭兒拉過崔寄夢:“表姐,我走累了,我們回去陪殿下聽曲吧。”
回到殿內,謝泠舟果然在,崔寄夢進來時,他抬眸淡淡望去一眼。
她果真聽話,穿了身前襟略窄的裙衫,謝泠舟頗滿意,若無其事低下眸,用杯蓋將茶葉拂到一邊,飲了口茶。
而崔寄夢找了個儘量遠離表兄的位置落座,因為一看到他清臒的身影,她就會想起昨夜夢裡,在身後蓄力時,那躬起如獵豹般的腰背。
她隔著衣領觸碰那枚墜子,戴著墜子是安心了些,但因為昨夜的夢,總讓她覺得衣襟裡的暖玉不是墜子,而是彆的。
不止身前,身後肩胛骨上也有一樣的錯覺,就像雨後樹葉上緩緩爬過一直蝸牛,崔寄夢蹙起眉。
但那個夢,有處地方不對勁。
夢裡她清楚地看見自己後背和胸前,皆如白玉無瑕,可現實裡她後背肩胛骨上有一顆小痣,胸口也有一顆。
為此她幼時常被爹爹調侃:“我們家阿夢上輩子怕不是隻肥美的螞蚱,被人逮住串起來烤了吃!”
記事起,爹爹就一直忙著戍邊,父女相處的時日攏共也沒多少,因而爹爹每句話她都記得清楚,對自己這兩顆小痣更是惦記得連夢裡都不會漏掉。
可是為何上次夢裡沒有?還有最初在佛堂的那個夢,也沒有。
崔寄夢忍不住往邪門處想,她摸了下玉墜,默念佛祖保佑,邪祟退去。
眾人聽完曲各自散去,連謝泠舟也有事離開了一會,崔寄夢想著先前堆積已久的困惑,留了下來。
長公主一看小姑娘向自己投來殷切而期盼的目光,猜到她必定有事,招了招手,笑說:“過來吧,想問什麼?”
崔寄夢也不忸怩,在長公主身側坐下,“殿下,民女想……”
“民什麼女!”長公主啼笑皆非,“你這孩子怎的跟個老古板一樣。”
崔寄夢赧顏笑笑,繼而開門見山道:“我先前問過皎梨院的管事嬤嬤,嬤嬤說,那事發生後,阿娘回來一直哭,說她什麼記不得了,和我爹爹也並不熟,但外祖父卻是親眼看到阿娘纏著爹爹不放,因而無人信她,
我聽聞有能讓人動情、甚至致幻認錯人的藥物,疑心阿娘是中了藥。”
“這事啊……”長公主喃喃道,她當初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她真放心裡了,可這孩子一雙眼就同驚鹿那般脆弱易碎,這些陳年舊事對她來說定會造成傷害,要不要告訴她?
但崔寄夢很堅持:“我是阿娘的女兒,該替她澄清汙名。”
拗不過她,長公主隻好憶起二十年前的事,那夜謝府辦賞月宴:“本宮孕中怕吵,就和你阿娘躲在清淨處閒聊,忽然發覺她麵頰發紅,以為是熱著了也不多想,沒一會有個丫鬟,叫什麼來著……
她揉揉額際:“記不清了,總之是府裡人,過來同你阿娘說世子爺在園子裡等著,你阿娘便去赴約,而本宮困乏了便回去歇著,誰知一覺醒來,變了天了。”
崔寄夢靜靜聽著,不由攥緊手。
“本宮醒來後聽說昨夜謝清芫拉住崔將軍在園子深處媾和,衣衫不整,被未婚夫婿及老相爺親眼見到。那位永定侯世子倒也寬和,並未把事情鬨大,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好在謝相用雷霆手段封了口,外人知道的不多。”
“謝清芫聲稱自己中了藥,但找來大夫一查並無中藥的跡象,眾人都以為她是為了掩蓋而撒謊。”
長公主繼續往下說,“崔將軍,不對,你爹爹那時可是先太子心腹,風頭正盛,要是還活著,隻怕現在的武衛大將軍就是你爹爹了,瞧我又扯遠了,你爹次日就差媒人上門提親,但你阿娘哭求著說要出家當姑子也不願遠嫁,我們都以為她是怕邊境苦寒,後悔了,但老相爺是誰啊,一代賢臣,和你大舅舅一樣,重禮教的老古板,自然不同意。”
她說話漫無目的,眼看著就要開始聲討謝蘊了,崔寄夢忙拉回正題:“後來呢?殿下是如何猜到此事不對勁的?”
“多年後本宮偶然得知西域有味藥叫醉春風,會讓人動情,必須交……咳,必須紓解,否則會損傷筋脈,更妙,呸,更陰險之處在於,此藥可致幻,容易將他人誤認為心儀之人,且過後也查不出中藥的痕跡。”
長公主停下來擦了擦汗,這孩子太單純,同她說起這些得字斟句酌。
“所以本宮就猜到你阿娘應當是被算計了,但彼時我和謝蘊已和離,不願插手謝府的事,更何況,我聽說你娘和母族斷絕往來了,想著她大概也不在意了……隻可惜事發時我並不知道有這般詭異的藥,以為她隻是不願嫁,隻說可以幫她偷偷逃走。”
崔寄夢心頭泛酸,難以想象,阿娘當時無法自證清白該有多絕望?
而長公主說著說著,遽然冷下臉,將團扇用力扔在幾上:“怪你那書讀到狗肚子裡的好舅舅!他發覺後和本宮吵了一架,搬出所謂禮法壓人,本宮一生氣就不想管了,又不是我妹妹!”
又扯遠了,崔寄夢本來替母親難過,見長公主摔了扇子,雖麵色陰冷,實則氣鼓鼓像隻河豚,她笑著拾起扇子遞給長公主,放柔聲音:“殿下莫生氣。”
這語氣就差多加一聲“乖乖”了,長公主轉怒為笑:“你還哄上本宮了,孩子還是彆人的好啊!你還知道要替你阿娘澄清,我那兒子,罷了,不提他。”
說曹操曹操到,謝泠舟剛巧進來,見崔寄夢立即慌亂地低下頭,不禁嘴角微抬,轉而同長公主致歉:“孩兒來的不是時候。”
他在崔寄夢正對麵的位子坐下,端起茶杯自顧自喝茶。
嗤,裝得好像過來隻為討口茶喝。
長公主明眸掃過兒子,母愛作祟,用扇子將幾案上一盤瓜子朝他推了推:“母親記得你幼時最愛磕瓜子兒了,喏,自個兒吃吧,本宮和崔妹妹還有事要聊,一時半會顧不上理你。”
她搖起扇子繼續道:“究竟何人會給謝清芫下藥呢,她從前可有提過什麼?”
崔寄夢想了想,抬起頭時不留神撞見謝泠舟專注地看著她,大概是在等她說話,她垂下眼簾:“阿娘很少提起京陵,隻有一次。”
她心頭突然一陣憋悶,但也知不是矯情的時候,深吸一口氣:“我七歲時念了首京陵風光的詩,阿娘聽了,很生氣。”
其實,不止生氣那般簡單。
崔寄夢回憶著那句詩,眼前閃過一雙赤紅的眼,身子控製不住地輕抖,好在她才說出兩個字,長公主便想起來了,用團扇輕拍了下椅子扶手:“可巧,本宮記得這首詩!”
“這是當年你阿娘和雲氏一道作的,她倆是齊名的才女,號稱南雲北謝,兩人年輕時都很清高,可謂既生瑜何生亮。”
“大舅母?”崔寄夢回想入府以來和雲氏的接觸,雲氏很安靜,在府裡默默無聞,也不會主動結交旁人,與她之間的接觸僅限於尋常的問候,大舅母實在不像是會為了壓人一頭而作惡的人,況且:“二十年前,大舅母還未嫁入謝府。”
長公主扇了扇風,悠悠道:“你說得也在理,本宮不過隨口一提。”
崔寄夢又問她關於那位胡商的事,長公主極力回想著:“我隻記得那商人說過,二十年前有人花重金買過他的醉春風,正好也是中秋前一陣的事,他說是一個右耳垂帶痣的姑娘。”
崔寄夢倏地從座上站起身來,察覺到謝泠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對視的一刹,她紅了臉,匆匆低頭坐下:“勞煩殿下告訴我那商人現在何處。”
謝泠舟默然放下茶杯,杯底磕上幾案,聲音清脆。
長公主瞥一眼兒子,笑了笑:“你大表兄可是中書省的人,中書省乃朝廷中樞,統領六部,什麼人都能給你查出來,讓他幫你吧。”
謝泠舟壓下長睫,中書省掌機要、頒詔書,她一個長公主會不懂?但他並未拆穿,收下這點遲來的母愛:“表妹深閨女子,教九流之人少接觸為好,於情於理,此事理應由我去查,若表妹實在想親自著手,可隨我一道去。”
“多謝表兄!”崔寄夢萬分感激,一雙杏眼亮晶晶的,起身朝謝泠舟行了個大禮,同時對他的內疚又添了一層。
謝泠舟淡然掀眼,看向少女微紅耳尖,聲音溫和了幾分:“分內之事,表妹不必客氣。”
這殿宇四麵透風,周遭用紗幔遮住,一陣風吹過來,紗幔被掀起,謝泠舟坐在窗邊,柔軟紗幔拂過背後,輕輕柔柔。
崔寄夢的裙擺也被風吹動,一雙纖細筆直的腿被勾勒出來,對麵是謝泠舟,她渾身不自在。
風好像長了手般,要捉住她的腿,往那些交纏的夢裡拖去。
她赧顏捉住裙擺,手觸到裙上織金紋路的質感,找回了幾分底氣。
崔寄夢重新坐下,明明沒抬頭,卻感覺有一道深沉的目光落在她雙膝上,她把雙手放在膝蓋上遮住她的心虛,還忍不住輕輕揉了揉。
謝泠舟壓下眸,藏起眼中笑意。
遠遠望去,表妹這雙手放在膝上,端正坐著的模樣真是乖巧。
而殿宇外,透過被風掀起的紗幔,趙昭兒望向殿內,眼神微黯。
表姐竟和大表兄待在一塊,不僅說上話了,還朝著表兄行禮。
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表兄似乎抬頭看了一眼,順著那方向,她看到表姐身穿一襲鏤金百蝶穿花雲緞裙,身姿嫋娜,杏眸乾淨澄澈又有些欲說還休,連她都覺得極有韻致。
大表兄會不會也心動了?
況且長公主殿下似乎也很喜歡表姐,拉著她說了好一會話,殿下會不會想讓表姐做她兒媳婦?
心上好似突然長出了一根刺,從前未曾有過,折磨得她又痛又癢。
趙昭兒越想越失落,不僅因為大表兄和表姐,更因為這種感覺與她讀的那些書、受的教誨相悖。
這讓她感到很挫敗,再也待不下去,尋了個由頭回到府裡。
趙夫人正敦促幼子背書,見趙乾打了個哈欠,伸出戒尺在其手心打了一下,瞧見女兒失魂落魄地回來,忙迎上去把人往內屋帶:“不是去長公主府玩耍了麼?怎的這麼早就回了?”
母親目光溫柔,滿心滿眼都是她,趙昭兒既內疚又委屈,眼淚也湧上來。
娘……我嫉妒了。
話說完,趙夫人臉色沉了下來,“你自己知道該怎麼辦。”
“我知道,娘,二十遍,我一會就抄,可是娘,我控製不了……”趙昭兒忍著淚,“我一看到殿下待表姐親如女兒,大表兄還和表姐有說有笑……我就止不住嫉妒,心裡像是有把火在燒!”
母親對孩子心性要求極高,尤其曾多次言明善妒後果,此刻妒火無法平息,趙昭兒感到害怕,急得直跺腳:“娘……怎麼辦,我控製不了啊……”
“急有什麼用!”趙夫人喝止女兒,頗感失望,抄起一麵銅鏡:“自個看看,你如今麵目扭曲,哪還有半分大家閨秀、京陵才女的模樣!”
趙昭兒望過去,鏡中少女雙目微紅,神采也塌了下去,麵容略有扭曲,哪還有半分從前的恬淡,她霎時冷靜下來。
她不能這樣,趙昭兒深吸口氣:“娘,我知道了,我去抄書。”
女兒走後,趙夫人仿佛被抽去了脊骨,手撐著桌案平複了會,轉身望向對麵牆上的丹青,上麵的空穀幽蘭栩栩如生,仿佛還能嗅到清幽蘭香。
趙夫人漸漸平和下來。昭兒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她已經做得很好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拈酸吃醋也難免。
算算日子,明年春老太爺喪期一過,外甥估摸著也要議親了。
該試著為昭兒爭取了。
*
下半晌,幾人從長公主府歸來。
崔寄夢沒帶著采月,謝泠舟便護送著她,兩人一道往西院走回。
說是一起,其實隔了一丈遠。
崔寄夢特意落在謝泠舟身後,腳步越放越慢,好與他保持距離。
誰料大表兄竟停了下來,背對著在原處等她,崔寄夢無法,蝸牛般慢吞吞往前挪,每靠近一步,臉就熱上分。
她在離謝泠舟五步遠處停下來,怯怯問道:“表兄,怎麼不走了?”
謝泠舟略一側首,餘光見她伸手捉裙,每一次做夢過後,她都會這樣,可他不願克製夢境,也無法克製。
無奈地笑了笑:“膝蓋疼?”
“啊?”一句話問得崔寄夢潰不成軍,隻覺膝蓋當真在隱隱作痛,她低聲說:“沒,不疼。”
“嗯。”未免嚇著她,謝泠舟依舊背對著她,“明日我休沐,正好去西市尋那位西域商人。”
他說完這句就止住了,靜待魚兒咬鉤,果真崔寄夢忘卻了羞赧:“表兄,能帶上我麼?我保證不添亂。”
想了想又覺得孤男寡女結伴出行不大妥當,畢竟她還有婚約在身,又說:“不知二表兄明日可得空?他身手好,說不定能幫上忙。”
“二弟沒空。”謝泠舟當即斷了她的念想,“我們是去查事情,人越少越好,以免打草驚蛇。”
崔寄夢不懂這些,隻連連應是。
次日她帶著乘車到了琴館,為了避嫌,她和大表兄約好在此碰麵,未免采月擔心,便先行把她支開:“我要留很久,采月你自行逛逛吧。”
進了琴室,謝泠舟果然在,正把玩著一把琴,趙疏也在。看見他倆相談甚歡,崔寄夢一頭霧水。
趙疏解釋道:“謝公子曾在琴藝上指點過我,說來算是我的師父,論輩分,是你的師祖。”
她一時繞不過來,兩眼懵然。
謝泠舟接過話:“趙公子未去桂林郡前,在京陵待過幾年。”
這麼一點,崔寄夢明白過來了,對謝泠舟的態度更敬畏了,猶豫著問:“那我是該叫師祖,還是繼續叫表兄?”
趙疏忍俊不禁,這陣子他常和謝泠舟交談,如今也敢開他的玩笑了:“你師祖爺教師父琴時,才十歲,你彈錯的兩個音,正是從他老人家這傳過來的。”
崔寄夢不敢置信,想到那個被按在他膝蓋上責罰的夢,身後一陣酸痛,隨即又覺得毛骨悚然,此前她並不知道師父所說的事,為何自己會在夢裡說彈錯兩個音是大表兄導致的?
謝泠舟不動聲色看她一眼,知道她當是想到了那個夢,起身打斷她,輕描淡寫道:“時辰不早了,該走了。”
崔寄夢把夢拋諸腦後,跟上他。
出門的時候,她特地戴上了帷帽,跟在他身後時刻意低著頭,乖巧得像個小媳婦,還時不時留意周遭行人。
好像她和他出門,是為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一樣。
謝泠舟忍不住回過頭,壓下話裡的笑意,輕聲提醒她:“表妹,放輕鬆些,我們又不是去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