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又道:“請二位互相執手。”
崔寄夢遲疑了,但大表兄已淡然伸出雙手,她再猶豫就有些小家子氣了。
她把手背輕輕放在謝泠舟掌心,相觸時,忍不住想縮回去,但卻被他握住了,拇指在她手心輕輕捏了捏以示安撫。
崔寄夢紅著臉,動也不敢動。
她的手是溫熱的,而大表兄的手很涼,就像將溫水倒入雪地裡,她被冰得身子輕顫了顫,隨即感到大表兄拇指用力按在她手心正中,可能是在警告,也可能是在安撫。
可這非但沒有起到作用,反而讓她更緊張了,崔寄夢垂著眼簾,目光正好落在他的玉腰帶上,其上雕著瑞獸紋路,她每多看一眼,就感覺下一瞬會聽到哢噠的一聲。
與此同時,大表兄的腰腹忽地收縮了下,像某些時刻……
崔寄夢才意識到自己目光落在此處實在失禮,乾脆閉上眼。
可一閉眼,全部感官聚在手心相觸處,溫度交融,漸漸分不清你我。
她給自己催眠,這不是大表兄的手,是彆叫的爪子,不必緊張、不必緊張。
想到大表兄長了兩隻和彆叫一樣胖乎乎毛茸茸的爪子,說不定頭上還會冒出兩隻貓耳朵,簡直就是雪貓成精的模樣,再配上他那雙萬年寒冰的眼,淡然無欲的神情。
崔寄夢想象著那畫麵,便覺他有種一本正經的滑稽感,不由抿嘴憋笑。
手心最柔軟敏感的地方被重重一按,她倏然睜開眼,謝泠舟正垂眸看著她。
目光深邃,好像知道她在揶揄他。
崔寄夢好容易放鬆下來,被他看了這一眼,手上有一陣酥癢,傳到心裡,傳到腰窩,她垂下眼,掩飾自己的羞赧。
緊接著,卻聽那道人說:“請二位直視彼此的雙眸。”
崔寄夢感到很奇怪,不是要做法麼,為何還要他們對視?
方才大表兄意味深長的眼神就讓她發軟,兩個人又雙手交握,她哪還敢看他?
遲疑時,前上方謝泠舟命令般的聲音傳來:“表妹,抬頭看我。”
每次他一坦蕩,崔寄夢就會為自己的心虛羞臊內疚。她像蝸牛試探著伸出觸角,慢慢抬眼,目光相觸時,竟有種肌膚相貼的錯覺,她迅速錯開,又馬上逼迫自己再度直視他。
謝泠舟神情平淡,看著她不停扇動的長睫,喉結微微動了動,拇指亦是。
二人對視時,時間被拉的極長、極慢,僅僅一炷香,卻有如過去許多年。
他們都從最初的緊繃,慢慢放鬆下來。掌心的手慢慢變柔軟,謝泠舟目光亦軟了下來,他從崔寄夢眼裡看到自己的麵龐,因為身量差距大,她坐著時也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看他時得微微仰著臉。
這樣一來,她眼中隻有他。
這是一個虔誠的,充滿信賴的姿態。
像是要將靈魂獻祭給他。
謝泠舟瞳孔驟然收緊,頭也不由自主朝她低下些許。
這一瞬和夢中那些時刻重合,崔寄夢覺得下一瞬他會伸手扶住她的後腦勺,低下頭,最後重重碾壓她的唇。
那雙手也會從她手心出發,順著腕子,像蛇一樣往上鑽,沒入袖擺之中。
然而她再一定神,謝泠舟的目光還是那般古井無波,沒有半分邪念。
安靜禪房內響過拂塵掃過空氣中的聲音,道人說:“貧道算出來了。”
謝泠舟則依舊很平靜,崔寄夢大鬆一口氣,朝道人望去:“如何?”
道人撚了撚胡須:“二位並未沾染邪氣,至於為何會怪夢纏身,概因二位緣定生,做的是未卜先知的夢。”
崔寄夢猛地從謝泠舟掌心縮回手,聲音都打顫了:“仙師在……說什麼?”
道人解釋:“貧道說二位那些噩夢,大概會在未來得到應驗。”
道人不知道他們做的是什麼夢,可崔寄夢知道,她的臉和耳朵都燒了起來。
他的意思是。
有朝一日那些在佛堂裡,在書房裡,甚至在馬車上和水裡的夢。
都會逐一應驗?
他們真會那般扭曲糾l纏?
她不敢去看謝泠舟是何神情、會不會因此苦惱,隻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道人:“敢問仙師可有化解的法子?”
道人故作高深,撚了撚胡須,不留神卻拔掉一根,疼得他嘴角抽了抽:“敢問二位生辰八字幾何?”
兩人分彆報了生辰八字,道人掐指一算,高聲大笑:“妙!妙啊!”
謝泠舟問:“有何妙處?”
道人將拂塵一甩,置於肘上:“二位生辰八字五行陰陽互補,隻要婚後照著合陰陽之法多加修行,不僅可化解厄運,還能福澤深厚、延年益壽。”
崔寄夢問道:“何為合陰陽之法?”
老道士乾咳了一聲,不留神又揪下來一根銀須:“貧道稍後會此法秘訣交給公子,成婚後二位照著做即可。”
一聽有了化解的法子,崔寄夢心頭大石落下,可又疑惑,為何道人說是婚後,莫非和衝喜是類似的道理,得拜過天地才有用?
她問道人:“一定要成婚後才行麼?”
道人一時語塞,沒想到這姑娘如此大膽奔放,咳了一聲:“以二位的關係,若是尚未成婚,也無妨、無妨……”
崔寄夢若有所悟地點頭。
道人則吩咐道童取來紙筆,將化解之法寫於紙上,他明明看不見,卻能一揮而就,崔寄夢被這道人高深莫測的模樣唬住了,越發相信他說的法子奏效。
將紙交給謝泠舟後,道人便出去了。
“走吧,該用午膳了。”謝泠舟也站起身,但立在她跟前並沒有走開。
崔寄夢不解,直到她動了動身子,發覺腿已跪得又痛又麻,這才知道大表兄為何停在自己跟前,他是料到了她需要他來扶。
果然,他朝她伸出手,崔寄夢也顧不上羞赧,抓著他的手艱難起身,伴隨著起身的動作,膝處一陣酸痛,她險些又跪倒,好在謝泠舟及時托住她腰身。
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肉裡爬,她難受咬住下唇,口中溢出“嘶呃”的一聲。
謝泠舟放在她腰肢的手倏地收緊。
他的手看著修長清瘦,比爹爹習武之人的手秀氣多了,但真正放在她腰間時,崔寄夢才發覺,他的手掌比夢裡還要寬大。
一隻手就能將她細腰牢牢控住大半。
像夢裡那樣。
也不對,夢裡他是兩隻手抓著,手指嵌在身上,手臂因用力青筋凸起。
崔寄夢狠狠咬住嘴唇,好讓自己痛醒,她怎麼總是往夢裡的事想去?
這些記憶總是不分場合冒出來,已經嚴重影響她和大表兄正常往來,她得儘快和大表兄琢磨琢磨道人給的法子。
從山上下來後,二人回到馬車上。
崔寄夢迫不及待地問:“表兄,今日那道人給的化解之法呢,此事總拖著也不大好,不如我們趁早照著做吧?”
謝泠舟抬眼,幽幽盯向她。
“確定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