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麵具 婚期六月初六(末尾加了一段見麵……(2 / 2)

她埋在他頸窩,湊在他耳邊輕聲說:“表兄今晚能不能哄我入睡啊……”

謝泠舟低頭,瞧見她通紅的耳垂,笑道:“事先聲明,隻是哄睡。”

“為何?”她不解地抬頭,覺得自己這樣是否太不矜持,又埋下頭狡辯道:“為何要這樣說,你定然是又想歪了。”

謝泠舟無可奈何地笑,手輕輕扶著她後背:“怨我想歪了,我自省。”

本以為他不會來,但是這夜,崔寄夢沐浴過後出來時,還是看到他半臥在榻上。

湊近後,聞到一股清新的皂角味,他發梢還有些濕意,想必是沐浴過後來的,崔寄夢褪去外袍,要從他身側跨過到裡側躺著,卻忽然被抓住了腰坐在他腿上。

感受到放在腰上的手在收緊,逐漸發熱,崔寄夢聲音軟了:“該,該睡了。”

他的手往上走了走,握緊了:“是該歇息了,我哄表妹入睡可好?”

倏然間,二人的位置顛倒了過來,謝泠舟卻未有進一步的打算,隻摟著她,二人麵對麵側躺著,他閉上眼,輕拍她後背。

崔寄夢等了許久,仍未見他睜開眼,訝道:“當真睡啊?”

“不然呢?”他閉著眼,“若不歇息,今夜隻怕一發不可收拾。”

他都這般說了,崔寄夢隻好老老實實睡覺,可她困意上來了,有人卻不老實了,頭漸漸往下挪。

更漏一點一滴慢慢流逝,半個時辰後,崔寄夢眼神空茫,想到了在道觀中見過的太極圖,黑白兩部分首尾相接,像兩尾互相嬉鬨試圖咬著對方尾巴的錦鯉。

這一夜雖未發生什麼,但也真是顛倒迷亂,清晨起身時,謝泠舟已不在。

崔寄夢梳好妝,前去請安。

大堂內眾人皆是神情複雜,趙昭兒和趙乾雙目通紅。崔寄夢隱約猜到與趙姨母有關,果然,接下來她從外祖母口中得知趙夫人於昨夜吞了□□後用白綾上吊。

她亦是震驚,謝老夫人長歎一聲,將一封信遞給她,崔寄夢接過來一看,是趙夫人給謝家眾人的絕筆信,信上陳明自己這些年所做的錯事,向崔寄夢道歉,並且囑咐趙家姐弟倆,千萬要修身養性,莫步她後塵。同時另起一頁,陳明崔夫人身世皆是她胡言亂語,謝家絕無窩藏罪臣之後,大概是想做最後的補救。

崔寄夢聽大表兄說過外祖母同趙姨母說其實她自己才是罪臣之女的事,明白外祖母用這種誅心的法子懲治趙姨母,得忍著多大傷痛。她無法原諒母親當年受到的傷害,但她也心疼外祖母。

如今趙姨母用和當年阿娘一樣的法子自儘了結了自己,人都沒了,也受了相應的懲罰,她還恨什麼?

怔忪間,趙昭兒領著趙乾來到崔寄夢跟前,趙乾低著頭:“表姐……對不起,先前是我誤會你,可是……阿娘她雖做了惡事,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哭,對不起。”

崔寄夢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既知道母親有過錯,卻又出於感情,無法像旁人一樣大呼善惡終有報。

以她的立場不知如何寬慰,隻伸手摸了摸趙乾的腦袋:“這與你們無關,不必同我說對不起。”

從主屋出來後,崔寄夢和謝泠舟往回走,走出一段距離後,謝泠舟忽然停了下來,“二皇子今晨亦自儘了。”

“為何?”崔寄夢訝異,她是憎惡二皇子脅迫她的事,可她看得出來,陛下有意把過錯推給旁人,是要留他一條後路。

這其中涉及太多,謝泠舟一時無法解釋清楚,“陛下去見了二皇子一麵,當是想勸他悔過,但大概未果,陛下走後,二皇子便自儘了,隻留了一句話。”

崔寄夢不由好奇:“什麼話?”

謝泠舟頓了頓,“若有來生,寧做癡情種,不為野心臣。”

崔寄夢蹙著眉沉默了,他笑著問:“怎的了,舍不得?”

他語氣裡倒沒有吃味,反而像遺憾,但崔寄夢仍是解釋:“我隻是覺得可惜,他是天之驕子,可以像三殿下那樣瀟灑恣意,做個閒散王爺也可以,為何非認定了這一條路,這話明明像是厭倦了權勢之爭,為何他還要斷了自己生路。”

謝泠舟微歎:“大概是有些事成了執念,無法擺脫,唯有如此。”

因王家勢大,先皇後被廢,宮裡隻有王貴妃專寵,兩位成年的皇子中,三皇子病弱且母家式微,二皇子可謂占儘優勢。隻可惜,在皇家,父親不止是父親,更是君父,大概陛下早已忌憚王家,又發覺二皇子有野心,便用這樣一個請君入甕的法子來一網打儘。

難怪祖母說,當時她和表妹原本同陛下說的是回去再想想,陛下卻說不必考慮,難得兩情相悅,而後極力主張賜婚。

原是早設了局。

如今即便陛下有意弱化二皇子的逼宮之罪,留他一條生路,然而一個人在野心最盛之際,被突然掐滅,這無異於抽筋剝骨。

更何況,養成他野心和突然掐滅的,都是陛下。

聽表兄這般一說,崔寄夢對權勢鬥爭實在害了怕了,想著他身處朝堂,整日麵對這些利弊權衡,不由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我即將是有家有室的人,會保全自己的。”

有家有室。

崔寄夢默念這句話,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這回是真的要嫁給他了。

接下來一個月,二人未能再見麵,好在謝泠舟每日都會派人給她送信,記著他每日做了什麼,就連在朝堂上與一老古板據理力爭也事無巨細地寫出來。

她亦學著他,把大將軍夫婦如何放出豪言,稱若他敢辜負她,便要替已故老友出麵,提著長槍把謝家攪個天翻地覆。

有了這些信件,這一個月倒沒那般煎熬,這一日,三殿下派人約崔寄夢出來吃茶。

看著手裡的信件,崔寄夢一頭霧水,她與三殿下隻說過幾句話,何時這般熟絡了?

大概是為了聞雪而來。

還是去的琴館,這回不止有三殿下,還有江聞雪。

三殿下正優哉遊哉地撫琴,穿了一身清雅的天青色錦袍,頭束金冠,一看便是特地裝扮過自己,像隻金光四射的花孔雀。

可惜江聞雪並不看他,抱著劍神色微冷,顯然是被脅迫的,見她進來後才展露笑顏。

她照常對他行禮,而後對他身後的聞雪笑了笑。

三殿下長指從琴上拂過,故作哀傷自嘲一笑:“真是可悲,如今我竟然要靠著崔家姑娘博聞雪歡心,叨擾鄉君了,實在過意不去。”

崔寄夢坐了下來,看著聞雪笑道:“是我沾了三殿下的光,得以見到聞雪。”

江聞雪冷淡地瞥一眼三殿下,溫聲同崔寄夢解釋:“阿夢彆誤會,我隻是近日遇上了些難纏的人,這才不便見麵,待你大婚之日,我一定到。”

難纏之人……

崔寄夢猜到她在暗指誰,笑了笑並不去摻和,內間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咳嗽聲,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三殿下笑了笑,搖了搖扇子,抬頭看著江聞雪:“我渴了,想去對接吃個茶,勞煩聞雪相扶。”

江聞雪淡淡瞥了他一眼:“殿下的腿不是好了?”

三殿下作迎風咳血狀,輕輕咳了兩聲:“未好透,那日是為了見你才強撐著的,咳……”

他拿命換深情的模樣讓崔寄夢麵露動容,看向江聞雪,江聞雪望了一眼內間,無奈微歎,對崔寄夢道:“阿夢在此稍等一會,我馬上回來。”

崔寄夢點點頭。

眼睜睜看著江聞雪一臉的視死如歸,一把撈起三殿下胳膊,神色冷淡地把高了她半個頭的青年攙下樓。

這二人著實好玩,她禁不住笑出聲,忽然又聽到內間傳來一聲輕咳。

這回聲音大了些,聽得便清楚了些,但她不敢置信,慢慢站起身,定定看著珠簾,內間傳來一個清冽的聲音,似乎刻意把語氣壓低。

“何事這般好笑?”

大表兄?!

崔寄夢頓時明白了,慌忙抬起袖子遮住臉:“你怎麼……”

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她忙抬高聲量:“表兄、彆彆出來!大婚前見麵會不吉利的。”

“不見麵,就說說話。”謝泠舟停在了門口,“表妹放下袖子吧,我藏好了。”

藏好了?

崔寄夢不由得好奇他究竟要如何藏,悄悄放下袖子,忍不住笑出聲。

眼前的青年帶著個虎頭麵具,麵具上並未並未留出眼睛和口鼻的位置,當是特地如此。

熟悉的聲音從麵具後傳出,哄道:“如此,便可不見麵了。”

“表兄真是把咬文嚼字這一招用得淋漓儘致。”崔寄夢調笑道,但心裡卻是歡喜的,她也索性咬文嚼字起來,上前擁住他,頭埋在他胸前。

謝泠舟收緊了手,擁緊她,低聲道:“這才五月十九,實在太難熬了,我實在忍不了了。”

崔寄夢亦是,臉在他胸前蹭了蹭:“我也是。”

他又問她在將軍府如何,崔寄夢語調一轉:“大將軍夫婦待我如親生女兒,還說遺憾當初沒生個小丫頭,我近日還跟大將軍學射箭呢。”

“是麼,表妹這般厲害?”謝泠舟握住她的手,在手心細細摸索著,果然摸到一些薄薄的繭,“鍛煉鍛煉總是好的,記得小心些,彆傷到了。”

“我會的。”崔寄夢握住他的手,問起家中的事,從祖母到謝迎鳶再到謝盈雪,謝泠舟都一一道來,說罷他自己也笑了,從前那個他哪是會留意這些的人?認識她後,和府裡親人的關係親近了不少。

崔寄夢察覺到他的笑,佯怒道:“表兄笑甚?”

謝泠舟抱緊了她,“笑你啊,二十日未見,連弓箭都能拉開了,隻怕不久後我連惹都不敢惹你了,夫綱不振,這可如何是好?”

她得意地笑笑,在他腰間重重一掐:“這樣正好,我總是被你欺負,總得欺負回來。”

謝泠舟摟在她背後的手倏然收緊,要把她擁得更近,聲音也變得極具蠱惑性:“那以後隻能兩敗俱傷了。”

二人在一起那般久,崔寄夢如何不明白他在暗指什麼,想到在彆宮那日她給她塗藥的記憶,腿不由得發軟。

謝泠舟的手已趁她不備悄悄潛入,崔寄夢忙推開他:“彆……大婚前不能見麵啊。”

然而他已攔腰抱起她往內間去,“這不算見麵,你若是怕,就閉上眼,這樣就更穩妥了。”

聽他如此說,崔寄夢動心了,許久不見她也怪想他的,便不再掙紮,隻說:“你小心著些,彆讓麵具掉了。”

“好。”

到了裡間,她被半趴著放在貴妃榻上,青年高大的身子從身後輕輕覆上來,和那日在佛堂後院的小屋裡一樣。

聽著衣物窸窸窣窣的動靜,崔寄夢再度重溫了“玩弄於股掌之間”這句話。

謝泠舟的冠帶來回搖曳了半刻鐘,總靜下來,崔寄夢腿軟得不像話,手也沒了力氣。

手裡拿著快包成一團的帕子,裡頭好像裝了溫熱的融化的糖,她不敢鬆開,更不敢握緊。

好在謝泠舟帶著麵具看不見。

又相擁了半刻鐘,門口傳來聲音,三殿下和江聞雪回來了,崔寄夢強壯自然,從內室走了出去。

方才經曆了那樣一番,她實在無法在人前坦然,便找借口稱還有事,匆匆出了琴室。

坐在馬車上時,她忽地發覺袖中多了個東西,拆開一看是一封信箋,裡頭竟是先前她還給他的玉簪。

崔寄夢拿著簪子,指端細細摩挲,接著萬分珍重地,將簪子彆入發間。

後來他們又“見”了幾次麵,每次謝泠舟都會戴上麵具,有了這掩耳盜鈴的相會,十幾日很快便過去了。

六月初六,大吉之日。

淩晨時,崔寄夢便被將軍夫人同前來幫忙的其他貴婦人拉起來開臉梳妝,替她開臉的全福夫人是崔夫人當年的故友,崔寄夢和她隻見過幾麵,但因是母親當年故友,她自然而然生出親近來,那位夫人看著銅鏡裡的崔寄夢,笑道:“你跟你阿娘很像。”

檀木龍鳳梳從發頂輕輕順下,緩緩穿過發間,掠過發梢,“一梳梳到頭,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絳碧複裙一件件套上去,整整大半日,新娘子一忙就是一整日,崔寄夢整日都是恍惚的,待回過神,鏡中已換了個人。

她看著手中團扇上繡著的鴛鴦戲水,想到今日是他們的大婚,心倏然亂跳,忽聞外頭鼓樂聲大作。

“謝家郎君來迎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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