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後, 按舊例有半月休沐。
前兩日他們除去請安,一直待在沉水院,仿佛要把前幾個月的虧空補過來。
後來崔寄夢手都抬不起來,看向謝泠舟的目光也變了樣。
這人真是道貌岸然!
謝泠舟替她抹著藥, 不為所動:“這事夫人不是早知道了麼?”
崔寄夢抓住被子, 聲音發軟,其實拋卻那些夢不說, 他們成婚前那些親昵就已算是離經叛道, 隻是她不知道, 那是在謝泠舟已足夠克製的前提下。
短短幾日,那本冊子被他們學完了,然而他還要打著“溫故而知新”的名義重溫, 她揉著腰頗懊惱。
“從前認識得不夠深刻。”
“我明白了。”
謝泠舟把藥往深處推了推, 推至脆弱之處時, 崔寄夢當即抓緊了他的手,輕輕抽著氣, 腦中一片眩暈。
待她神誌回歸, 已到了該請安的時辰, 崔寄夢忙支著腰起身。
謝泠舟按住了她,溫聲道:“方才祖母派人來說了, 今日不必去請安。”
崔寄夢這才想起, 近日暑熱,謝家眾人打算去京郊的避暑山莊待一待, 因今日上半晌便要啟程, 謝老夫人為給足眾人時間拾掇,便吩咐他們今日不必請安。
“那我就更得起來準備了。”其實采月都替她準備好了,她隻是不想待在榻上, 怕他又要溫故知新。
那些事她雖然喜歡,但哪有人成日在屋裡廝混不出門的?多不像話。
起身時,崔寄夢特地從謝泠舟身側繞了過去,彆叫跑了過來。
她順勢抱起貓,輕輕撫l摸著。
這段日子顛倒黑白,旁的都顧不上了,連一貫不黏人的彆叫都有點小脾氣了,此刻被在她懷裡,親昵地拿腦袋蹭她的掌心。
她不由得笑了笑,在它下巴撓了撓,忽聽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歎息聲。
回頭一望,謝泠舟拿著那瓶膏藥,眺望著窗外,眉間似有心事。
崔寄夢忙抱著貓走回他跟前:“表兄,怎的了,可是遇到了憂心事?”
謝泠舟輕輕擱下藥瓶子,淡道:“不礙事,庸人自擾罷了。”
可他哪像是沒事的樣子?
“究竟是怎的了?”崔寄夢更擔心了,他們是夫妻,合該共度風雨的。
便轉身回到榻邊,但腿間的酸痛讓她不敢離他太近,為了不顯得她在避嫌,便把貓放在二人之間。
謝泠舟垂眸淡淡瞥了一眼貓,彆叫大喇喇地舔起爪子,囂張地與他對視。
他收回目光:“隻是忽覺感慨,成婚後頭兩日,夫人尚還同我如膠似漆,如今沒幾日,便對我避之不及,方才好幾回更是連郎君都不喊了。”
說完手在貓頭上輕輕揉了揉,彆叫不滿地避開了,謝泠舟又是一聲微歎。
“夫人說我空手套白狼,可你也看到了,兩隻貓都喜歡夫人,說起來,其實是我陪了狸奴還搭上自己。”
這話頗為幽怨,他神色又稍顯低落,穿著一身月白袍子,瞧著清冷孤寂。
崔寄夢一想,憑空多了兩隻貓,還多了個夫婿,好像的確是她占了便宜,不由得心軟。為表誠意,她忍著不舍將彆叫抱下榻,挪了挪身子,親昵地摟住他的胳膊。
“郎君彆難過啊,我並未刻意冷落你,隻是,隻是這幾日……太狠了些。”
謝泠舟攬住她的肩頭:“是我讓夫人不舒服了,還是,你喜歡溫柔些?”
崔寄夢霎時紅了臉,垂下睫:“我……喜歡是喜歡,可我們也不能成日不出屋,這外人聽了去,多難為情。”
謝泠舟略微頷首,“我以後會克製的,先前離京數月見不得你,直到如今還未緩過來,隻想一刻不離。”
想起之前的離彆,崔寄夢還是不由得心酸,主動坐到他腿上,依偎過去抱緊了他腰間:“我也是,回想起來就難過。”
“是麼?”謝泠舟微微挑眉,轉瞬又是失落的模樣,顯然是不信。
崔寄夢抬起頭,在他唇上輕輕啄了啄:“這樣郎君信了麼?”
謝泠舟低下頭瞧她,目光回溫,但似乎還是猶豫。
她隻好再接再厲,撬開他口中,纏磨了許久,直到喘不來氣,這才把下巴抵在他肩頭平複呼吸:“這樣信了麼?”
謝泠舟輕聲道:“方才是我多心了,如今一切太過美好,我總是擔心會消逝,可夫人稍一親近,我便安心了。”
這語氣叫崔寄夢心裡一軟,不禁抱緊他,可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青年嘴角輕輕勾了勾。
避暑山莊依山傍水,周遭綠水環繞,林木茂密,馬車方一進入山莊內,崔寄夢便覺得涼意沁人,渾身舒爽。
下馬車時,謝泠舟過來攙扶,手輕輕扶著她的腰肢:“夫人小心。”
崔寄夢腰肢酸痛,扶著他的肩膀才能順利下馬車,抬頭見對麵的馬車上,謝老夫人和謝迎鳶謝迎雪正含笑望著這邊。
謝迎鳶捂著嘴竊笑:“祖母您瞧,兄長如今可真體貼,和從前判若兩人呢。”
“果真還是要早些成家啊!”謝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想起方才途中,兩位孫女都說要去找崔寄夢玩,急忙囑咐:“對了,你長嫂才新婚,要忙的事太多了,你們近期可彆去打擾她。”
謝迎鳶知道祖母在暗指什麼,眨眼笑笑:“孫女謹遵祖母之命。”
而謝迎雪不懂,關切地問:“可這會都出來了,長嫂還要忙些什麼呢?”
謝迎鳶但笑不語,摸了摸她頭頂。
山莊裡幾個園子零星地分布在各處,崔寄夢和謝泠舟的院落被安排在了最偏僻的一處,這處園子雖小,但五臟俱全,園中的有座兩層的竹樓,是他們歇息的地方,竹樓後方竟還有個露天浴池。
坐了兩三個時辰的馬車,進山的路不大平坦,崔寄夢已是累得不像話,腿還是很酸,見樹下有個秋千,忙坐了下來。
謝泠舟站在她身側,輕輕搖著秋千:“喜歡這裡麼?”
崔寄夢點點頭,“桂林郡天熱,崔家的園子裡也有處小竹樓,到了夏日,我便會搬進竹樓消暑。”
阿娘怕熱,一到夏天就很難熬,爹爹便命人造了那小竹樓,樓下還造了個秋千,如今一猜,想來那是根據阿娘的敘述,仿著這莊子裡的竹樓和秋千做的。
那座秋千在她長大後就被她占了,她幼時的膽子比這會大多了,喜歡喊爹爹:“爹爹,推高點!再高點兒!”
每當此時,阿娘就會變了臉色,擔憂地望著他們,偶爾會攔住爹爹,但爹爹每次都會安撫阿娘:“不怕,我會接住她。”
崔寄夢深信不疑,爹爹的確每次都能在她摔下來的時候穩穩接住她。
謝泠舟靜靜聽她回憶這些片段,先前看她在原野上縱馬時的心疼又湧上來了,他摸了摸她發頂:“明日我帶你進山玩可好?山裡有溪流,可以逮魚。”
崔寄夢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她幼時最喜歡的便是和爹爹進山逮魚,有時還能獵到雉雞和野兔。
這一夜他們早早便歇下了,難得沒有看書,謝泠舟從身後摟著她腰肢,下巴擱在她肩窩上,竹樓外傳來蟋蟀的鳴叫聲,透過敞開的窗,還能瞧見螢火蟲閃爍著微光。
在這小竹樓裡,凡塵俗世都被隔絕在外,隻剩下他們二人和時間,這一刻時光流逝得極慢,慢得仿佛沒有儘頭。
謝泠舟忽然說:“夫人可知道我是何時留意到你的?”
崔寄夢倏然轉過身,一雙眼在月光照射下亮晶晶的:“何時?”
謝泠舟觸摸著她的臉,陷入回憶中:“在你因為聽到祖母叫我團哥兒時。”
她撐起身子,半邊身子將他壓住了:“我記得那時候你瞥了我一眼,把我嚇壞了,總覺得你要興師問罪。”
謝泠舟亦記得那時她猶如犯錯逮到般的神情,嘴角不禁上揚:“我這般可怕?”
崔寄夢認真地點了點頭,將尖尖的下巴頂在他胸膛上:“剛認識的時候表兄總是冷著一張臉,每次見麵說話都超不過十個字,我見著你就想躲。”
她又想起一事:“也不全是因為表兄不苟言笑,拜見祖母那日,我正好路過藏書閣,瞧見一位婢女被懲罰,後來又做了那樣的夢,生怕你覺得我心思不純。”
謝泠舟手穿過她的發間,將一縷青絲纏繞在紙上,明白為何會有“繞指柔”這樣的說法,他柔聲道:“其實起初我也在躲著你,因為那些夢。”
她實在太乾淨了,目光誠摯,每次夢醒過後再見麵,對上她的眸子,謝泠舟便會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崔寄夢不知道他在想這些,隻聽到他也在躲著她,頓時平衡了。
她膽子更肥了,人直挺挺壓在他身上,下巴擱在他胸口,像個米袋一樣,把渾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
“郎君,我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