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種的身體總是恢複得很快。
盯著正在研究楓丹地圖的青年,木曦懷裡抱著碗,用勺子戳著碗裡的梨子,怨念又不滿:“我怎麼才發現你這麼壞心眼,你的適量呢?你之前不是一直教我適量……”
明明說過很多次吃不下了,他卻好像完全沒聽到一樣。雖然她有誇大其詞與賣慘的成分在裡麵,但她依舊懷疑鐘離是故意的。
鐘離剛收好楓丹地圖,就聽見木曦吐槽他,於是他說:我確實有適量。”
他說的是真話。
“那完蛋了,感覺哪裡都不合適,你能不能捏個年輕點的殼子,少年那種,比如魈,比如溫迪——”木曦話說到一半,發現青年正抱臂看著自己。
鐘離等她繼續說。
她知趣地把碗捧起來,決定換個話題:“我們什麼時候去楓丹?”
“嗯?算上小家夥的話,旅費似乎不太夠。”鐘離剛剛在計算前去楓丹的旅費,楓丹與璃月相隔並不遙遠,但需要渡船前往。
異國他鄉,賬單寄去往生堂總歸是不合適的。他原本帶足了旅費,隻是木曦半路撿到了派蒙,派蒙的夥食費令他有些頭痛。
碗裡的梨湯喝完,木曦把碗遞給鐘離,心血來潮地開玩笑說:“我們把派蒙扔下吧,讓她感受一下世間的險惡。”
“倒是可行,隻是小派蒙會哭。”
“還會邊哭邊說,‘派蒙再也不吃這麼多了,不要拋下我’……這麼一想逗逗她好像也沒意思了。”
此時,被兩人提到的派蒙正晃晃悠悠地在街上物色去哪家店裡吃早點。
派蒙飄在空中,聽到有人叫自己,就敷衍“嗯嗯”應了幾聲。
咬了一口蝦餃,她才反應過來,剛剛聽到的聲音既不來自鐘離,也不來自木曦。
派蒙嘴裡塞滿食物地愣在空中,望著人來人往充滿煙火氣的小吃街,陷入了疑惑。
疑惑不過半分鐘,她又被新鮮出爐的鮮花餅吸引去了注意力,飄過去自言自語道:“唔,回去給小小也帶一個!”
*
楓丹,水之國度,正義的國家。
但木曦更想將其稱之為——科技發展水平十分發達且適合穿越者定居的國家。
如果不是自己的精神故鄉在璃月,木曦很有可能選擇留在楓丹的主城楓丹廷生活,畢竟沒有現代人的靈魂能拒絕碳酸飲料,更何況這玩意兒還叫楓達。
楓丹一直流傳著有關滅世的預言。
楓丹人自出生起就背負著原罪,總有一天,洪水會淹沒楓丹,惟有水神獨自在王座上哭泣——她聽同行的楓丹人親口說的。
幾乎所有楓丹人都知道這個預言,楓丹較之其他國家極為發達的科技也與滅世預言有關。
派蒙對滅世預言很不理解:“楓丹人搬到不會被水淹沒的地方去不就行了?”
“我們有故土難離的說法,”木曦摸摸派蒙的頭,“就好比你離開璃月後就再也吃不到桂花
糕和雲片糕了,一些東西是隻在特定的區域存在的。”
尚未到達楓丹時,木曦問過鐘離要不要去見水神。雖然他已經退休了,但異國的神明突然造訪……聽起來處理不好會出現外交事故。
鐘離很意外,他說他如今隻是一名普通的客卿,前往楓丹無關任何工作,僅僅是度假而已。
總之,往生堂的普通客卿與沒什麼名氣的璃月仙人就帶著很能吃的白色漂浮小精靈來到了楓丹。
楓丹科技發達,這個國家到處都存在著由機械、齒輪所組成的發條機關。
木曦第一次碰見那些發條機關,心血來潮地用留影機拍了照片,給歸終寄了過去。
說來也巧,她渡船剛到楓丹時,恰好在報紙上見到了達達利亞。
很遺憾,不是什麼至冬國愚人眾在楓丹做了好人好事,而是——愚人眾執行官公子不服諭示裁定樞機的審判,在審判庭大鬨一場……然後被關押了。
木曦暫時還沒做好探監準備,她特意打聽過,達達利亞被關在了一個名叫梅洛彼得堡的監獄。
這座監獄很特殊,它像一座孤島般獨立於楓丹的其他體係。
梅洛彼得堡位於水下,它的實際掌權人是一名公爵,裡麵交易所使用的貨幣並非大陸通用的摩拉。
得知這件事,木曦還和鐘離感歎過:“公子靠譜的時候,其實還是挺靠譜的。”
“不可靠時怎麼辦?”鐘離問道。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青年,拿起剛剛在街邊買的《楓丹旅遊手冊》,“通常來說我比他更不靠譜。如果我之前獨自來了楓丹的話,你有很大概率需要去梅洛彼得堡把我撈出來。”
水之國度的海洋麵積占比很大,楓丹修建了兩條狹長的水道連接了海露港、楓丹廷與歐庇克萊歌劇院這幾個地區。
前者是與須彌接壤的港口,後者是這個正義國度的審判之地——當然,從名字來看,歌劇院自然承擔著文藝演出的功能。
“小小!鐘離!”派蒙揮了揮手,招呼起兩個人,“巡軌船要開了!”
水道上行駛著單向的巡軌船,巡軌船上有負責講解的導遊美露莘。美露莘是楓丹特有的非人生物,長相可愛……木曦放下手中的《楓丹旅遊手冊》,問:“你說待會兒派蒙上了巡軌船是跟著一起飛嗎?
鐘離替她合上手冊,提醒她登船,“你最近對小家夥好像很感興趣。”
“派蒙明明也有重量,也會落水,可是成天飄在空中卻不會感到累,”木曦登上船,找了個位子挨著鐘離坐下,繼續說,“我知道在提瓦特尋找科學很不可取,但楓丹的科技這麼發達,好奇也是在所難免嘛。”
發船後,巡軌船上的美露莘開始擔當起導遊。
本次巡軌船所行駛的航線名為娜維婭,娜維婭線的終點是伊黎耶島,歐庇克萊歌劇院便坐落在這座島嶼上。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去歌劇院觀賞一下著名的魔術表演,但現在,他們需要去觀察一下伊黎耶島上的“冰
風組曲”。
一對十分擅長舞蹈的發條機關。
據說是楓丹科學院的獻禮,它們的舞蹈極具觀賞性,後來經過一位工程師的改造,擁有一定的戰鬥技能。
木曦對冰風組曲毫無興趣,但歸終對楓丹的這些機械很感興趣。
為此,歸終的回信上寄了很多百無禁忌籙——看著像是木曦幾千年前落在對方洞府的。
對方拜托她記錄一些數據寄回去。
一男一女模樣的發條機關正在它們的露天舞台上進行著不會疲憊的雙人舞,木曦手握在欄杆上,望著台階下巨大的兩個機械人,陷入了沉思。
舞蹈動作很眼熟。
稍後,她反應過來,喃喃道:啊……他們跳的是圓舞曲……⑴⑴[”
木曦翻找到歸終寄給自己的百無禁忌籙,做作發問:“六千年的神明大人跳舞會閃到腰嗎?”
符籙因為存放的時間太久……上麵的能力消退太多了,她緊接著問他第二個問題:“你能不能再寫一點百無禁忌籙給我?”
鐘離不太讚同地望向她,並非是因為她剛才的俏皮話,“有心事?”
“不算心事啦,一些感慨的思緒,”找到足夠多的百無禁忌籙,木曦看了眼時間,再過一會兒魔術就要開場了,她把留影機塞給他,“給你表演一個璃月仙法大戰發條機關。”
她快走幾步,對前方駐守在冰風組曲的發條機關工程師提了提裙子,行了個屈膝禮。
然後她跳下了台階。
發條機關在露天平台上共舞,身後的噴泉池湧出泉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一道彩虹。
鐘離闔眼,捏了捏鼻梁,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不出所料的——
“嗚哇哇呀!為什麼你們打起來不跳圓舞曲了!好凶!帝君,救一救啊——”
噴泉上的彩虹消失,一曲結束。
木曦第一次發現,原來楓丹的天空這麼藍,空氣這麼新鮮,風這麼溫和。
發條機關繼續著它們不休的舞步,少女打個噴嚏,揉著脫臼的腳踝,坐在椅子上問他:“所以你會跳圓舞曲嗎?”
青年將記錄好的數據與照片遞給她,無奈地回答:“略懂一些,比不上專精於此的發條機關。”
*
楓丹大魔術師林尼的魔術秀結束散場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
隨著湧出的人流走出歐庇克萊歌劇院,又走了兩條街,木曦把街邊商店裡買到的小蛋糕遞給派蒙。
其他國家的旅客經常慕名前往歌劇院,觀賞戲劇,如果戲劇散場的時間太晚,隻能找當地的旅店住下。
她和鐘離率先訂好了旅店。
木曦拿到房卡,盯著旅店內部明亮而精致的裝潢,站在前台陷入了沉默。
“這個蛋糕好好吃哦,”派蒙咬著小蛋糕,注意到木曦的不對勁,“小小,怎麼啦?”
她捏著下巴,喃喃自語:“我好像把什麼東西忘記了。”
派蒙聽見她的話,
圍著她飛了兩圈,沒發現木曦身上少了什麼。
兩人一起思考了幾分鐘,也都沒想出來。
自己身上的東西都在,房卡也在,照理說什麼都沒丟下……看見一對情侶互相挽著手臂走入旅店大門,木曦恍惚地意識到。
她好像有個男友,和自己一起前往楓丹旅遊的那種。
木曦倒吸一口涼氣,快速地眨眨眼。
她把鐘離落在場內了!
把房卡扔給派蒙,她囑咐道:“派蒙!你先回房間,我回去找鐘離。”
歌劇院內。
最後一場演出結束,大廳此時僅有兩三個尚未離去的觀眾與工作人員。
幕布被再次拉開,舞台上的工作人員在檢查魔術道具。
木曦急匆匆地推開門,見到鐘離立於在舞台前方,魔術師站在他身側,兩人談論著什麼。
推門的聲音吸引兩人的目光,少女連著邁下好幾級台階。
跑得太急,她被台階絆了一下,沒有站穩,趔趄著撲了過去。一瞬模糊的景象變得清晰,一隻手從前方伸了過來,接住了她。
……她在平地摔這方麵一直很有天賦。
預料之內的疼痛並未出現,木曦歎氣站穩,就聽到對方說:“哎呀,這位小姐,為我的魔術傾倒了嗎?”
她遲疑了兩秒,抬起頭,與戴著帽子的魔術師對視,後知後覺地退後兩步,“晚、晚上好?”
“倒也不要把我視作洪水猛獸啦。”少年吐了吐舌頭,笑著打趣,伸手打了個響指。
隨著響指的結束,一朵玫瑰花從他手心中出現,“很高興認識你們,鐘離先生,還有這位美麗的小姐。”
青年很自然地接下他的話:“林尼先生表演的魔術技法精妙,即使是親眼所見,也會感歎,猶如不可思議的魔法。”
木曦禮貌性剛地接過這枝玫瑰,舞台上就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少年回頭望了一眼,脫帽行禮,“抱歉,我的妹妹琳妮特在叫我了,失陪,兩位。”
對方摘下的帽子突然抖了抖,裡麵冒出一隻撲騰著翅膀的白鴿。
白鴿飛出帽子,在劇院的空中繞了兩圈,隨後又落回到林尼的帽簷上。
白鴿的羽粉在空中緩慢落下,目送著林尼離開,木曦沒忘和他解釋:“原諒我吧,鐘離先生,忘記你並非我本意,我隻是偶爾會覺得自己睡到了岩王帝君很不可思議……”
鐘離微微俯身,食指遞到她嘴邊,眉眼含笑道:“貧嘴。”
木曦抿嘴。
舞台的清理結束,燈光關閉,禮堂此刻不再明亮。
鐘離收回手。
黯淡的光照不亮四周,木曦的視線落到青年身上。她想,自己現在一定很幼稚,可她還是問:“你為什麼不吃昧呢?”
雖然隻有短暫的幾秒,但她確實意外撲進了林尼的懷裡。
工作人員提醒著大家離開,鐘離牽好木曦的手,沒有回答,反而問她:“小小呢?”
“因為我認為其他人喜歡你很正常啊,”木曦不太明白,還是告訴他,“樣貌好,性格好,還習慣性地照顧彆人。”
歌劇院外,天色已黑,茉潔站最後一趟單向的巡軌船行駛著離開伊黎耶島,回到楓丹廷。
夜幕深沉,四周水池裡浮著白天鵝,水被映得波光粼粼,身旁的青年說:“這就是我的回答。”
木曦的第一反應很驚訝,“沒想到我們的戀愛關係居然如此正常與健康。我還以為我們會搞點強製愛、我逃你追插翅難飛什麼的。”
鐘離略微疑惑。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其實我覺得你還挺病態的。”
病態這個詞好像很難和鐘離產生關係。
木曦偶爾也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離譜了,但她還是認真地回答:“事無巨細地規劃好璃月的一切,溺愛著自己的子民,甚至持續了三千七百年的時光……這其實是很病態的。”
鐘離不吃海鮮的原因木曦也親口聽他講過。
因為答應了璃月的先民處理掉那些無處不在的黏糊糊、滑溜溜的海洋生物,因此在那漫長的剿滅戰中留下了心理陰影。
這是十分病態的溺愛。
他坦然地承認了,“確實有。所以我希望你會對我負責。”
木曦沒料到他承認得如此之快,嘟囔道:“怎麼話題又轉回到我這邊了。”
她很擅長逃避與逃跑。
木曦能乾出睡完彆人第二天就跑路這種事,自然不會有“責任”這樣的概念,如果不是鐘離提起這個詞,她不會將這個詞和感情聯係到一起。
她一直認為將感情與責任聯係在一起會讓感情失去鮮活,感情應當是發自內心誕生的東西,不該被任何存在束縛。
可人與人之間建立的情感聯係,本身也是一種交織纏繞、錯綜複雜的存在。
木曦妥協道:“好吧,我會改的,我保證。”
“我們是不是把派蒙忘了?”
“小派蒙可能要鬨了。”
“給派蒙帶點好吃的回去,晚飯吃什麼好……”說起晚餐,木曦忍不住問他,“你明明不吃水產,為什麼還很喜歡吃萬民堂的水煮黑背鱸?”
鐘離頗為認真:“萬民堂的做法較為特殊,掩蓋了食材原本的腥味。”
“能吃海鮮豆腐難道是因為看不出食材原形?”
“有何不可?”
路上的行人不多,街道冷清。
兩人牽著手,一邊聊天一邊走回旅店。
木曦沒敢問。
倘若某一天,她愛上了彆人,違背了兩人之間的契約,鐘離會怎麼做。
她知道鐘離大概會說:違背契約,當受食岩之罰。但鐘離又不會真的給她喂石頭,如果追問的話……現在的她想要得到“肯定”的回答。
可是她又覺得,不論什麼情況,鐘離都會尊重她的選擇。
她沒敢問。
*
秋分山,楓丹冒險家
的露營聖地。淡雅紫色的柔燈鈴盛開在身邊,木曦又摘了兩株茉潔草,與柔燈鈴、香柏枝條編起花環。
香柏入藥,可安神補心。花環編好後,她打個哈欠,低頭望了眼空蕩蕩的水桶,歎氣收起手裡的魚竿,“派蒙,試試這個花環。”
沒有回應。
木曦奇怪地看了看四周,沒見到平時飄在自己身邊的小精靈。
春秋兩季適合露營,這時秋分山上人很多,木曦將租來的釣魚裝備還回去,把花環扣在自己頭上,踏上了尋找派蒙的旅途。
派蒙很有可能被食物的香味吸引了。
意料之中,她找到派蒙時,派蒙正端著碗,喝著鮮香的魚湯,一邊喝一邊說:“好香好香,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美味的魚湯!”
派蒙身邊有一名金發的少年。
少年有一雙金黃色的眼睛,金發編成了麻花辮垂在身後,他手裡捏著湯勺的柄,抬頭時與木曦對上視線。
金發少年的目光打量著自己,木曦欲言又止,派蒙注意到她,興高采烈地揮手,“小小!空他做的魚湯超級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