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烏拉諾斯。
露天花園。
作為閣下們最常光顧的室外樂園,烏拉諾斯的花園修建得極為雅致。白色鵝卵石鋪滿小道,所有花花草草都被修剪為了最優雅美麗的模樣,在庭院的各個角落裡,乖巧又得體地綻放。
單獨開鑿的溪流從庭院中間流過,裹挾著三兩片花瓣,慢悠悠地飄向遠方。
這是一座沉睡的花園。
也是一座清醒的花園。
陽光透過草木的邊緣,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光柱。鵝卵石的小道上,捧著早茶點心的工作蟲們井然有序地來去,隻有目光偶然與邊上等候的雌蟲相撞時,才會變得嚴厲冰冷,警告的意味相當明顯。
雌蟲們對此習以為常。
事實上,工作蟲的擔心純屬多餘。
能夠在聖地享有“探親權”的雌蟲,無論是他們自身的等級,還是家中雄蟲兄弟的等級,通常都不會低。他們背後的家族往往也在帝國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是名副其實的特權階級。
這樣出身的雌蟲,當然也不會如普通雌蟲一般,見了雄蟲就走不動路。
對外蟲而言遙不可及的聖地閣下,對高等特權雌蟲們來說,隻需要按照家族和聖地的要求,在一次次約會中按部就班地熟識、靠近、了解,他們手中的特權自然會帶領他們,走向一位能夠幫助他們誕下優秀繼承蟲,延續家族榮耀的閣下。
而聯誼,也真的隻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聯誼而已。
……不,也不能完全這麼說。
至少在座的雌蟲之中,除了部分想借機觀察不同適齡閣下的,同樣也有抱著隱秘的目的,興致勃勃趕過來湊熱鬨的。
“來了嗎?”
“還沒有,應該是快了,聽說帶頭組織這次聯誼的就是那位閣下的好友,哪怕是為了幫忙捧場,應該也會出來露個麵的。”
雌蟲們壓低了聲音。
或竊竊私語,或麵上不動如山,實則桌下的手掌在光腦環上瘋狂按動,與熟識的雌蟲在暗地裡各種交流,就差把八卦和想要吃瓜的想法寫在臉上了。
沒錯。
他們其實是來看戲的。
雄蟲們好奇的是年輕的唐酒要如何與上一輩的年長雌蟲相處。
雌蟲們則知道得更多。
訂婚之前,唐酒曾當著聖地所有蟲的麵,揚言隻看上了克萊因元帥所代表的金錢、權利和地位。
就這,這聯姻居然還成了!
不僅如此,向來一毛不拔的軍部,還在商議完訂婚後,率先多方麵地向死對頭弗萊明做出讓步;以霹靂手段聞名帝國的軍部大魔王——阿勒西奧·克萊因,更是一改凶戾的暴君作風,陪雄蟲談星星看月亮。
這說明什麼?
說明鐵樹開花,暴君上頭了啊!
意識到這一點,特權雌蟲們又是輕鄙,又是不屑。
區區一隻雄蟲,就能讓帝國最強大的軍雌丟盔
卸甲,明知道雄蟲對自己隻有利用,也要將自己擁有的一切雙手奉上——讓他們雌父敬畏忌憚的軍部之主,居然就這?
尤其對方還是一位高塔雄蟲。
在帝國,高塔雄蟲一向是特權雌蟲們最為追捧、也最為忌憚的存在。
倘若有特權雌蟲幸運地得到一位高塔雄蟲的認可,與之組建家庭,那麼毫無疑問,在接下來的數百年裡,隻要領頭蟲不突然失了智,這位特權雌蟲所在的家族必然會在帝國權利的圓桌會議上占有一席之地。
反過來。
倘若高塔雄蟲從來都沒有真正地認可你,而是僅僅將你當做某種墊腳石、敲門磚呢?
這樣的例子並非不存在。
在帝國曆史上,就曾有狂熱的雌蟲愛上了一位已婚的高塔雄蟲,進而想方設法地殺死了那位雄蟲的雌君,取而代之,讓這位高塔雄蟲成為自己家族的,美麗又乖巧的吉祥物。
高塔雄蟲也應允了。
那位狂熱的雌蟲還真以為自己得到了高塔雄蟲的心——或者說,在起初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過警惕心理,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雌蟲對雄蟲本能的迷戀,終究還是讓他一步步卸下了心防,最後死在了高塔雄蟲的算計之下。
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他的權力、地位,也淪為了食蟲花腳下的養料。
他以為有所動搖的雄主,從始至終都沒有認可過他。
而高塔雄蟲之所以這麼做,也不完全是為了給死去的雌君報仇。
他是在警告所有覬覦高塔雄蟲的特權雌蟲——高塔雄蟲不是,以後也不會是特權雌蟲們能夠肆意冒犯的玩物,膽敢將高塔雄蟲作為某種美麗的“物品”據為己有,予取予求的,也要做好被高塔雄蟲榨乾利用價值,吃乾抹淨的心理準備。
在特權雌蟲們看來,將克萊因元帥迷得暈頭轉向的唐酒,無疑是高塔雄蟲中的後者。
那麼克萊因元帥呢?
這樣一位位高權重、心機深沉的雌蟲,難道真的不知道高塔雄蟲心中的所思所想嗎?
多半是心知肚明,卻自欺欺蟲,不願意戳破。
這個猜測讓在座的特權雌蟲們既鄙夷又好奇,還帶著些許同為高等特權雌蟲,但我絕不會輕易被雄蟲蠱惑的高蟲一等。
他們倒是要看看,這位將克萊因元帥迷得神魂顛倒,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的高塔雄蟲,究竟長什麼樣!
通訊中,由於工作無法到場的特權雌蟲們也在緊張跟進:
雌蟲A:【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雌蟲A:【克萊因元帥的雄主到底長什麼樣?不是說這位閣下脾氣很不好嗎?既然能夠讓克萊因元帥都神魂顛倒,喪失自我,至少要比林意閣下長得好看吧?要不這一點競爭力都沒有啊。】
通訊裡,無法抵達現場的雌蟲們還在興致勃勃地嘰嘰歪歪。
通訊外,提前抵達現場的特權雌蟲們卻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閉嘴驚豔。
他們大多都是見過林意
的。
能夠作為一方世界的命運之子,林意當然也是好看的。
但這種好看,始終處於“正常地球成年男性”的範圍,儘管他擁有著和雄蟲相同的身體構造,可歸根結底,他再好看,也還是人類,還是人類中並不以美麗見長的男性。
溫柔體貼的性格倒是能加分,可再怎麼加分,脾氣再好的山野小白花,也始終是平凡清秀的小白花。
唐酒則恰恰相反。
不同於林意的溫柔,唐酒的漂亮裡,始終透著一股叫尋常蟲不敢直視的攻擊性。他的五官生得很豔,偏偏神情又極儘冷淡,舉手投足都是毫不掩飾的懶散敷衍。當他微微揚著下巴,冷眼看蟲時,活脫脫就是原作中的那個驕縱任性的作精本尊。
原作說,唐酒傲慢不遜,飛揚跋扈,瞧不起衝在戰場最前方、為帝國開疆拓土的雌蟲。
可實際上,唐酒哪有瞧不起軍雌?
他隻不過是平等地瞧不起所有蟲罷了。
在自卑的雌蟲看來,這樣的輕視無疑是羞辱。
可對手握權勢,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的特權種雌蟲們而言,這樣的傲慢與冷淡,恰恰證明了雄蟲本身的獨特與珍貴。漂亮的東西向來都是能者居之,這並不會讓雌蟲自慚形愧,反倒會讓他們覺得,他們過往對金錢與權利的追求,都在這一刻有了全新的意義。
就是原本對林意頗有好感的雌蟲,將回憶裡林意的樣貌,拿出來與不遠處的唐酒對比時,也不得不承認:
——淡了。
相比唐酒那僅僅一眼,就足以蕩滌靈魂的明豔,林意美則美矣,卻終究顯得過於寡淡了。
也許是十秒鐘。
也許是一分鐘。
當閣下們紛紛在花團錦簇的庭院間坐下,在場的特權雌蟲們才後知後覺的回神——
倘若有機會將這樣鮮豔的玫瑰挖回家,栽在自家的庭院裡,親自飼養與照料,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不得不冒一些被反向吃乾抹淨的風險,似乎……也不是不行?
至於通訊那頭狐朋狗友的問題。
既不擅長描摹畫麵,也不擅長浪漫比喻的雌蟲們斟酌片刻,最終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兩個字,作為對好友困惑的解答:
——【哇噻!】
就沒了。
另一邊的雌蟲:?
雌蟲A:【哇噻是什麼意思?】
雌蟲A:【???我靠,你蟲呢?你有本事吊胃口,有本事拍張照片讓我也看一眼啊!一隻蟲吃獨食算什麼好蟲!不會那位閣下真的像傳言中一樣好看吧?沒圖你說個幾把!】
雌蟲A:【你說話啊!發個側臉也行啊!】
……
通訊的另一端,到不了的雌蟲好奇壞了,那叫一個情緒激動,上躥下跳,恨不能親自趕來現場一解心中迷惑;聖地現場的雌蟲們,卻已經毫不猶豫地收起了光腦,專心致誌地欣賞起了美色。
這可是克萊因元帥的未來雄主!
考慮到眼
下正是兩家商談訂婚的關鍵時候,給雌蟲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真的上前找唐酒搭訕——後者也不一定會搭理他們。但要說借這個機會,偷偷多看幾眼,那還是沒問題的。
以那位對這位閣下的重視程度,過了今天,這樣漂亮又珍稀的雄蟲,往後恐怕是看都看不到了。
對於特權雌蟲們的想法,唐酒自然是不知情的。
當然,即使知道,唐酒也不會放在心上。
在驕縱任性且囂張的貓貓蟲眼裡,工具蟲的本質是工具,不是蟲,英俊帥氣的特權雌蟲們隻需要站成一排,老老實實扮演聖地聯誼會的蟲形點綴即可,至於點綴們心裡在想什麼,唐酒一無所知,也沒興趣知道。
奈何——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唐酒以為的聯誼:與風趣幽默的同齡雌蟲共度花園悠閒的美好時光。
實際上的聯誼:雌蟲三五成群,大白天裡對著太陽高談星星月亮,更有雌蟲不懂裝懂,不知死活,嘴上說著要展現自己在插花一道上的天賦和才華,實則把唐酒最喜歡的花草折騰了個稀巴爛。
唐酒:硬了,拳頭硬了.jpg
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正常的雌蟲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唐酒甚至冒出了一個極其離譜的想法:該不會這才是阿勒西奧的目的吧?
先讓他恨上這虛假的情調和浪漫,再把全帝國的雌蟲都往這個方向培養,這樣一來,全帝國都不會再有雌蟲入得了唐酒的眼,這訂婚自然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抱怨歸抱怨,唐酒自己也知道,這個說法其實是站不住跟腳的。
都怪阿勒西奧!
誰讓他沒事找事,偏要在溫泉邊上和他談這些有的沒的?連帶著全帝國的雌蟲都走上了奇奇怪怪的不歸路。繞是唐酒有心在現場的工具蟲中,再額外挑那麼幾個順眼的雌蟲稍稍接觸一下,都挑不出來。
這個不行。
資料上說是20歲,一張臉卻比阿勒西奧這個百歲軍雌看起來還要顯老,根本就不符合相貌英俊的標準,該不會是走後門進來的吧?
這個也不行。
臉長得一般,聲音還沒有阿勒西奧的好聽,下一個。
這個倒是還不錯。
身高恰到好處,身材也不是他討厭的健壯肌肉款,偏偏真信了阿勒西奧那套,居然真的一本正經地跟雄蟲談起了插花,一看就知道腦子不太行,多半是個蠢蟲,不行不行!
一分鐘後。
將在場所有雌蟲的表現儘收眼底,唐酒單手捂住眼睛,頗有些絕望的趴在桌上。
救命啊!這都是哪裡來的妖魔鬼怪啊?
就不要說和完整的阿勒西奧相比較了,就是把他們各項數據一項項單獨列出來,也沒有哪一個打得過阿勒西奧的。
帝國年輕雌蟲就這?
再看雌蟲們不時向他投來的、隱含驚豔的目光。
唐酒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拜托
,就這種良莠不齊的雌蟲,真有雄蟲會因為得到他們的迷戀而得意嗎?
連阿勒西奧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還帝國年輕一代最出色的高等特權雌蟲呢,他就坐在這裡冷著一張臉,眼神都不給一個,這幫雌蟲都能看自己看迷糊,連這樣簡單的美色衝擊都扛不住,這都是些什麼品種的廢物啊?
這破地方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唐酒忍無可忍,起身就要走。
*
另一邊。
首都星,軍雌本部。
元帥辦公室內,負責對外交涉部分的雌蟲低垂著頭,對著光腦小程序的清單,做行程確認:“克萊因元帥,關於今天的行程,第一星係那邊有一場會議需要您親自出麵……”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阿勒西奧:“推掉。”
雌蟲手上的動作一頓,倒也沒有多想。
軍部地位斐然,克萊因元帥看著溫文爾雅,但也隻是看起來,放鴿子對這位主來說也算是常態,即使是一些稱得上是意義重大的會議,倘若不幸撞上他心情不好,說不去,往往也就不去了。
“還有第八星係那邊……”
阿勒西奧:“推掉。”
雌蟲:……
雌蟲開始感覺不對勁了。
今天的克萊因元帥是怎麼回事?明明前幾天還一副努力賺錢養雄主的樣子,怎麼今天忽然就四大皆空,無欲無求,誰的麵子都不給了?這分明是消極怠工的節奏啊!
雌蟲背後冒汗,腦海中不期然回憶著副官昨晚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