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億萬蟲潮之中, 他向他走來。(1 / 2)

夜晚, 23:00。

元帥府。

即將踏上審判場的年輕雄蟲關閉光腦環,整個房間瞬息落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唐酒放下手環,鑽進僅有他一蟲的被子裡。

沒關係。唐酒想。

最糟糕的結果, 也不過是讓一切倒退回他與阿勒西奧談判的那個上午而已。

倘若高塔以為,他和伊林那種完全看不清局勢、動輒自亂陣腳的蠢貨一樣, 隻要他們略施手段, 就能讓他屈服, 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傻乎乎地聽從他們行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不會輸。

曾經的他不會,以後的他亦然。

萬籟俱靜的黑暗之中,年輕的雄蟲獨自一蟲, 冷靜地收拾好雜亂無章的思緒, 平靜地閉上了眼。

元帥府外。

“轟隆隆——”

伴隨著倏忽而至的電閃雷鳴,和光腦環自動響起的台風預警, 天空猶如泄洪般降下狂風暴雨。

始終守候在雄蟲憩息的臥房外、庭院花園中的弗洛裡略微蹙了蹙眉, 抬頭看向忽然下起瓢潑大雨的天空。這樣凝神注視了數秒後, 這位在關鍵時刻毅然放棄本部, 退守元帥府的本部少將,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笑。

“看來今晚這場仗是打不起來了。”

他眉目舒展, 自言自語:“這樣也好,沒有那幫蛀蟲打擾, 想必唐酒閣下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弗洛裡揮揮手, 叫來今晚值守的軍雌小隊頭領:“把盯著本部那邊的兄弟們叫回來吧, 今晚他們應該是打不起來了,所有蟲退守元帥府,等明天天一亮, 我們護送唐酒閣下去高塔。”

“是,少將!”

收到命令的軍雌毫不含糊,轉身就走。

倒是同樣守在花園裡的另一位與弗洛裡同級的軍雌遲疑道:“弗洛裡少將,最遲明天上午,克萊因元帥就會返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維新派和霍華德的蟲必然已經在首都星布下了天羅地網,我們不去接應元帥,真的沒問題嗎?”

說話的蟲不是彆蟲,正是曾經護送一千顆星河玫瑰到聖地,親自遞交到唐酒手上的近衛軍團的首領。

所謂近衛軍團,又稱元帥個蟲身邊常置衛隊。

顧名思義,這是一支直隸帝國元帥,且隻效忠於克萊因一蟲的敢死隊,所有能夠進入到這支軍團的雌蟲,不一定是軍雌中最強悍的,但一定是軍雌中最忠誠的。

也正因如此,麵對來自這位同僚的懷疑,弗洛裡也不生氣。

他解釋道:“正是因為我們要接應元帥,所以我們才更應該護送唐酒閣下前往高塔。”

軍團長不明所以。

弗洛裡卻笑了笑,點到即止,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轉而道:“放心吧,克萊因元帥不會有事的。今天他們從我們這裡吃進去多少,明天隻會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在此之前——”

弗洛裡道:“我們隻需要在元帥回歸之前,代替他守護好唐酒閣下,就夠了。”

同一時刻。

中央星係,各大勢力總部燈火通明。

對全帝國的勢力而言,這注定是一個硝煙彌漫的夜晚。弗洛裡的退守並沒有讓這場無形的戰爭就此結束,反倒助長了這些曾一度被帝國元帥死死壓在腳下的賭徒的氣焰。

他們仿佛貪婪的鬣狗,不等“獵物”徹底咽氣,就迫不及待地一擁而上,想要將帝國元帥掌握的勢力瓜分乾淨。

當然,鬣狗與鬣狗之間,也談不上和睦。

他們一邊忙著利益分割,一邊或警惕或覬覦地看向彼此懷抱裡東西,時而彼此交換,互惠互利,時而因談判破裂,索性掉頭去專門的演武場,真刀實木倉的火拚一場。

一時之間,整個中央星係都沐浴在說不出的狂熱之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第六星係傳來了獸潮退去,亞倫大將所率領的、負責截殺克萊因元帥的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

窗外雷鳴翻滾。

室內,聚集了帝國幾乎所有高等特權雌蟲的長桌上,麵對著這份在他們的光腦上徐徐展開的戰報,在場所有蟲都陷入了死寂。

在此之前,這些手握重權的雌蟲們也不是沒有猜測過戰役的結局。

也許亞倫大將會打得克萊因一個措手不及,為他們帶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也許雙方勢均力敵。

考慮到那支軍隊的首領,是帝國無往不勝的最高統帥,這樣的結局也足以讓他們滿意。能夠將他們所有蟲心上的陰影截殺在中央星係之外最好,即使不能,他們也能通過時間差,在對方返程的時候,用新生的軍雌本部,給這位前任軍部之主一個當頭暴擊。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克萊因不僅贏了,還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大勝!

不僅那位亞倫大將沒能活著回到中央星係,就是那支由各方勢力集結而成,專為帝國元帥殯儀之軍,也沒有一隻蟲活著回來!

看著戰報上血淋淋的字樣,霍華德隻覺得頭皮發麻。

“這不可能!”

霍華德眼睛發紅,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他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就憑他帶走的那些軍雌,怎麼可能是我們的對手?!他隨行的軍雌中,甚至還有我們的臥底!”

放在平時,霍華德就是再失態,也不至於將自己策反軍雌的事情爆出來——說不定在場就有蟲以此為借口,在他身上狠狠地敲上一筆。

然而此時此刻,即使是再看霍華德不順眼的雌蟲,也沒有了勒索他的心思。

所有蟲的目光,都落在了眼前的戰報上。

短暫的、令蟲不安的沉默後,終於有蟲開口。

“還有一種可能。”坐在長桌次席的雌蟲神情凝重,緩緩說道:“也許克萊因早就知道了我們的打算,先我們一步利用第六星係的環境,設下了針對亞倫大將的埋伏。”

“他知道本部有我們的蟲,所以將計就計,借這個機會肅清本部,好讓軍部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沒有蟲說話。

能夠坐在這條長桌上的雌蟲,無一不是站在帝國權利頂端的蟲物,事已至此,他們當然不至於連自己失敗的原因都看不出來。也正是因為這份明白,讓他們在看見戰報的第一時間,就通體發寒。

“如果,我是說如果……”

坐在邊邊角落裡的雌蟲低垂著頭,啞聲道:“如果克萊因帶兵打上中央星係,會怎麼樣?”

話音落下,在場的雌蟲們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作為並未被帝國元帥看在眼裡的“老對手”,他們比任何蟲都清楚,彆看對方這些年來好似心平氣和,進入了養老般的狀態,真要動起手來,在場的蟲恐怕都不夠他殺的!

想到這裡,他們再看自己迫不及待從對方手上搶過來的“戰利品”,頓時就有些燙手。

“肅靜!”

眼見著場麵就要失控,端坐在長桌主位上的老者沉聲道:“諸位不必自己嚇唬自己,克萊因帶走的軍雌數量有限,留守在首都星的近衛軍團也被我們逼回了元帥府,就憑克萊因手上的這些軍雌,他們即使僥幸將亞倫大將率領的軍隊全軍覆沒,自身必然也是損失慘重。”

“如今本部也已經由我們維新派的蟲接手,論兵力,我們是他的數倍!”

年老的雌蟲稍微一頓。

“他克萊因若老實歸順軍部,我們還能讓他在最後的時間裡,當一個光鮮亮麗的光杆司令;他要真敢以卵擊石,打上軍部……”

恰在此時,一道閃電伴隨著雷鳴劃破他身後的夜空,也在雌蟲的眼中烙下森森狠意:“我們就以帝國元帥叛變之名,爭取中央星係所有軍雌的力量,將他當場處決!”

這話說得頗有魄力,也不無道理。

雌蟲們神色稍緩,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忐忑了。

眼見著雌蟲們逐漸恢複冷靜,老雌蟲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內心反倒湧現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誠如他所說,他們如今手上已經集結了軍部本部全部的軍事力量,到時候再來一個“元帥叛變”的名頭,不怕沒有蟲響應他們的號召,將克萊因一係的力量徹底覆滅。

可為什麼,他這個一手策劃了全局的首腦,反倒有一種不安的預感呢?

就好像,有什麼至關重要的,能夠改變整個局勢的因素,被他輕飄飄地忽略了。

老雌蟲強壓住心頭的異樣,冷靜地道:“說說你們收到的消息吧——弗萊明那邊怎麼說?不是說兩家是同盟關係嗎?如今克萊因危在旦夕,弗萊明難道就沒什麼動作?”

話音剛落,所有蟲的目光,都落在了霍華德的身上。

作為保守派的萬年老二,霍華德對一直騎在自己頭上的弗萊明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麵對眾蟲的探究,霍華德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當即將自己這段時間的搜集的情報吐露出來:“有是有,隻不過……”

老雌蟲皺眉:“不過什麼?”

“因為唐酒閣下被控告傷害準聖閣下的事,弗萊明已經把精力集中在了與高塔的交涉之中,他們似乎已經徹底放棄了和克萊因的聯姻,隻想著保全自己的家蟲——這也是他們一貫的風格了。”

霍華德道:“不出意外的,在唐酒閣下的審判結束之前,弗萊明恐怕都抽不出時間和精力,來應付我們了。”

高塔?

這裡怎麼會有高塔?

老雌蟲心生疑慮,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光腦環輕微震動了一下,下一秒,一道來自高塔首席的訊息,便浮現在他的眼前。

一目十行地看完屏幕上的訊息,年老的雌蟲眼中閃過一縷亮光。

原來如此。

難怪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現在想來,這個所謂的變數,就是高塔的存在吧。

隻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是,這道變數帶給他的並不是麻煩,而是從天而降的幫手。

想到這裡,老雌蟲忍不住笑了起來。

麵對他蟲不解的目光,老雌蟲拍了拍手,自信道:“諸位不必擔憂,就在剛才,高塔的塞萊斯特閣下向我們傳遞了一條信息:明天的審判過後,高塔就會收回這幾年來給予克萊因係軍雌的所有優待。”

如果說在此之前,帝國元帥所麵對的,僅僅是來自雌蟲的壓力,那麼眼下這道來自高塔的訊息,無疑是來自雄蟲的□□。

帝國元帥可以不在意失去與高等閣下們約會的機會。

可跟隨他的軍雌們呢?

倘若讓軍雌們知道,跟隨帝國元帥的代價,是這輩子都無法再接觸到高等閣下,他們還會無怨無悔地為克萊因賣命嗎?

念及此,在場所有雌蟲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真的假的,不是說高塔從不參與雌蟲間的鬥爭嗎?”

霍華德也是麵露喜色。

高塔所說是遊離於議院和軍部、維新派與保守派之外的第三方勢力,曆史上的高塔,卻從未以高塔的名義,參與過任何雌蟲間的鬥爭,即使有,那也是以個蟲的名義,與高塔無關。

可現在,一向高高在上,不對任何勢力表露出過分親近的高塔,居然在這一次的動蕩之中,選擇了站在他們這一方?

“我現在開始相信,克萊因一係的軍雌必敗無疑了。”

有雌蟲笑道:“連閣下們都倒向了我們,我實在無法想像,我們該怎麼輸。”

本來克萊因就是因為打開了聖地對軍雌封鎖的大門,這才得到了無數高等軍雌的追隨,如今眼看著這扇大門再一次、還是因為克萊因本蟲而關上,軍雌們不反叛才怪!

如今一來,屬於帝國元帥的結局,隻剩下一個。

要麼,在明天凱旋時順勢攻上中央星係,被他們提前布置的軍隊反殺。

要麼,以剿滅異獸潮功臣的身份回歸軍部本部,在由他們掌控的本部做一位徒有其表的光杆司令,直到跟隨他的軍雌們一個個全部叛變,帝國元帥本蟲也死於精神暴動為止。

老雌蟲清了清嗓子,微笑道:“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

等弗萊明的注意力徹底被高塔審判案吸走,也等前任軍部之主的,最後一步棋子。

是攻上本部?還是老實歸順?

作為阿勒西奧·克萊因維新派的引路蟲,老雌蟲認為,阿勒西奧的選擇,多半是後者。

在他的印象中,阿勒西奧向來冷靜自持,從未因為情緒上頭,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這樣的帝國元帥,自然不可能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做出以卵擊石的蠢事。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阿勒西奧一定會假意歸順,待重回本部之後,再做謀劃和打算。

遺憾的是,無論是來自高塔的脅迫,還是他自身的精神暴動,恐怕都不會給他重整旗鼓的時間和機會了。

這麼想著,年邁的雌蟲淡笑著開口:“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八點,中央星係第一星港,所有蟲各就各位,為我們解決了異獸潮的帝國功臣——克萊因元帥接風洗塵。”

倘若對方偏要以卵擊石,他不介意幫帝國元帥風光大葬。

倘若對方選擇乖乖歸順,看在曾經相識一場,他也算是對方半個老師的份上,老雌蟲不介意讓維新派所有的雌蟲為這曾經的英雄列隊歡迎,給對方僅剩的蟲生,予以最後的輝煌。

……

翌日,清晨。

上午七點。

在弗洛裡等軍雌的護送下,用過早餐、穿戴完畢的唐酒再一次回到了聖地,並在高塔侍蟲的指引下,走向了高塔。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七點三十分,唐酒在位於聖地正中心的世界樹下站定,他的目光順著眼前有粗壯藤蔓纏繞而成的階梯一寸寸往上,最後仰起頭,遙遙凝視著位於階梯的儘頭,交纏的枝葉托起的高塔。

唐酒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進入高塔的情景。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