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正文番外9(2 / 2)

待小唐酒情緒徹底穩定下來,他再來嘗試和對方討論這場奇妙的時空之旅本身,思考將大唐酒和小唐酒互換回來的方法。

本應該是這樣沒錯。

但是——

阿勒西奧垂下眼眸,注視著小小雄蟲安靜又失落的背影。

他這個時候提起這個話題,無疑是在與枝頭上的金絲雀討論著將它重新送回冰冷牢籠裡的方法。帝國元帥並非心軟之蟲,然而看著那道縮小版雄主的身影,終究還是選擇了退讓。

算了。阿勒西奧想。

他可以改變小玫瑰的未來,卻無法改變對方黯然神傷的過去,既然注定無法改變,那麼他稍微耽擱幾天時間,為小蟲崽安排一場短暫卻足夠美好的奇遇之旅,又有何不可?

就當是不小心弄哭小雄蟲的賠禮了。

於是。

一個小時後。

當星艦再次路過某一顆星球,小唐酒耷拉著腦袋,等待著星艦如往常一樣,與這顆星球擦肩而過的時候,星艦卻並沒有就此離開,飛向遠方,反倒一路穿過了大氣層,抵達了星球上的星港。

這是乾什麼?

小蟲崽眨了下眼睛,驚奇又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陌生星球。

他轉過頭,看向邊上的阿勒西奧。

仿佛猜到了小唐酒內心的困惑,年長的雌蟲輕笑一聲,淡聲道:“沒什麼,星艦出了點故障,需要在這裡停靠修整,這兩天我們可以到處轉轉,等兩天後再啟程。”

是這樣嗎?

小唐酒隱約覺得不太對,起碼身為星艦上的一員,確實沒看出這艘星艦有什麼需要修理的地方。然而,一想到自己能夠因此造訪一顆陌生星球,儘情觀賞探索陌生世界的風景,小蟲崽高興之餘,也就將這淡淡的違和感拋在了腦後,帶著雀躍的心情,期待地望向近在遲尺的新世界。

星艦的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停在了星港。

小唐酒微微仰起頭,看著通往外麵世界的大門,欲言又止。

不等他開口詢問,年長的雌蟲便變戲法似地拿出了一張光學麵具,麵具不含化學物質,純粹以蟲族的高科技打造,既能巧妙地改變雄蟲幼崽的外貌,又不會對雄蟲本身造成任何有害身體的影響。

“好了。”

將小麵具嚴絲合縫地戴在小唐酒身上,看著眼前已經看不出和唐酒和半點相似的雄蟲幼崽,阿勒西奧想了想,又給自己換了身裝束,配以同樣的光學模擬麵具。

他看著鏡子裡的兩蟲。

至此,無論是阿勒西奧,還是小唐酒,都看不出半點帝國元帥與弗萊明家的雄子的影子。

在外蟲眼裡,這一大一小兩隻蟲,隻會是和傳說中的大蟲物毫無關聯的年輕雌蟲,與他的亞雌弟弟,誰也不會因此聯想到整治蜜月直播中的兩位大蟲物,畢竟單年齡就對不上號。

克萊因元帥的交際圈裡,可不存在五六歲的小亞雌。

阿勒西奧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牽起小唐酒的手,另一手順手揉了揉小家夥毛茸茸的腦袋,愉快地宣布:“現在,我們可以出去玩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無疑是小唐酒蟲生中最為快樂的時光。

在阿勒西奧的蓄意安排下,這艘獨屬於帝國元帥、堪稱完美的戰艦級座駕,忽然開始頻繁的“出現故障”,星艦也因此隔三差五地在某顆星球停靠修整,連帶著小唐酒也得以走遍不同的星球與風景。

自出生起就困於牢籠之中的小蟲崽終於掙脫了束縛,跌跌撞撞地觸摸起眼前的真實世界——

他們觀賞過一望無際的海,也站在冰雕林立的小鎮,抬頭仰望過仿佛沐浴在房屋頂上的極光。

極其偶爾的時候,年長的雌蟲也會拗不過小蟲崽的撒嬌式請求,無奈地與其玩起雌蟲哥哥與亞雌弟弟,甚至年輕的雌蟲父親與年幼的亞雌蟲崽這樣的角色扮演,像再平凡不過的親蟲一般,融入普通蟲應有,而雄蟲注定無法觸及的日常。

他們在雪地上烤肉,在喧囂又熱烈的演出館,聽著台上的雄蟲明星表演歌唱。

更多的時候,阿勒西奧會帶他去見識宇宙的風光。

螺旋星係裡恍若星光薄紗編織的幻影銀河;多個星係緊密結合,於擁擠碰撞中不斷俯衝、扭曲、拉伸的危險舞蹈;以超大質量的黑洞為中心,螺旋而成的龐大美麗棒旋星係……

小唐酒很難形容自己這會兒的心情。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幾乎以為是童話故事裡的主角。童話故事不都是這麼講的嗎?主角因為某些原因,意外來到了一個奇幻世界,與新結識的朋友一起,展開了一場場夢幻之旅。

對小唐酒來說,阿勒西奧就是這個朋友。

小唐酒喜歡自己的這個朋友。

這種喜歡無關性彆,它簡單又純粹,就像是喜歡一片柔軟的雲朵、一支美麗的小花那樣的喜歡。

小唐酒喜歡這樣的“喜歡”。

出於這份喜歡,小唐酒也想為他的大雌蟲朋友做點什麼——比如說,在對方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該將某個不合時宜的話題說出口之前,代替對方攤牌,將那些他們避之不提的話題,重新擺在明麵上。

小唐酒一直是很堅強,也很勇敢的小蟲崽。

這一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晚上八點。

用過晚餐,小唐酒抬起頭,望著對麵的雌蟲,認真的,第一次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阿勒西奧。”

他問他:“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說,你不是我未來的雌君,而是綁架我的星盜呢?”

阿勒西奧身形微頓。

不等年長的雌蟲回答,雄蟲幼崽便微垂著眼眸,平靜的,輕聲的,點破了帝國元帥始終小心的收斂的內心深處的想法,他說:“因為在你眼中,我隻是一隻小蟲崽,你不相信我,對嗎?”

說到底,在阿勒西奧眼裡,他隻是一隻酷似對方雄主的小蟲崽。

沒有哪隻成年蟲會把小蟲崽的想法當一回事,這甚至談不上輕蔑或瞧不起,它更像是長輩對晚輩固有的一種傲慢:在年長的雌蟲看來,與其道出真相,引得不懂事的小蟲崽越發鬨騰,不如采用迂回的手段,達成想要的效果。

從一開始,對方所思所想的,都是儘可能快速地引導他冷靜下來,讓他信賴他,進而乖巧地配合對方,好讓原本的唐酒回來。

小唐酒對此並無意見。

他仰起頭,夜間燈光落下來,在他的眼睫底投下一層淺淺的陰影,恍若一隻停在眼瞼上的黑色蝴蝶,纖細的翅膀於夜色裡無聲地顫抖。

“沒關係的。”

小唐酒抿著嘴角,認真對大蟲說道:“我知道的,你也不用擔心,最多再過三天,或者兩天,我們就會換回來了。”

很難說這個判斷由何而來,一定要表達的話,對小唐酒而言,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這個並不屬於他的世界意識本身,向他傳遞了某種即將將他驅逐離開的信息。

小唐酒沒有鬨脾氣。

他明白的。

他怎麼會不明白呢?

大蟲都是這樣的。

雌父和雄父是這樣,阿勒西奧也是這樣。

每次他因為不得不從弗萊明家中回到同樣對外封鎖的聖地而與雌父鬨脾氣,雄父都會告訴他,要懂事,要乖乖地聽雌父的話,雄蟲幼崽隻有在聖地才能得到舉帝國之力的最好照料,雌父也是為了他的個蟲安全與健康,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其實他知道的。

年長的總以為年幼的單純天真,什麼都不懂,實則恰好相反,又或者說,正是因為純真年幼,小蟲崽反倒更容易在懵懵懂懂之間看清本質,大蟲卻不以為然,還認為你是在發脾氣。

可小唐酒真的不懂得自己與雌蟲哥哥們的區彆嗎?

他知道的。

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雌父的心疼,也知道雄父的無奈,他清楚地明白《雄蟲保護法》的神聖不可侵犯,也能懂得其中大大小小的道理。他一次又一次和家蟲為不得自由而鬨脾氣,並非是真的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抗爭這注定無法抗爭的命運,隻是單純地想要從親近的家蟲那裡,得到些許情感上的慰藉而已。

被困在狹小的圍牆裡沒有關係。

被迫從小就遠離家蟲,獨自一蟲在聖地長大也沒有關係。

隻要雌父和雄父溫柔地哄哄他,他就能堅強地、勇敢地,獨自一蟲在那座孤高得仿佛與世隔絕的空島上生活下去。

他很好哄的。

阿勒西奧有點尷尬。

誠然,他與“小唐酒”實質上的關係,終究不過是熟悉的陌生蟲,作為雌君,他想要小唐酒與唐酒趕緊換回來,也無可厚非——然而他身為成年雌蟲,為了找回自家雄主,因此繞了一大圈,又是引君入甕,又是迂回討好的對小唐酒各種耍成年蟲的心機,還被小唐酒當麵指出……

阿勒西奧微妙地感到頭皮發麻。

這種熟悉的,被唐酒看穿,又在恰當的時候攤牌揭穿,一擊斃命的感覺……

再看對麵的小蟲崽。

小唐酒裝得很好,在年長的雌蟲望過來的時候,還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乖乖可愛的笑,阿勒西奧卻分明從那張軟乎乎的臉上,窺見了小家夥眼底淡淡的紅,與點點的淚光。

唉。

到頭來,即使是麵對小隻的唐酒,他也隻有低頭認輸的料啊。

阿勒西奧無奈搖頭,同樣認真地看向麵前的小蟲崽,鄭重其事地開口:“對不起。”

……哎?

本以為會在攤牌後,被對方追問大唐酒什麼時候才能換回來的小唐酒眨了眨眼睛,惘然地看著突然開口道歉的大蟲子。

阿勒西奧坦然道:“我承認,最開始看到你的時候,我的確不信任你,滿腦子都在想怎麼才能最快搞定你這個‘小麻煩’,好把我真正的雄主換回來,我為我的行為向你道歉。”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至於後麵假裝星艦出了故障,帶你去各個星球上玩——我澄清一下,這不是討好,非要說的話,我隻是想在你離開之前,哄你開心而已。”

小唐酒卻不大相信。

他撇了撇嘴巴,氣鼓鼓地指出:“你騙蟲,我看到了,你帶我去的地方,都是你和未來的我已經去過的地方,是你們蜜月旅行中本來的一部分,你根本就是拿已經哄過未來的我的方法,來哄現在的我,你這是敷衍!”

阿勒西奧……阿勒西奧是真沒轍。

這個他確實無法反駁。

眼瞅著小蟲崽委屈巴巴的小模樣,年長的雌蟲心中微軟。

帝國元帥的想法很簡單。

撇開他與“未來的小唐酒”是合法夫夫這層關係,倘若真要論及他與眼前的小唐酒的直接關係,說是雄主與雌君的關係不太合適,而在小唐酒開口戳破他仗著年長算計糊弄對方一個小蟲崽的惡劣行徑後,再擺什麼成年蟲的身份,也不合適。

那就是“朋友”吧?阿勒西奧想。

畢竟他的“小朋友”,是一隻頂頂聰明可愛的小朋友。

他不必擺出什麼成年蟲的身份,向對方解釋教導什麼大道理,他隻需要以一個完全平等,朋友一樣的身份,誠懇地向小蟲崽道歉,並把被他弄哭的小家夥哄得開心起來,這就夠了。

於是他說。

“好吧,我承認,我把未來的你和我見過的風景送給你有偷工減料敷衍的嫌疑,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接下來,我打算帶你去一個即使是未來的你,也從未看過的風景,你願意嗎?”

……

翌日。

小唐酒趴在熟悉的窗邊,俯視著越來越近的陌生星球。

這是一顆蟲造星球。

說是星球,實際上,這是一顆以蟲族的最高水平的科技所打造的,由無數基地群與堡壘群所構成的武裝要塞,整顆星球本身就是一隻隸屬軍雌本部的超大型可移動星艦,是一顆徹徹底底,僅為戰爭而誕生的星球。

小唐酒看著腳下純黑的星球,眼神迷茫。

這種完全由蟲族自己打造的星球,也存在什麼了不得的風景嗎?

十分鐘後。

改頭換麵的小蟲崽穿著毛茸茸的大衣,跟在年長軍雌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走進了堡壘群中最大的一座。

越往內部,過往的蟲越少,待他們在儘頭的某扇大門前停下腳步,周圍已是空無一蟲。小蟲崽不安地靠近身邊的大蟲,遲疑地問道:“你說的風景,難道就在這扇門後?”

小唐酒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他確實相信跟前的雌蟲是自己未來的雌君,換做是彆的雌蟲,小唐酒都要懷疑,對方帶自己到這邊上,是不是打算行什麼不軌之事了。

正納悶間,站在他跟前的雌蟲便伸出手,推開了這扇並未上鎖的大門。

小唐酒猶豫了一會兒,也跟著走了進去。

幾乎就是在他踏進房間的同一瞬間,身後的房門無聲閉合,位於房間內部,密密麻麻分布著巨大空心環裝置忽然亮起一道道幽藍色的光,其光芒如絲如線,在建築的內部彙合交融在一起。

下一秒,整個世界都變了樣。

小唐酒睜大了眼。

該怎麼形容眼前的景色呢?

此時此刻,他就好像置身於宇宙的正中央,無數星球仿佛是深海裡的遊魚一般,自他的身邊穿行而過。當他停下腳步,試著抓住某一顆星球的時候,那星球又瞬息放大至他的腳下。

而他自己,也從橫亙宇宙,變成了站立在他所撈住的這顆星球上。

似乎一顆星球,就是一個絢麗多彩的世界。

小唐酒愣住了。

阿勒西奧卻笑了笑,拉起他的手,引領著他,向著某片仿佛被沙塵籠罩的星係走去。

“這是什麼?”

“它叫創生之柱。”阿勒西奧停下腳步,與小蟲崽同樣注視著眼前的絕對領域,他解釋:“簡單來說,這片區域即是恒星的孵育場,這些結團會在引力的作用下,形成新的恒星。”

小唐酒似懂非懂。

“也就是說,這裡就是小星星出生的地方?”他好奇地戳戳跟前尚未成型的星塵:“我們可以住在小星星上嗎?”

“當然不行。”

阿勒西奧失笑:“即便是我們蟲族,也是無法在擁有高溫的恒星上生存的,這些在恒星周圍形成的胚胎最終成長形成的行星,才是適合我們蟲族生活的星球。”

仿佛是在回應他的解說。

時間在這片虛擬的宇宙忽然開始高速流動,雲團和團塊在星雲中堆疊而成,行星核、吸積盤……不過眨眼間,一顆嶄新的行星便在他們的眼前塑形而成,完成任務的吸積盤也隨之消失。

“這是星辰的誕生。”

小唐酒歪了歪頭:“但它是假的。”

“沒錯,它是假的。”

阿勒西奧點點頭,居然承認了:“每一顆行星的誕生,都需要數百萬年的時間,蟲族的曆史不過數萬年,你看到的這顆行星的誕生,實際上是蟲族在這顆行星上實地調查研究後,後天製作的虛擬影像。”

不等小唐酒質疑,他話鋒一轉:“但這顆行星本身,是真實存在的。”

他看著小唐酒。

“如果軍部的計算沒有出錯的話,這顆行星將會在一個月後,迎來毀滅與死亡。”

“當然,這也不是重點。”

阿勒西奧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你知道‘星河玫瑰’嗎?”

“這是一種隻誕生在即將毀滅的行星上的植物,當一顆行星的壽命走向終點的時候,滾燙的岩漿、肆虐的暴風雨……在無儘的天災將整顆星球徹底埋葬之前,位於星球之上空氣稀薄的最高處,會長出顆粒飽滿,仿佛星河玫瑰的赤色漿果。”

“——也是未來的你最喜歡的食物。”

小蟲崽的耳朵輕微地動了動。

誕生與毀滅,永遠是冰冷宇宙間最壯麗的景觀。年幼的小蟲崽未必明白這個道理,卻很難不為這樣可怕災害下誕生的星河玫瑰心動。

然而——

想著雌蟲口中的“一個月後”,對自己即將離開這個世界心知肚明的小唐酒耷拉著腦袋,當場枯萎。

“就算你這麼說了,那我也趕不上啊。”

不僅看不到,還吃不到。

小唐酒:QAQ。

阿勒西奧卻道:“不,你趕得上。”

小唐酒微微一怔。

隨即恍然。

是了。

如果是在未來的他所在的世界,即將離開的他當然趕不上這場毀滅的絕景,可要放在他原本的世界,距離這顆星辰徹底湮滅,還有足足十三年呢!

小唐酒心中一動,似有所覺抬頭,看向對麵的雌蟲。

後者卻在這個時候鬆開了他的手,單膝跪地,以一種與小小雄蟲完全相等的高度,與他麵對麵相望。

“所以,這其實是一個約定。”

“約定?”

阿勒西奧伸出手,指了指“宇宙”裡數以百計的星球,開口道:“看到你腳下的星球了嗎?”

小唐酒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阿勒西奧看著他,眼神裡是小蟲崽從未見過的認真:“我向你保證,當我再一次站在你麵前的時候,這五百多顆星球,都會成為你的領土,到那時,你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

“我會帶你去看星辰的誕生與死亡,在瀕臨毀滅的星球,為你摘下你最喜歡的星河玫瑰。”

他略微低下頭,幾近虔誠地吻去小蟲崽眼角的水汽。

所以。

不必遺憾,也不要難過。

他說:“‘我’在未來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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