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兵荒馬亂, 雞飛狗跳。
喬唯和糖糖手拉手,艱難地擠在大人的腿縫裡看熱鬨。
陳駿摔到了腿,走運沒骨折沒骨裂, 但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 哭爹喊娘。
陳家父母心疼萬分, 臉色難看, 但又不好發作, 畢竟是他們到彆人家裡玩,還把精致的冰雕給踩塌了。
況且糖糖的爸爸還連連道歉。
陳父勉強克製住火氣,繃著臉說了句“是小駿調皮”, 還沒說完就被忍無可忍的陳母打斷:“小孩子能有多重,小駿還沒跳兩下, 那冰就裂了。”
說完看向糖糖的媽媽,扯出一個笑:“雅曼, 你們家這冰雕,好看是好看,就是這質檢得加強了。小駿皮糙肉厚,沒缺胳膊斷腿兒, 要是換了個小姑娘從這麼高的地方直直摔下來, 指不定得摔出個好歹。”
陳母的笑容僵硬, 心中又痛又氣。
幾乎所有人都明裡暗裡責怪她兒子頑皮, 嘴上關心,眼裡卻都是責備, 好像那麼大個冰雕,真就是他一個不到七歲的孩子輕輕跳兩下就能蹬裂似的。
糖糖媽被點名,又看對方話裡話外是他們家冰雕質量不過關才出的事,本來五分愧疚人家孩子受傷, 五分心疼特意為自家孩子打的冰雕被毀的心理瞬間門大變,愧疚隻剩下兩分了。
冰雕園在打開前再三檢查過,絕不可能有問題。
可畢竟是在他們家出的事,孩子又哭嚎不已,她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夏蕾姐,真是對不住——”
“媽媽,我腿好疼,是有人害我!”聲嘶力竭的哭嚎聲如房裡房外的聲音都一靜,下一秒爆發出更大的嗡嗡聲。
陳母大急:“小駿你說什麼?是誰要害你?彆怕,告訴媽媽!”
陳父大怒:“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什麼,誰能害你?你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來,老子扒了你的皮!”
這兩公婆,一唱一和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還以為那真是太子爺,總有刁民想害他?
喬唯暗嗤,抬眼一看,衛家人果然都麵色不好看了起來。
意外和人為可不是一碼事。
手上緊了緊,她轉過頭,看到糖糖小臉皺成一團,麵露焦急,她立時想到了下午喂麻雀時發生的小衝突。
不由暗暗好笑,心想小孩子就是膽小想得多。
她隻不過是小小地反擊了一下,打了陳駿裹了厚厚褲子的腿一下而已,這屎盆子怎麼都扣不到她頭上——
“……是她!”
“唯唯?!”
誰叫她?
喬唯下意識朝聲源方向看過去,才發覺眾人是視線齊齊落在她身上,而半躺在陳母懷裡的陳駿指著她的手還沒放下去。
這屎盆子還真扣她頭上了?!
喬唯:放他媽的屁,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不等她冷靜輸出“你放屁”,就有人先她一步。
“不可能!陳駿你少含血噴人!”糖糖雙目噴火,義憤填膺。
“小駿,話可不能亂說,拿證據說話。”衛續語氣平靜,本就鋒利的眉眼壓得更低,戾氣一閃而過。
嚇得陳駿往他媽懷裡縮了縮。
喬唯很欣慰,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所幸還有講義氣的小夥伴為她挺身而出。
“爸爸,就是她害我!”陳駿似乎因為父母的反應,而底氣暴漲。
“我害你什麼了?請你不要胡說八道,”喬唯迎著陳家爹媽銳利噴火的視線,坦坦蕩蕩,無所畏懼,“如果你不說出個一二三,陳叔叔就要扒了你的皮,你確定真的要誣陷我嗎?”
這話趕話的,她差一點就說成了如果他不說出個一二三,不僅他爸要扒了他的皮,她爸也要扒了他的皮,好險,及時刹了車。
人家有爹撐腰,她有爹當沒爹。
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就算在場多半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呢?
看看人家,睜眼說瞎話,爹媽都能當回事,不惜落得個熊家長的頭銜也要為孩子出頭。
喬唯不想承認,她都有點羨慕這個熊孩子了。
現場安靜一片。
陳駿偷偷覷著他爹的臉色,而陳父則目光沉沉地盯著喬唯,陳母更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
“小朋友,小駿這孩子雖然調皮,但他從來不撒謊。彆怕,隻要你跟小駿道個歉就好了,叔叔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喬唯:??神經病!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在場的衛家人就炸了鍋。
“鬆林你這話就不對了啊,孩子話都還沒說清楚明白,你就給人定了罪了?”
“對呀,哪有這樣的啊鬆林哥?小駿從來不撒謊?那我們唯唯還心地善良,又乖又懂事,從來沒跟小朋友紅過臉呢。”
“就是,鬆林叔,小駿是你們家的寶貝疙瘩老來子,唯唯難道就不是我們家的小心肝了?”
“唯唯今天才剛來,都不認識小駿,害他乾嘛?”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客房成了馬蜂窩,嗡嗡個不停。
這還是喬唯頭一次聽到嗡嗡聲不想捂耳朵,多來點,她愛聽。
陳父陳母被這“群起而攻之”的場景弄懵了。
二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確定。
他們走了半個月,才剛從親戚家回來,一回來就聽說衛家的冰雕園開了,孩子迫不及待鬨著要來玩。
之前在人堆裡,他們倒是注意到多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這一片住得近的關係都很好,尤其是衛陳兩家,那是老交情了,可以說比普通親戚關係還近。但他們從來沒見過她,隻當是衛家誰的親戚頭一回上門做客。
卻沒想到衛家人這麼維護這個叫唯唯的女孩子。
陳駿顯然也被這陣勢嚇到了,半張著嘴發呆。
喬唯聽得差不多了,蹬蹬幾步跑到中央,雙手抬起往下壓:“大家靜一靜,我簡單說兩句。”
嗡嗡聲一停,眾人這才發現當事娃非但沒哭,反而比大人還鎮定,跟領導發表重要講話似的,還起了範兒,頓時都來了興趣,想看看這小丫頭想乾嘛。
喬唯很滿意吃瓜群眾聽指揮,清了清嗓子說道:“眾所周知,自古以來,遠親不如近鄰,我們雖然是親人,但我也不想讓大家因為我而和陳叔叔一家產生矛盾。”
陳家人及其他幾家鄰居:(⊙_⊙)
衛家人:w(?Д?)w
喬唯將眾人的反應儘收眼底,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能想說什麼就是什麼。誰主張,誰舉證,你有證據證明是我陷害你的嗎?我又是怎麼陷害你的?”
說到最後,她雙手叉腰看向還在愣神的陳駿。
“小駿,你說,爸爸媽媽都在這兒,要是你真被人給欺負了,衛家的叔叔嬸嬸也會給你做主。”陳母收回視線,忍著怒意說道。
陳父也沉聲道:“說清楚,免得冤枉了人。對了,你爸媽呢?請他們來說話。”
本來想看在這小丫頭是衛家的親戚的份兒上,揭過去算了,可她卻不依不饒,那就彆怪他不講情麵。
他暗中皺眉又鬆開,想必這也不是什麼重要親戚,不然不可能這麼大了才上門走動。
想必衛家人出言維護,也隻是出於親戚間門的麵子情罷了。
陳父這一出口,卻無人應聲。
眾人這才想起來,唯唯她爸呢?閨女被人指名道姓升堂,他這當爹的跑哪兒去了?
喬唯輕描淡寫道:“我爸爸可能在打麻將吧,不用找他,這點小事,我來處理就行。”
突發意外,園子也不能逛了,中年人都來安撫家長孩子,年輕力壯精力好的都擠過來看熱鬨。
至於喬繼恩,壓根就沒跟著去冰雕園,估計是縮在棋牌室,打麻將贏老人們的錢吧。
站在中央的小孩兒八風不動,穩如泰山。
衛續停下了撥電話的手。
“這叫小事?我兒子都差點沒命了!”陳母強壓著怒氣,“小駿你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四麵八方的目光都聚集在陳駿身上。
他立馬回神,胸膛一挺,正要大聲說話,卻在喬唯的眼神中無端氣弱:“彈弓……”
“彈弓?你是說她用彈弓打了冰雕,導致冰雕開裂?”陳父緊接著替他補充,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啊?”陳駿卻目露茫然。
陳母又氣又急:“當時有誰看到了?隻有你一個嗎?”
陳駿猛搖頭:“他們,他們都看到了。”
手指指了一圈其他幾個小孩。
眾位家長:莫?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在眾目睽睽和陳家父母灼熱的視線之下,幾個小孩全無下午的囂張,乖得像鵪鶉,一個接一個點頭:“是的,我們都看見了,她拿彈弓打小駿……”
“打了小駿的腿,他疼得不得了,還不準我們說出去。”
幾個小孩越說越順。
陳父麵沉如水:“你不僅拿彈弓打了冰雕,還打了小駿?小朋友,你知道彈弓有多危險嗎?你爸媽沒有教過你嗎?”
陳母幾欲落淚:“我可憐的兒啊!”
陳駿被嚇到,眼睛裡也冒了淚花,再無下午的囂張威風,哭唧唧道:“媽媽我腿好疼啊,我是不是要瘸了嗚嗚……”
喬唯:??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真是抓馬一家人,卡戴珊一家來了都要含淚唱征服。
“等一下,先彆哭,”喬唯不客氣地抬手打斷,慢悠悠地說,“我承認我拿彈弓打了他——”
話剛出口就引起一片嘩然。
衛家人之間門眼色亂飛,陳家人怒目而視。
“不過,我之所以打他,是他先拿彈弓打我和糖糖,”喬唯話鋒一轉,“當時要不是紙盒擋了一下,石頭就把我眼睛打瞎了,而且我隻打了一次,他當時跑得比兔子還快,腿可一點都沒問題。是不是,糖糖?”
“就是就是!”糖糖大聲助陣。
陳駿立馬高聲嚷道:“我是在打麻雀!”
“打我們正在喂的麻雀嗎?”
陳駿卡了殼,氣鼓鼓的,卻沒辦法反駁。
“去現場看看,以前冰雕都沒出過事,這次讓小駿趕上了。”
陳父瞥了一眼心虛的兒子,深吸一口氣,直接看向衛家現在的當家人:“元亭哥,這是個隱患,還是去現場再排查一遍吧,看看有沒有其他冰雕有裂紋,避免再次出現這種事。”
直說去找證據唄,喬唯撇撇嘴。
“這……”
衛元亭,也就是衛續的爹,麵露遲疑,有意無意地掃向喬唯。
喬唯也一挺小身板:“元亭伯伯,我沒問題。”
“……好。”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事發現場,連嚷著腿疼下不了床的陳駿都被抱了過去。
糖糖突然表情痛苦,拽著喬唯的手,走得艱難。
喬唯正想問她怎麼了,衛續就低聲道:“糖糖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唯唯。”
話音一落,手上的力道就消失了,糖糖匆匆留下一句“拜托你了二哥”就飛奔而去。
衛續:“人有三急。”
喬唯:“理解。”
一番檢查後,冰雕師麵色凝重:“碎了的冰鹿沒辦法檢查,但是剩下完好的冰雕裡,的確有幾座有被石子,小錘子之類的東西擊打過的痕跡,有輕微裂痕,再施加重力,肯定是會裂的。”
這個結果讓眾人炸了鍋。
要知道,剛剛站在冰雕上玩的小孩可不止陳駿一個。
“小朋友,你怎麼說?”陳父臉色難看。
喬唯不做回應,盯著倚在陳母懷裡臉色古怪的陳駿:“陳叔叔,玩彈弓的可不止我一個。”
“你這是說是我們家小駿打的了?你這小丫頭片子,小小年紀乾了壞事還敢倒打一耙!”陳母氣急敗壞。
“我,我沒有!”陳駿也跟著大聲否認,色厲內荏。
喬唯嗬嗬一笑,眼角掃過高高掛著的攝像頭,心說這不是現成的證據嗎?還搞半天,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有監控,真是浪費表情。
她正要手指攝像頭,就聽一聲冷笑傳來:“都是玩彈弓的,憑什麼說是我們家的人打的?”
喬唯一愣,喬繼恩?
車撞樹上知道拐了,大鼻涕流嘴裡想起來甩了,她這馬上結束戰鬥了,喬繼恩知道來撐腰了?
哎等等,喬唯眼睛瞪大,喬繼恩乾什麼來了?
喬繼恩擠進來,嘻嘻笑道:“鬆林哥,就算你老來得子,得了個獨苗苗,也不能真拿孩子當皇帝養吧?他說是我女兒打的,那就是我女兒打的了?有證據嗎你們?我還說是你兒子打的,自導自演呢。”
他這混不吝的模樣把對方氣了個仰倒。
“喬老三,你!原來這小丫頭的爹是你?”陳父恍然大悟,臉色鐵青,強行把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給咽了回去。
喬繼恩瞟了一眼喬唯,恰好視線對了個正著,他立馬轉過頭乾咳一聲:“沒錯,你有意見啊?有意見憋著!”
“你!”陳父一副快被氣暈了的樣子。
陳母皮笑肉不笑:“原來這小姑娘是喬家的千金,我們小門小戶,惹不起。”
喬繼恩讚同點頭:“嗯,知道惹不起就好,下次注意著點兒。”
對方臉色一僵,皮上的笑都扯不出來了。
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喬繼恩無理也要攪三分的德性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攪屎棍隻有在屎堆裡才能發揮最大作用,喬唯總算覺得喬繼恩也有那麼一點可取之處。
場麵一時僵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