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商民合作探討一番。
晚些時候周家的仆人來尋,周大郎有事先行離去。
他似乎對梁螢的印象有著顛覆性的改觀,態度非常客氣,甚至還有幾分小欽佩,說這事日後可詳細商議。
梁螢也覺歡喜,笑道:“那周郎君先忙去。”
周大郎行禮離去。
待他走後,趙雉忍不住問:“你倆嘀咕了半天,到底在說些什麼?”
梁螢笑道:“我在教他賺錢的法子呢。”
趙雉:“???”
兩人邊走邊聊。
梁螢道:“周大郎嫌這些荒地太過分散,不利於采摘桑葉做蠶房。他說的也有道理,所以我打算把荒地分給願意種桑養蠶的村民租種。”
趙雉似乎開竅了,“村民們養出來的蠶再回收到周家?”
梁螢點頭,“對,周家給村民提供蠶種和養蠶的技藝,輔助村民養出品質上佳的蠶繭,再按市價回收。
“如此一來,村民們有了一份額外的收入補貼家用,衙門也能收取地租。
“周家回收大量的蠶繭,活計做不完自然要請幫工,周邊的百姓就有機會掙銅子兒。
“周家生意做大了,衙門也能多收取商稅,一石三鳥,大家都有利。”
她腹中算盤打得啪啪響,先是把鹽井官私混賣掙錢,這會兒又是算計著周家的商稅,妥妥的搞錢小能手。
趙雉是徹底服氣的。
目前荒地還未全部開墾,周家對梁螢的提議非常有興趣,有衙門牽頭商民合作,這事非常靠譜。
現在不少村民都在詢問荒地的作用。
起先梁螢想著弄給周家租種,如今他們不要,便放信兒商民合作一事。
有些農戶之前就在養蠶,現在聽說養出來的蠶周家會回收,立馬蠢蠢欲動上報到裡正那裡,表示願意租種荒地。
梁螢見到村民的積極性,動了心思,讓裡正轉達,誰家主動出人頭去同官兵一起墾荒,誰家就有租地的優先權。
此舉確實帶動了村民的積極性,有不少農戶都出人丁去幫忙墾荒,甚至主動把前往荒地的路修好,方便自家以後出行。
墾荒的效率可比先前高多了。
在她絞儘腦汁在荒地上榨油水時,李疑等人總算平安歸來。
他們帶回太守府的代職文書。
梁螢瞧著上頭鮮紅的官印,總算把心放到了肚子裡,美滋滋道:“這下安縣是平安的了,至少在短時間內是太平的。”
趙雉接過那份代職文書,嘲弄道:“這就是朝廷的官。”
李疑搖著蒲扇道:“說句實在話,我心裡頭挺不是滋味,當初為了考取功名寒窗苦讀,為著那進士發了大半輩子的夢。不曾想現在花錢銀就能買到手,簡直是對讀書人的侮辱。”
他當即同他們說起買官的詳細經過。
聽到花了兩萬貫錢,梁螢眼珠子都要掉了,肉疼道:“一個芝麻官竟要兩萬貫錢?!”
李疑糟心道:“那王太守見咱們是土匪,黑著心腸勒索我們,不僅如此,每年還得上交一萬貫的賦稅上去。”
梁螢:“……”
三觀碎了一地。
她默默地看向趙雉,趙雉翻了個小白眼,似乎早就料到了。
梁螢頓時心肝疼,三萬貫,那口鹽井白乾了!
她看向那份代職文書,愈發覺得艱難。
李疑又提起張議,覺得那小子挺有幾分辦事能力,日後可堪用。
這回買官他算是立了大功的。
梁螢:“那便讓他戴罪立功好了,反正現在縣裡也缺人用。”
雙方就各自的情形交流了一番,梁螢提起周家跟村民的合作,李疑心中歡喜,覺得此舉甚好。
趙雉打斷他們道:“現在把代職文書拿到手了,關應門也該開啟放行。”
李疑:“進出人員還是得嚴查。”
趙雉點頭。
他們就關應門放行商議一番。
人員流動,意味著一切將恢複正常往來,梁螢一門心思琢磨著搞錢,打算在商稅上動腦筋。
目前的商稅一般由兩部分組成,門稅和坐稅。
所謂門稅,也就是現代的關稅。
倘若有外來商賈要進安縣售賣,那進城門時就會按攜帶貨物的數量繳納門稅,隻有拿到交稅的憑證,商販才可以在縣內交易。
而坐稅,就相當於攤位門麵費。
現在開放關應門,人員流動則會帶動商貿往來。
目前朝廷在稅收這塊的政策還不明確,為了有一個清晰的稅收標準,梁螢決定擬定一份收稅的商品明細出來,並將其貼到城門和縣內的告示牆上。
她和李疑連夜琢磨,初步定下布匹、香料、陶瓷器、玉器珠寶、牲畜等,將要收稅的項目名稱寫明告示往來商販。
如果你運送柴碳來販賣,上頭沒有它的稅收,那就無需交稅。
如果你運送陶瓷來販賣,則需按件數來繳納百分之三的商稅。
如果你在縣裡已經有商鋪攤子,那就隻繳納坐稅。
這樣的目的是明確人們哪些該收稅,哪些不該收,並且有一個公示的收稅標準,商販也能一目了然,沒有爭議。
這些日關應門開啟,趙雉親自鎮守核查進出人員。
城門的開啟對老百姓來說影響不大,他們很滿意縣內的治下,壓根就沒想過要逃跑。
鄉紳們也沒人出逃,他們的祖輩都在安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些許商賈則跑路了,趙雉也沒有為難。
人員流動,把縣內的消息也帶了出去,最初受到波及的是隔壁的平陰縣。
永慶郡管轄著二十三個縣,離安縣最近的是平陰。
平陰比安縣大得多,縣內有近兩萬人。
如果說安縣有口鹽井,那平陰就什麼資源都沒有,跟安縣一樣窮得叮當響,因為他們也是要上交“孝敬”的。
兩個縣離得近,底下的百姓也有通婚。
當初安縣發生變故時,有平陰的百姓來串門,結果一串就是好幾個月回不去,現在城門開啟,他們可算能歸家了。
這一歸家可不得了。
安縣短短幾個月的變化他們是瞧得清清楚楚,從免除徭役,到土地均分,以及下調官鹽,集訓自衛,種種措施皆是惠民之策。
回到平陰的老百姓同自家鄰裡談起安縣的變化,無不激動萬分。
人們自然是不信的,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那中年男子唾沫星子橫飛,激動拍大腿道:“你們還莫要不信!
“安縣許多田產皆被豪紳們占據,就拿我姨母家來說,他們家自耕地隻有七畝,要養八口人,租種了豪紳們的二十五畝地,得交七成的租子,日子過得緊巴巴,可不容易。
“結果怎麼著,那幫土匪進城來,先是替天行道殺了貪官,而後又升堂審判惡人,取締了徭役,全民皆歡!
“後來他們還提出了土地均分,禁止買賣,並且每人能分得二畝自耕地,要把縣裡的全部土地都回收到公家手裡,也就是土地王有製!”
一上了年紀的婦人插話道:“鄭三郎你莫要瞎吹,把土地回收到公家手裡,那些鄉紳商賈可樂意?”
鄭三郎興奮道:“他們肯定不願意了!”
頓了頓,暗搓搓道:“但是老百姓得利啊,像我姨母家,倘若土地均分能落實下來,他家八口就能分得十六畝自耕地,並且租種的田地隻需上交三成稅,若是產糧少的隻交兩成給公家。
“若是你們,誰還願意像以前那樣交七成的租子給鄉紳商賈們牟利?”
聽到這話,眾人議論紛紛。
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一邊又羨慕不已。
鄭三郎繼續道:“咱們的私產受律法保護,公家不會去搶豪紳們手裡的田產,但安縣的老百姓們不願意再受盤剝,個個都拿起扁擔鐮刀去抗議爭取。
“那陣仗鬨得委實厲害,從年尾鬨到年頭,我也跟著去鬨過!”
眾人聽他跟打雞血似的,情緒全都被帶動起來,紛紛問道:“老百姓這麼鬨騰,衙門沒管他們?”
鄭三郎:“管不住啊!安縣的兵都是本地人,哪有把槍頭對準同鄉手足的道理?”
他口若懸河把土地下放的經曆細細講述了一番,聽得人們五味雜陳。
若說不羨慕,肯定是假的。
這波翻天覆地的衝擊委實給平陰的百姓們造成了心理創傷。
為什麼隔壁安縣可以土地均分,人人有地種,且租地還隻交三成上去,他們卻要交七成忍受盤剝?
巨大的心理落差導致不少人憤憤不平。
可是他們又委實太過弱小,隻能心中憤恨,卻無法像安縣村民那樣去爭取,去抗爭。
短短半月,安縣的改變成為了平陰縣老百姓口中的熱門話題。
但凡走到哪裡,你總能聽到取締徭役,土地均分。
也有商販不信傳言,親自走了一趟安縣,三觀才徹底被顛覆了。
那裡真的人人有地種,真的隻繳三成稅,個個臉上喜笑顏開,誇讚他們的衙門有活菩薩在為民謀福祉。
這可把平陰的老百姓們羨慕壞了。
當然,也有腦袋瓜格外靈光的人。
一些家中有嫁娶的百姓當即決定另劈蹊徑,他們為了自家的孩子不受盤剝,想出一個絕妙的法子。
既然在安縣有戶籍的人都能分得自耕地,那自家屋裡有適齡的閨女,便找媒人牽線搭橋,嫁到安縣去!
反正就在隔壁又不遠,日後回娘家也方便。
於是在一夕間,安縣但凡有未娶的家庭頓時成為了搶手貨。
哪怕有些小子才隻有十歲大,都被媒人掙來搶去,成為香餑餑。
因為隻要嫁進來成為安縣人,就能落戶,能落戶就有土地分,還能享受隻交三成稅,且無徭役的利益。
天下的父母為了自家孩子操碎了心,平陰縣有閨女的家庭紛紛把自家孩子往安縣送,甚至還為爭搶安縣的男丁們大打出手!
衙門的糾紛一下子多了起來。
李疑是徹底傻了眼,因為報案的是兩個媒人爭搶一戶村民家中的男娃,雙方吵嚷得凶悍,甚至打到了公堂上。
那娃子才九歲,結果被兩家媒人爭搶,她們瘋狂到索性讓那男娃娶兩個媳婦!
男娃:“???”
一臉懵逼。
男娃家的父母:“……”
還是一臉懵逼。
這不,門口圍觀的本地人不滿了,義憤填膺道:“你們平陰縣彆欺人太甚!都來搶咱們安縣的兒郎了,那咱們安縣的閨女還怎麼找男人嫁?!”
公堂上的媒人叉腰理直氣壯道:“那你們家的閨女就招上門女婿啊!”
此話一出,眾人集體愣住。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
對喲,甭管男女,統統嫁進來,不都有土地分了嗎?
在某一瞬間,他們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