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太笑眯眯問道:“秀秀呢,沒同你回來?”
梁螢:“他要在平陰乾大事呢,我回來瞧瞧。”頓了頓,“我給你們帶了平陰的糯米團子,口感比安縣的好。”
雙方數日未見,走在一起嘮家常。
梁螢很喜歡這個幽默的老太太,她在這裡沒有一個親人,時常得老太太愛護,關係很是親近。
瞧見李疑在稻田裡折騰,人們調侃了幾句。
晚些時候眾人回衙門,趙老太親自下廚做好吃的。
梁螢和李疑在廂房裡說起平陰這邊的情形,李疑嚴肅道:“平陰的馬蜂窩可比安縣大得多,隻怕不動兵壓不下來。”
梁螢耍流氓道:“平陰才多少兵,我這邊調四百過去也夠得他們喝一壺了。”又道,“既然要打狗,定然得把門關緊,就算把他們活活打死,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李疑沉默了陣兒,才道:“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戾氣了?”
梁螢愣了愣,似有不解。
李疑道:“咱們安縣不費一兵一卒便取了,想來平陰,你也有這個本事光耍嘴皮子就能叫他們心服口服。”
梁螢:“……”
李疑似乎對她有著盲目的自信,“乾嘛這麼看我?”
梁螢:“你行你上。”
李疑擺手道:“我不行。”停頓片刻,“我若有你那蜂窩似的心眼,指不定連永慶郡都能忽悠到手。”
梁螢:“……”
膨脹了,確實膨脹了。
李疑見她麵色奇怪,忙道:“我就隨口胡說。”又道,“餘家那上百的私兵,我覺得秀秀可把他們收編了。”
梁螢:“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兩人就平陰的局勢細說了許久,忽聽外頭傳來譚三娘的聲音,喊他們吃飯了。
她們張羅了一桌子好菜,趙老太特地燉了酸筍鴨。
梁螢饞得不行,湯鮮味美,特彆開胃。
人們在飯桌上嘮家常,那種現世安穩令人莫名暖心。
曾經梁螢對這裡怨天怨地,如今有了立足的信仰,還有這群相互扶持的夥伴,以及類似親情之間門的關愛,讓她無比慶幸命運的玄妙。
儘管這個時代又窘困又落後,糟糕得要命。
那又怎麼樣呢,她正在用她的雙手與頭腦去把它一點點變好。
一切都在往積極向上的方向發展。
她喜歡看到村民們臉上的笑容,喜歡他們親切地稱呼她王小娘子,喜歡他們身上那股子堅韌頑強的厚樸勁兒。
哪怕受儘苦難,仍舊有一顆向陽的心。
這是兩個時代不同靈魂的思想碰撞。
起先她還擔心他們未經開化,不容易接受她的思想。
而今看來所有擔心都是多餘的。
她不禁想起《周易》裡的金句,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這裡的人們飽受戰亂之苦,他們備受欺壓盤剝,日子過得豬狗不如。而她的到來,在絕路中給了他們改變的希望,渴求擺脫現狀的希望。
她相信,安縣能接受,隔壁的平陰也能快速接受。
隻要把她的體製遍地開花,那所有民眾都將是她的擁護者。
唯有聚集了民心,他們才能像搞傳銷那樣擰成一條繩,所到之處,跟磁鐵一樣,把周邊的所有力量都吸附到一起,成為造反起勢的強大力量。
如果說安縣是洗腦傳銷的第一站,那平陰就是第二站,接下來還會有第三站,第四站,甚至把永慶郡打下來。
梁螢野心勃勃地謀劃著她的理想國。
趙雉曾說過她的想法很好,卻是空中樓閣,稍不留神就會轟然倒塌。
隻是他又怎知,她早就把他當成了空中樓閣的地基。
他的務實理念,最適宜做基石。
現在這塊牢靠的基石不負眾望,在八月初成功把餘老兒送去西天見如來佛了。
當餘老兒因馬兒發狂不受控,導致馬車受到撞擊而傷到頭部不治身亡的消息傳到安縣,李疑心中歡喜,跑去同梁螢道:“成了!”
梁螢從賬本中抬頭,“???”
李疑暗搓搓道:“餘縣令走了。”
梁螢愣了愣,好奇問:“在哪裡出的岔子?”
李疑應道:“張議來信說在新城出的意外。”
梁螢思忖半晌,“我明早去平陰。”
第二日一早她就前往平陰,剛進縣城就聽到當地百姓議論紛紛,全都在說餘老兒身亡的事情。
那老兒在平陰算是個大人物,如今出了意外喪生,自然叫人們竊竊私語。
有人覺得惋惜,也有人覺得活該。
一老媼看遍了世間門百態,碎嘴道:“我看呐,這就是報應,聽說都到了慈恩寺的山腳下,若是佛祖保佑他,豈會忽然收了他的性命,多半是虧心事做多了受了因果。”
她旁邊的婦人趕忙捂她的嘴,提醒道:“阿娘莫要口無遮攔。”
老媼不服氣道:“已經致仕的一個縣令,又不是咱們平陰的父母官,還不準說了?”
一不怕事的男子也八卦道:“我聽阿翁說先前餘家也不過數十畝地的田產,如今卻坐擁一千多畝良田,那些錢的來路隻怕也是在他做縣令時掙來的。”
“做縣令哪能這麼掙錢呐,若真能掙錢,胡縣令不是早就發財了?”
“這你就不明白其中的門道了,既然知道做縣令掙不了錢,為何那餘縣令就能掙了?”
“咱們的父母官狠該跟他學學。”
“你這小子莫要幸災樂禍,若是胡縣令也能掙錢了,你全家都得哭去。”
人們用半帶調侃的語氣談論餘老兒之死,雖然表麵上沒說什麼,心裡頭卻門清兒,因為胡縣令就是活生生的參照。
餘家從當初的略有薄產,到現在有實力養私兵的土霸王,若說沒有貪汙受賄,鬼都不信。
要不然胡縣令跟他一樣同為縣令,為何窮困潦倒到這般?
那滄州莫不是遍地金娃娃,一鋤下去全是油水?
聽著街道上的輿論走向,梁螢甚感欣慰,還好有腦子清醒的人。
而衙門裡的胡縣令內心既恐慌又激動,恐慌的是簍子已經捅出來了,激動的是平陰即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
胡宣亦是忐忑不已,擔心餘老兒之死會牽連到自家老爹頭上,囁嚅道:“聽說那馬兒忽然發起狂來,拽都拽不住,馬車都快被撞散架了。”
胡縣令盯著他看了許久,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文,你膽子小,這些日就在衙門裡,哪也彆去。”
胡宣激動道:“上陣父子兵,爹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兒定然全力以赴。”
聽到這話,胡縣令的內心很是複雜。
似乎在某一瞬間門,他發現自家崽長大了。
“你能站在爹身後,爹很欣慰。”頓了頓,“去一趟琵琶巷,看王小娘子有沒有回來,若是回來了,替我問問她下一步怎麼走。”
胡宣點頭。
在他前往琵琶巷時,見到不少餘家的親屬匆匆去奔喪。
餘老兒的遺體已經被運送回來,府門口也已掛起了白。
餘家人在新城報了官,他們總覺得這事來得意外,卻又抓不著頭緒。
胡宣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到琵琶巷,給他開門的人是張議,胡宣行了一禮,問:“王小娘子回來了嗎?”
張議做了個“請”的手勢,“剛回來。”
胡宣進屋。
梁螢從廂房出來,兩人相互致禮。
胡宣小聲道:“我父親差我來問王小娘子,接下來該怎麼走。”
梁螢回答道:“先靜觀其變,這個節骨眼上勿要生事,等把太守府的人打發回去了,咱們再關門打狗。”
胡宣點頭,心中還是七上八下,“我過來時見到餘家不少親信去奔喪,不知他們家……”
梁螢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切莫多言。”
胡宣閉嘴。
梁螢繼續道:“餘縣令除了自己的一千多畝良田外,名義上還掛了數百畝他人的田地用於於避稅,你們這陣子把餘家裡裡外外都查清楚,我日後有用處。”
胡宣點頭,他擔憂那些私兵會生變,皺眉道:“餘家養的那些兵,不知王小娘子可有打算?”
梁螢:“且放心,待關了城門,安縣借四百兵過來打狗,足夠用了。”
這話把胡宣唬住了。
梁螢又問:“現在衙門手裡可有賦稅上交?到時得儘早把太守府的人應付走,方便我們行事。”
胡宣回答道:“先前查抄了洪家,勉強能交上。”
梁螢:“那就好。”又道,“你現在就回去,這些日少跟我們往來接觸,餘家那邊讓你爹遲些時候走動走動,表個態度。”
胡宣點頭。
二人沒說多久他就離開了琵琶巷。
不一會兒外頭的趙雉回來,他不知去過哪裡,身上有蜘蛛網。
張議上前把他肩膀上的蛛網弄乾淨。
梁螢出來見他回來,隨口問了一句,“平頭他們回來了嗎?”
趙雉拿胰子洗手,發出靈魂拷問:“他們回來作甚,看勞動成果嗎?”
梁螢:“……”
趙雉答道:“我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
梁螢沉默,有時候他覺得這個男人辦事賊他媽得勁。
像上次射殺馬二郎,不聲不響就殺了,說要辦你就辦你,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這次辦餘老兒也是,隻要他想乾,就沒有跑得掉的,做事不僅講效率,還無比牢靠,執行力非常厲害。
見她不知何時抿嘴笑了起來,趙雉歪著頭看了她一眼,問:“你笑什麼?”
梁螢用充滿期待的語氣回答道:“我很期待這次的關門打狗。”
趙雉:“……”
瞧那幸災樂禍的小表情,他挑釁道:“你若能像安縣那樣不費一兵一卒就把這幫人收拾了,我就服你。”
這話把梁螢氣笑了,沒好氣道:“你什麼時候也跟李二一樣光磨嘴皮子了?”
趙雉理直氣壯道:“你不就是靠一張嘴皮子去忽悠麼?”
梁螢:“……”
膨脹了,徹底膨脹了!
趙雉:“你儘管去忽悠,我們這些土匪就站在身後給你鎮場子,讓他們平陰好生看看,我們安縣不費一兵一卒的厲害。”
梁螢:“……”
這土匪當真會跟她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