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十八章 他是她的不二之臣(1 / 2)

穿成亡國公主後 閆桔 25157 字 3個月前

見她半天也沒反應, 陳安戳了戳她。

甄氏回過神兒,“你可莫要嚇唬我,好端端的, 怎麼忽然就冒出這麼一個名頭來?”又道,“倘若王螢真是王室中人, 為何要流落在外, 而不回去?”

陳安:“你問我我問誰去?”

甄氏噎了噎, 越想越覺得這事邪門,仔細回想跟她接觸的過往,愈發覺得蹊蹺, “那也不應該啊, 若她真是金枝玉葉, 想的事情難道不是王室朝廷利益嗎, 怎麼會考量老百姓過得怎麼樣?”

經她提醒, 陳安也覺得奇怪。

甄氏繼續道:“現如今朝廷這般腐敗,哪個不是官官相護的?

“她若是那些權貴子女, 常年嬌養在後宅,豈會有憐憫心體恤百姓?

“不僅要打豪紳把土地分發給老百姓,還開辦學堂免束脩辦女學,哪樣不是惠民利國的政策?

“你若說她言行舉止像金枝玉葉不假, 但有這樣的胸懷我是怎麼都不信的, 畢竟她的所作所為跟朝廷利益背道而馳,豈不是吃裡扒外?”

這些拷問字字振聾發聵, 陳安一時也回答不出來。

說的也是, 一個從小長在王公貴族裡的女郎,哪裡知道人間疾苦,體恤老百姓的不容易?

身處剝削階層的人, 哪裡有那份善心去憐憫?

陳安細細思索,一時半會兒被這個問題困住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事到底不小,不論她是不是王室裡的人,趙雉他們都該知曉內情,早做打算。

甄氏正兒八經道:“既然雲郎生了疑心,以我之見,最好還是同趙雉知個聲好,你若隱瞞著,萬一將來因為此事生出岔子來,又要如何同他們交待?”

陳安沒有吭聲。

甄氏語重心長道:“你找時機偷偷跟趙雉說,讓他多留意一下,也彆說得那麼篤定,就把你的疑慮同他講一講,至於他做何決策,那是他自己的事。若是一直隱瞞著,反倒落不到好,你以為呢?”

陳安看著她道:“私下裡同趙雉說?”

甄氏點頭,“先莫要讓王螢知道,你就私下跟趙雉說一說,看他作何打算。

“他跟王螢接觸的時日長,比你清楚她的底細,說不定是我們多想了呢?

“退一萬步,倘若他有想法,定會試探,也總比一直隱瞞的好。”

陳安垂首深思。

甄氏道:“天色不早了,雲郎早些歇息罷。”

在永慶呆了三五日後,陳安就回了河城。

關於在京中遇到的情形到底令他如鯁在喉,思來想去,便尋了一個恰當的時機偷偷同趙雉提了一嘴當初在文宣侯府裡見到的事情。

趙雉不由得愣住。

陳安表情嚴肅,壓低聲音道:“這事我琢磨了許久,思來想去,還是同秀秀你說一說為好。”又道,“阿螢的來路你比我清楚,想來應知道一些底細。”

趙雉盯著他看了許久,腦子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你說她跟誰像?”

陳安重複道:“跟梁王室的人極其相似,我甚至偷窺過天子,若說兩人是姐弟,也是有人信的。”

趙雉抽了抽嘴角,幾乎本能否定道:“不可能。”

陳安:“平頭也在文宣侯府門口見過梁王室的人。”

趙雉沒有答話,隻若有所思,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道:“你可曾打聽過京中王室裡的子弟?”

陳安:“當時我不敢深究,隻問過現存的幾位嫡係,皆沒音信。”頓了頓,“當時楚王進京,把皇宮裡的貴人全都給屠了,連東宮都沒幸免,隻留當今天子一人。”

趙雉沉默。

陳安繼續道:“倘若阿螢真是王室中人,她要麼是遇難王公的子嗣,要麼就是從宮裡逃出來的公主,唯有京中那些人才能驗明正身。”

聽到這話,趙雉的眼皮子不受控製地跳了起來,指了指他道:“陳安你這是要刨我趙家的祖墳呐。”

陳安:“……”

趙雉的性情素來沉穩,但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說道:“差人去把平頭和黃皮子給我找來,趕緊的。”

陳安忙下去差人。

趙雉坐在太師椅上,屁股上像被針刺似的坐不住,索性起身來回踱步,仔細回想往日的點點滴滴。

他記得梁螢手臂上有守宮砂,當時就起過疑心,但後來她說是官家娘子,便沒再深究。

她的談吐學識和智慧也是符合官家娘子的,他也曾猜測過她的身家背景,但扣下梁王室的帽子,還是把他給唬住了。

隻能說他老娘的眼光真的很毒,以前總說她是富貴命,他壓根就不信她的鬼話,現在則恨不得跑去問自家老娘還能看得出什麼名堂來不。

現在趙雉想哭,如果說那家夥真是王室中人,無異於是燙手山芋。

一幫搞造反的土匪窩裡藏了一個朝廷裡的人,且還是她領著頭去造的反,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趙雉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莫約過了茶盞功夫後,平頭和黃皮子才被帶了來。

趙雉先問的黃皮子,說道:“你小子可還記得前幾年把王螢搶到土匪窩裡的情形?”

黃皮子:“???”

陳安正色道:“當時她身邊可有其他人?”

黃皮子一頭霧水搖頭,“我也不清楚,就是在官道上胡亂搶的。”

陳安:“……”

趙雉:“……”

平頭:“……”

他手氣可真他娘的好!

趙雉憋了憋,繼續問:“當時她是何情形?”

黃皮子稀裡糊塗道:“跟個小雞仔似的,一下子就撈到手了。”又回憶道,“當時我們曾搶了四個婦人,放了兩個,把她和譚三娘帶上山的。”

趙雉追問:“王螢可曾說過什麼?”

黃皮子細細思索,過了許久,才道:“那時候她狡猾得很,先哄我們說她有癆病,身上帶的是假路引,又說什麼她在大戶人家手裡做過丫鬟,滿口謊言沒一句是真。”

趙雉摸下巴不語。

見三人麵色凝重,黃皮子心裡頭有點怵,試探問:“大掌櫃何故問起這些來?”

平頭指了指他,“你攤上事兒了。”

黃皮子:“???”

趙雉朝他揮手,“先下去。”

黃皮子欲言又止,平頭也做了個手勢,他這才悻悻然退了出去。

趙雉又看向平頭,問:“文宣侯府門口的情形你也看到的?”

平頭點頭,正色道:“成王、景王和定安大長公主,三人跟王小娘子極為相像,若說她是他們的子女,也沒人會懷疑。”

陳安忽然問:“王螢可曾提過家中的兄弟姐妹?”

趙雉搖頭,“不曾提過,她隻說是姓王的京官,全家被殺,從未提及家中親眷,我當她是不願揭那些傷疤,也不曾細問過。”

陳安:“我也打聽過京中姓王的京官,也問過王室裡可有哪位駙馬姓王,皆沒音信。”

趙雉倒不糾結這個,他糾結的是她為什麼要慫恿他反朝廷。

從去安縣開始,她就在幕後一步步推著他走,儘是跟朝廷對著乾。

如果說她是逆子,那逆子造老子的反,也鬨得太過了些。

三個各自沉默。

過了許久後,趙雉才道:“這事你們切莫走漏了出去,待我試探一二。”

兩人應好。

陳安把心中的瓜吐露後,是要舒坦許多,現在輪到趙雉疑神疑鬼了。

兩人下去時,平頭被趙雉叫住。

待陳安出去後,趙雉才問:“這事你為何瞞著我?”

平頭憋了許久,才訥訥道:“不瞞大掌櫃,我存了私心,那王小娘子跟著我們一路走來,甭管她是什麼人,我都不信她會背刺。

“我雖然沒甚文化,但也知道蠻鸞山的這幫人才是出生入死的親信,陳安讓我把這事瞞下,是不想因為身份的事影響到俞州的局勢。

“倘若王小娘子真是什麼郡主公主的,那俞州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還不如不知道這回事。”

聽了他的解釋,趙雉叉腰,沒好氣道:“你什麼時候也知道動腦子了?”

平頭露出委屈的表情,“我們在蠻鸞山的家底已經掏空了,如果把俞州失了,這幾年就白乾了。”

趙雉:“……”

好吧,這理由真的無法反駁。

平頭欲言又止,“大掌櫃這事……又當如何處理?”

趙雉斜睨他,“彆說這麼多廢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平頭忙道:“明白。”

趙雉揮手,平頭這才下去了。

梁螢身份這事到底讓人忐忑,趙雉沒法裝作不知道。

這不,那家夥暗搓搓找到他老娘。

當時趙老太正在吃秋梨,見他進屋來,招手道:“秀秀來,秋梨潤肺,得多用些才好。”

趙雉露出奇怪的表情看自家老娘,默默地走上前,拿起竹簍裡的一隻秋梨把玩,故意裝作隨意的樣子,同她嘮家常道:“過幾日我們就要攻打廣陵了,到時候俞州十郡都握在手裡,妥妥的一方霸主,阿娘高不高興?”

趙老太笑眯眯道:“當然高興。”頓了頓,“我們走到哪裡,那裡的老百姓就能得土地,這是好事。”

趙雉拐彎抹角道:“當初阿娘相中王螢,可見是有眼光的,這些年一路走走停停,可不容易。”

趙老太得意道:“那可不,我早就跟你說過,她是富貴命,一輩子的大富大貴,能把她哄到咱們趙家來,祖墳都得冒青煙。”

趙雉瞅著自家老娘嘚瑟的小模樣,差點哭了,隻怕祖墳還沒冒青煙就會被刨了。

他乾咳兩聲,壓下內心的複雜,試探問:“阿螢除了是富貴命外,你老人家還能看出什麼來?”

趙老太愣了愣,聽不大明白,“此話何意?”

趙雉暗搓搓道:“按說一個富貴命,也不該無親無故才對,可是她的家人全都喪生,這到底是好還是壞?”

趙老太思索了會兒,才道:“好到極致,也壞到極致。”

趙雉:“此話何解?”

趙老太一本正經道:“阿螢的麵相生得極好,骨子裡是個有主見的人,她現如今雖然無親無故,可是冥冥之中總有它的運道,命裡能得貴人,逢凶化吉,氣運得天獨厚。”

趙雉試圖去理解,“所以說她以後還會飛得更高?”

趙老太點頭,“這是自然。”頓了頓,“我讓你慣養著她,多哄著她,是因為她以前就被哄著,你自己也瞧見了,她那雙手可養得好?”

趙雉:“是養得好。”

就是不太老實,喜歡亂摸。

趙老太:“你得一直把她供養著,供著供著,直接把你帶飛。”

這話把趙雉氣笑了,斜睨她道:“阿娘,我不妨跟你交個底,我蠻鸞山的家底全都掏空了。”

趙老太:“……”

趙雉:“我們若是沒能守住俞州,就得光著身子回蠻鸞山。”

趙老太無比樂觀道:“無妨,大不了又去搶朝廷。”

趙雉:“……”

她真的很有出息。

他憋了憋,又試探問:“你說她是富貴命,是以前是富貴命,還是以後也是富貴命?”

趙老太:“生來就是富貴命。”

此話一出,趙雉的眼皮子跳了跳,沒有吭聲。

怕自家老娘起疑,他忙轉移話題說其他。

不一會兒梁螢過來,趙雉見到她,跟見鬼似的匆匆走了。

梁螢:“???”

秋梨潤肺,趙老太招呼她吃梨。

梁螢坐到凳子上,洗手拿梨削皮,說道:“秋梨潤肺,做些秋梨膏鎮咳極好。”

趙老太:“我讓五娘做些。”頓了頓,“方才聽秀秀說過些日就要打廣陵了?”

梁螢點頭,“準備在冬日把三郡打下來,趕在春耕之前把土地下放。”

趙老太道:“早些打下來早安心,省得夜長夢多。”又道,“朝廷忽悠一日得一日,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翻臉了。”

梁螢:“就是這個道理,所以越早把俞州穩下來越好。”

兩人就目前俞州境內的情形嘮了會兒,梁螢削好梨啃了一嘴,甜津津的,汁水充足,沙也細,挺不錯。

似想起了什麼,她好奇問道:“方才趙雉跟你說什麼呢?”

趙老太:“沒說什麼,嘮了幾句家常。”

這不,心裡頭有鬼,晚上趙雉在飯桌上表現得特彆拘謹嚴肅。

梁螢給他布菜時,他把碗端開了,說不愛吃酸筍。

秋冬進補,酸筍鴨最是開胃,他說不愛吃酸筍,結果她一下子給他乾了大半碗酸筍,說道:“一大老爺們還挑食,吃!”

趙雉:“……”

梁螢看著他道:“過些日就要打仗了,得多補補身子,上戰場才有力氣。”

趙雉陰陽怪氣地瞥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他默默地吃酸筍,忍不住呲牙,“好酸。”

梁螢:“???”

趙雉推給她,“你不挑食你吃。”

梁螢夾來嘗了一口,也跟著呲牙,是挺酸。

看來今天庖廚發揮失常。

接下來的兩天趙雉都有意避著梁螢,用要打仗了忙碌做借口。

起初梁螢沒在意,後來覺得他有點奇怪,便在一個傍晚把他堵在了屋裡。

當時趙雉正在整理要出門的行裝,見她雙手抱胸倚在門口盯著他看,眼皮子沒由來地跳了跳。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螢才道:“這兩日趙州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趙雉:“???”

梁螢緩緩走上前,“你心裡頭是不是裝著事?”

趙雉默了默,忽悠她道:“快要出行去廣陵了,精神難免緊繃了些。”

這話把梁螢逗笑了,調侃道:“打仗是你的拿手,我可沒見你什麼時候緊繃過。”

趙雉沒有吭聲。

梁螢步步緊逼,試探問:“你為何忽然躲著我?”

趙雉嘴硬道:“瞎說,好端端的我躲你作甚?”

梁螢撇嘴,她的觀察力素來入微,他的變化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伸手戳他的胸膛,數落道:“你是不是怕我?”

趙雉抽了抽嘴角,更嘴硬道:“你一介女流之輩,我怕你作甚?”

梁螢“嘖”了一聲,似笑非笑道:“那你後退什麼,我又不會吃你。”

趙雉沒再後退。

梁螢手賤地掐了掐他的臉兒,得寸進尺道:“給我笑一笑。”

趙雉忍了忍,露出標準的八顆牙。

梁螢不滿意,“過兩日就要出去了,讓我抱一下。”

趙雉露出一副躺平任操的表情,主動伸開雙臂。

梁螢被他要死的表情逗笑了,掐了一把他的腰,嫌他個兒高,讓他彎腰低頭。

趙雉索性一屁股坐到床沿,繼續露出標準的八顆牙。

梁螢掩嘴,有時候覺得這個男人還挺幽默的。

她居高臨下捏住他的下巴,附到他耳邊,小聲問:“陳安從京城回來,是不是同你說過什麼,嗯?”

趙雉心頭一驚,斂神兒道:“這話是何意?”

梁螢輕哼一聲,沒有回答。

趙雉不由自主攬住她的腰身,仰頭問:“以後你可願待在俞州?”

梁螢垂首睇他,答道:“這裡是我辛辛苦苦籌謀打下來的地盤,不待在這裡還能去哪裡?”

趙雉“哼”了一聲,“這裡隻是個土匪窩。”

梁螢失笑。

趙雉親昵地蹭了蹭她,誘哄道:“你若跟在我身邊,以後想打哪裡,我都給你打下來。”

梁螢隨口道:“我要打京城,你也打?”

趙雉愣了愣,答道:“打。”

梁螢盯著他看,趙雉也盯著她看。

兩個相互試探的男女各懷心思。

她把他當成一把披荊斬刺的刀,劈開這腐朽的王朝。

他把她當成高空中指引前方的一彎明月,甭管她是不是梁王室的金枝玉葉,隻想把她哄在身邊,共沉淪。

這條路,他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

沉沒成本委實太大。

現在已經不是錢銀之類的問題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反正他是個土匪,可以去搶。

現在的問題是他發現自己已經有沉淪的跡象,清醒地看著自己挖魚塘越挖越大,甚至把自己給陷入進去了。

趙雉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君子,他就是個草莽土匪,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玩意兒。

在這個女人身上下注得太多,現在忽然發現她那唬人的身家背景,他才不管什麼梁王室,哪怕是天皇老子來了,也彆想把人給搶過去。

可是她長了兩條腿,會自己跑啊。

他心裡頭其實有點慫,倘若她又像最初那樣要跑掉,他是否還能胸懷寬廣放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