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怪他不聽勸。
“這也不怪你,事情沒發生前,誰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哪會彆人一說就信呢。”
從去年過年開始,兒子三天兩頭寫信催促他們夫妻去族裡,葉進學也覺得能解決,不算什麼大事,就一直拖著。
直到前些天,碰到那個瘋狂的場景啊,嚇得他趕緊連夜找熟人開介紹信,趕最早一班車出發。
“兄弟,你理解我啊!”孔大廚感覺自己遇到了知己。
葉進學笑問孔大廚會做什麼菜?
“我跟著師父學廚的時候學的魯菜,後來跟著部隊到處轉移,其他地方的菜都學了點,學的不精。”
“不用謙虛,你有個手藝,就比什麼都強。”
“唉,去你們葉家村避難,我也找不到工作了,以後學著種地吧。”
種地?不可能。
小姑奶奶會兩次提醒孔大廚去葉家村找她,以小姑奶奶的性子,肯定是看中孔大廚的廚藝了。
比起種地,小姑奶奶肯定更樂意孔大廚當廚師。
車子到葉渠鎮,已經傍晚了。
葉進學是熟麵孔,孔大廚一家無人認識,民兵隊不讓人進。
“這位名叫孔大海,原來在省城軍區食堂當大廚,小姑奶奶叫過來的人。”
哦,原來是這樣。
民兵隊的人上下打量孔大廚一眼,這樣缺吃少穿的年月,能吃成這個身材的,看著像是大廚。
民兵隊放人進去,也沒讓他們隨便走,親自把人送到族長家。
確認族長家認識孔大廚,民兵隊的人才走。
“孔大廚怎麼變成這樣的,傷的重不重?”
“左胳膊斷了,恐怕要養一段時間。”
“沒事兒,先把手養好,等手養好了去山上族學當廚師。”
孔大廚愣了:“我還能繼續當廚師?”
“那當然了,我家乖寶兩次請你來,就是請你來當廚師。”
葉定國補充道:“順便當老師,教一教族學裡孩子廚藝。”
“那肯定沒問題,這事兒交給我。”
孔大廚欣喜不已,嘿,沒想到呀,來了葉家村還能重操舊業。
葉進學和梅芳夫妻倆肯定要長住,許靜把孔大廚一家安頓好後,帶葉進學和梅芳去看房子。
“葉清塵大部分時間都在山上住,你們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去族學裡住著。”
葉進學搖搖頭:“不用,我們就在山下住。族學裡的孩子我教不了,蒙學的孩子我還是能教。”
他們夫妻來的時候就商量好了,不能因為兒子被族裡重視,他們當父母的就占族裡便宜。
住在山下村裡,一是能當老師做點正事兒,二是也能下地乾活,養活自己。
“行,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你們隨時找我。”
葉進學和梅芳夫妻倆找了個小院子,三間正房、左邊一間偏房當廚房,就算兒子偶爾回家住,也住得下。
從家裡走的時候,他們夫妻怕晚了會出事兒,就打包好換洗的衣裳就走了。家裡的被子什麼的都沒能帶來,許靜叫人給他們送了幾床過來先用著。
孔大廚一家住在客房,也在商量以後的事。
孔大廚兒子孔文原來在讀初中,現在跟著他們夫妻一起過來,以後怎麼辦?
“明天我去問問,咱們兒子能不能去葉渠公社讀書,行的話,兒子爭取拿到初中文憑。”
孔文對學廚沒興趣,所以還是得讀書。
“那等你手臂好了,你自己去山上族學住,休息日再回來。我和兒子住在山下。”
孔大廚媳婦兒也想自力更生,就算乾不了多少重活,至少能種菜給一家人吃。
“行,那就聽你的,先這麼著。”
孔大廚是個有廚藝還有遠見的男人,這些年也沒少積攢家當。他們一家省著點花,至少等到兒子成年之前,一家人餓不著吧。
葉家族人,葉進學算是最早到。後麵幾天,陸續有外地葉家人過來,這些人都被安置到二大隊和三大隊。
把人安置下來後,葉偉一家家拜訪,問問以前都是乾什麼的。
來的人裡麵有一對章姓父子,都是中醫,但是他們不是葉家人。
葉偉過來問話的時候,兩人臉色都不好看。
“彆緊張彆緊張,我就是來問問你們以前乾什麼的,後麵好給你安排工作。”
葉偉見他們父子倆這個精神狀態,被送過來之前隻怕沒少受罪。
葉偉也不懂中醫,簡單問了幾句,把葉平江叫來。
葉平江是他們葉家的赤腳醫生。
去問過話後,葉平江說:“有真本事,我看咱們可以給弄個中醫館,再送幾個葉家的學徒進去,叫他們父子教著。”
“真有那麼厲害?”
“很厲害。”葉平江也是正經跟人學過醫的,知道深淺。
“就這麼說吧,咱們家要是有個和他們父子水平相當的人,以後自己頂門立戶了,經營個幾代人,以後也是一塊金字招牌。”
“那這個事情咱們要跟族長合計合計。”葉偉認真起來。
葉家村最歡迎的就是各行各業的人才,既然有中醫大師肯留下,開個中醫館算什麼。
“不過,這個中醫館不能開在公社。”
“對,開在公社有些招人眼睛。”
葉平川想了想:“就開在咱們村裡,在村口給找個院子,這樣外麵的人進村看病也不用走遠路。”
同時,也阻止那些外姓人進入葉家村內部。
葉平川毫不懷疑,那對父子如果真和葉平江說的那麼厲害,肯定會有其他大隊的人來看病。
“中藥材我那兒有不少,隻是不太齊全,要去外麵收一些。”葉平江主動說。
“還有中藥櫃子,咱們村裡乾木材不少,問問章家父子倆,看看他們怎麼說,都按照他們要求的來。”
“行。”
和族長商量好後,葉偉和葉平江兵分兩路,葉偉去弄藥材,葉平江去找章家父子說藥櫃的事情。
“你們是想讓我們繼續做大夫?”
“對,你們這個身板兒,叫你們去種地也不合適,還不如做你們擅長的事情。”葉平江說話還是很好聽。
“你們這邊不會……不會……”老章在想合適的詞。
“送你們來這兒的葉家人應該跟你們說過吧,這一片都是我們葉家的地盤,公社書記姓葉,縣委書記也姓葉。”
葉平江笑道:“彆的不敢說,你們在這兒的安全我們肯定能擔保。”
能保護他們父子安全,就已經很好了。
老章點頭:“這事兒我們做!”
雖然家族遭難,但是中醫是她們章家的根本,不能放棄了。
“行,既然答應了,咱們來聊聊怎麼開鋪子。”
歐家。
今天是歐成海出院的日子,歐成海和兒子媳婦兒商量,他以後想去葉渠公社住。
“您去吧,在縣城裡住著也鬨心,不如在葉渠公社,每天都安安穩穩開開心心。”
歐直人問:“您去葉渠公社住哪兒?”
歐成海笑:“前幾天葉文正去醫院探病的時候就跟我說了,說我願意的話,可以在二大隊修一棟房子。”
“那不錯呀,咱們有自己的房子住,周末我和小容還能經常去看你和媽。”
歐成海也這樣覺得。隻是最近這段時間村裡事情多,沒空幫他修房子,隻能再等等。
“等等也不怕,等到八九月把房子修起來,再晾一個來月,秋天住最好。”
於麗說:“可惜了,咱們不能住葉家村。不過二大隊也不錯,和葉家村就隔了一條葉渠。”
“媽你想什麼呢,葉家村除了葉家的嫡係,就隻有葉家的孤兒寡母能住。”
就算是去葉家村做客的客人,也隻能短暫在村裡住一住。
聊完家裡的事,歐成海問兒子:“聽說縣政府那邊的工作是你在負責?”
“沒錯,我看他的意思是,如果上麵沒有派其他人來,說不定副縣長這個位置是我的。”
雖然有這個可能,但是話不能這麼說。
“爸我知道,我就是跟您說說。”
彆人要是從他嘴裡聽到這話,肯定以為葉文正故意偏袒他。
“嗯,我現在也退休了,沒什麼其他想法,就想咱們一家人都好好的,什麼名啊利啊,有當然好,沒有日子也要過下去。”
動亂、生病、退休,幾個事情湊一起,歐成海感覺自己從內而外地老了,也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房子暫時不能修,歐成海可以先去葉渠公社住著,他要走的時候,北京打來一個電話。
掛掉電話後,歐成海挺直的背,彎曲了下來。
他喃喃自語:“老了,都老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入土了哦。”
好久沒聯係的老上級給他打電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想從葉家求一張紅符。
粱遠山不僅想求紅符,他還想問問葉南音,他還能活多久?
他的外孫年紀還小,他還沒安排好他的後路,不能走。
譚文森守在病床前,給姥爺喂藥:“苦嗎?”
“不苦。”
粱遠山振奮精神:“你姥爺我還活這麼大歲數,真正的苦日子不知道經曆多少,現在算什麼苦?”
爺孫倆,一個說藥,一個說命!
譚文森垂下眼眸:“外公你要覺得累,不用強撐著,我一個人也可以。”
“說什麼傻話,沒有我,誰管你?”
那個偏心眼的女婿,有了後媽就有後爹的狗東西,指望不上。
“還有舅舅舅媽。”
“你舅舅舅媽?”粱遠山笑:“他們都是普通人,不懂怎麼教你這樣的聰明孩子,我怕他們耽誤你。”
譚文森笑。
聰明並不代表著不需要努力,譚文森有聰明的腦子,也廢了很多功夫,才能不停跳級,今年才十二三歲,已經讀高二了。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他能考大學,考上大學後,他姥爺就能放心離開,不用為了他強行撐著,受這些罪。
可惜,現在學校停課,高考也要停了。
粱遠山心口難受得喘不上氣來,緩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姥姥和你媽心裡惦記你,沒安排好你我就離開,到了下麵,你姥姥和你媽,她們母女倆一條心,肯定會罵我。”
想到老妻和早逝的女兒,粱遠山嘴角露出個淡淡的笑。
譚文森突然站起身:“我去給您倒杯溫水。”
快步走出門口,譚文森站在院子裡,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葉家那個小姑娘,他真的很想當麵再問問她,他是不是既是天煞孤星,又刑克六親?
否則,為什麼身邊對他好的親人,都一個個離他而去?
六年前她對他說的話,是騙他的吧。
窗戶微微敞開,透過敞開的那一點縫隙,看著疼愛的外孫那般痛苦,躺在床上的粱遠山眼角流下了熱淚。
歐成海到葉家村後,匆忙和葉平川打了個招呼就往山上爬。
他要去見葉南音,今天就要見到她。
他怕遲一點就來不及了。
歐成海到四方園的時候,葉南音剛好在四方園裡聽彭振講課。
看到歐成海,葉南音很驚訝,這才多久不見,他怎麼一下老了這麼多?
精氣神兒比春天的時候差了一大截!
“有個事兒請您幫忙。”歐成海十分急切。
“你說。”
“粱遠山您還記得嗎?”
“記得。”
“他快要死了!但是,他不敢死,還不能死,想找您幫忙。”歐成海忍不住鼻酸。
葉南音當然記得粱遠山,以她的記憶力,她甚至還記得他的八字。
掐算一遍後,葉南音皺眉:“不會吧,他還有好幾年壽命。”
“那……”那為什麼病入膏肓?
“我沒見到他人,也說不準,可能是因為其他方麵的原因。”
人哪,一輩子經曆的變數多的很,並不是你有九十一百的壽數,你就能活到壽終正寢。
“那現在該怎麼辦?”歐成海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在你的麵上,紅符我可以給你,但是你也知道,這個東西不是治病的東西,隻能讓他回光返照。”
歐成海還是要了紅符,為了趕時間,他親自護送紅符上京。
現在外麵那般亂,歐直人不放心,說等他先把工作安排一下,他親自送他去北京。
“不用你送,我自己去,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歐成海不耐煩。
於麗知道丈夫的脾氣,很快把行李收拾好提上:“走吧,我跟你去。粱老既然病著,肯定要人照顧,我去還能幫幫忙。”
“那就一起走!”
歐成海急的很,但是再著急火車也快不了。
“早知道咱們就托關係弄張飛機票。”
現在這個當口,人家躲麻煩還來不及,誰願意冒著風險幫你弄飛機票?
“既然你都知道,你就彆急,著急也沒用。葉家小姑奶奶都說粱老的壽數還長,你放寬心,梁老一定能等到咱們。”
聽著老妻絮絮叨叨,歐成海的心慢慢平靜下來,用心思量葉家小姑奶奶說的話。
不應該?
那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歐成海夫妻倆到北京後,立刻往粱家老宅趕,粱遠山臉色蒼白,瘦弱不堪,躺在床上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幸好你們今天來,你們要早一天,我這會兒還在醫院裡躺著。”
歐成海忙把紅符塞粱遠山手裡,粱遠山笑,過了會兒,好像力氣恢複了一點,他才說:“葉家這位小姑奶奶,救了我和我媳婦兒兩個人,是我們梁家的恩人。”
拿到紅符後,粱遠山的情況肉眼可見地好賺快,第二天早上已經能自己下地了,早上還吃了飯。
譚文森端了中藥過來,粱遠山擺擺手:“不喝了!”
怎麼能不喝,不喝藥身體怎麼會好?那個紅符也不治病。
“我的身體我知道,喝藥也就那樣,不喝藥我還能胃口好點,多吃半碗。”
歐成海腦子裡靈光一閃,忍不住站起來。
“怎麼了?”
“藥,那個藥有問題!”
喊出這句話後,歐成海又覺得自己說的太武斷:“不一定,我也是猜的。”
“老歐,你說這個乾什麼?”於麗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
“我這不是,這不是聽葉家小姑奶奶說,心裡……”
“她說什麼?”譚文森問。
“她說老爺子還沒到歲數,病入膏肓不應該!”
粱遠山心裡咯噔一聲。
譚文森猛地站起來,臉色平靜,目光銳利得像是要殺人。
他抬腳往門外走,粱遠山叫都叫不住。
“文森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於麗不解。
粱遠山來不及回答,趕緊去隔壁鄰居家叫人,叫他一定趕快一點,一定要把外孫攔下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