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侯爺的吩咐。”呂媽媽不卑不亢道,“三爺久不回家,裡外原要清掃,正巧小花園的景致也舊了,侯爺發話,把小園子擴到霜露院,也寬敞些。”
頓了頓,又道,“上月已經修整好了,這兩日清掃庭院,下人們進進出出的,容易臟衣裳。”
二太太笑道:“也是,英哥兒這般出息,住得寬綽些也應當。”
呂媽媽暗暗咬牙,看這說得什麼話,平白惹官司,卻不敢回嘴,中規中矩道:“不過聽侯爺吩咐罷了。”
二太太這才朝阮姑娘招招手:“走,咱們賞雪去。”
阮姑娘笑應了,同謝七姑娘手挽手,一道去花園裡賞雪。
二太太漫不經心的聲音隨風而至:“這灰鼠皮子也就顏色正,你們小姑娘家家還是穿狐皮的好看,回頭我找件火狐皮子,正襯你呢。”
呂媽媽深深吸了口氣。
-
富貴人家的雪景最是好看,純潔無瑕,天地銀裝,佐以鹿肉黃酒,愜意得很。
謝七姑娘是擅長交際的性子,很快和阮姑娘熟稔起來,在暖閣裡焚香作詩,間品一二青葡萄,甜滋滋,暖融融。
然則,下午未時末,丫鬟們來回稟:“三爺和三奶奶快到家了,兩位姑娘且去迎迎。”
兩個姑娘便重新梳妝淨手,與蘇姑娘會合,三人一道去正院等候。
謝二太太、榮二奶奶劉氏和蔚四奶奶魏氏都到了。
三個姑娘在下首的交椅上坐了,丫鬟捧出熱茶糕點,裡外都透出喜慶勁兒。
約莫過了一刻鐘,呂媽媽進屋道:“車已經進門了。”
柳氏眼中透出些許喜色,茶端在手中,半天不曾喝。
又過了片時,外間傳來腳步聲,丫鬟們打起簾子,簇擁著一位青年婦人進來。
眾人都定睛仔細打量,隻見她二十餘歲,體格偏瘦,身著大紅綾襖,外罩件圓領對襟的湖藍色貂鼠披襖,衣襟邊緣的眉子是瓜鼠紋樣的泥金工藝,金光燦燦,下頭著件杏黃如意紋的夾裙,沒有裙襴。
謝七姑娘暗自撇嘴,這身打扮在老家不以為奇,在京城便顯得平庸了些。
果真是在貴州待久了,人也變得土裡土氣的。
阮、蘇兩位姑娘倒是不敢大意,屏氣凝神等待下文。
程丹若掃過眾人,恭謹道:“母親,兒媳回來了。”
翡翠立即上前,鋪好厚厚的軟墊。
她跪下叩首:“多年不曾在您跟前侍奉,著實不孝。”
“快起來,地上涼。”柳氏心中惦記兒子,卻不露分毫,沉穩地笑道,“你和三郎儘心為聖上辦差,就是最大的孝順。”
程丹若笑了笑,在翡翠和珍珠的攙扶下起身落座。
柳氏關切道:“路上可順利?昨兒下了好大雪,沒耽擱事吧?對了,怎的不見三郎?”
程丹若道:“三郎回京述職,一入城便進宮候見去了。”
柳氏雖然失望,但已經習慣了。謝玄英每次外出回京,頭一個去的不是家裡,是宮裡,有時還要去老師家轉一趟,最後才回家。
“路上還算順利,船在半道堵了兩日,好在太陽一出,水便化開了。”程丹若不疾不徐道,“累您牽掛,都是我等不是。”
柳氏道:“平安回來就好。”
她為程丹若引薦,“這是咱們姑蘇老二房的親戚,你叫二伯母就是了。”
程丹若起身,福身問好:“二伯母。”
謝二太太坐著受了她的禮,隨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程丹若一頓,察覺出不對勁了,瞟了眼柳氏。
柳氏眼中閃過慍怒,可小心隱忍下去:“這是你七妹妹。”
謝七姑娘卻不敢學母親,心裡再嘀咕也老實起身問安:“三嫂好。”
“這是你大姑姐家的玉娘,我娘家表弟的心娘。”柳氏繼續介紹。
阮玉娘和蘇心娘起身,向她蹲身問好:“三舅母/三表嫂。”
“起來吧。”程丹若仔細打量她們。
謝七姑娘衣飾華麗,身量高挑,神采飛揚,一看就是大家族的嫡出女兒。阮玉娘則沉靜嫻雅,蔥綠織金襖子,白綾裙,唇角含笑,眼神卻機警。蘇心娘看上去最小,衣著略樸素,然則容貌嬌美,一雙眼睛尤其大,顯得格外純真。
她心中陡然浮現出一行字:聯姻工具人。
七姑娘必會嫁到大家族,實現家族與家族間的聯姻。
阮玉娘的適配性最高,勳戚與文官家都合適,家中人口多也不怕。
蘇心娘隻適合寒門子弟,最好是舉人還沒中進士,投資男方的將來。
一個照麵,程丹若就將靖海侯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有點同情她們,也有點同情柳氏。
這大宅門的當家主婦也著實不好當啊,事兒也太多了。
想及此處,她便拿帕子遮住唇角,低低咳了起來。
柳氏關切地問:“怎了?可是炭火熏嗓子?”
“母親恕罪。”程丹若又咳了兩聲,歎道,“南方濕潤,北方乾燥,一路趕著過來,有些不適應,喝兩盞梨湯潤潤就好。”
柳氏忙吩咐丫鬟,叫人去廚房要盞梨湯,還道:“小病小痛也不能大意。”
“是。”程丹若微笑,“多謝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