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英收攏臂膀,將她完完全全藏進懷中。
羅帳上,兩人的影子交疊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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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謝玄英正在書房裡,忽而小廝通傳,說宮裡來人了。
他趕忙去見,果然是光明殿的太監,道是皇帝見今兒天氣好,想遊西苑,讓他進宮去陪著說話。
謝玄英立即應下,回霜露院換衣裳。
陪皇帝遊園,不必穿公服,選件綴補的常服就是。
但程丹若聽說了,放下手頭上的事情,專門過來替他找衣服,挑挑揀揀,選了一身香色飛魚服。
謝玄英忖度少時,也覺得好。
此時官職還未定,補子用什麼都不合適,也省得皇帝疑心。這飛魚服是昔年皇帝所賜,既不過分樸素,有做戲之嫌,又比大紅蟒袍低調,最適合不過。
又搭配革帶和絛環。
“這絛環哪來的?”謝玄英眼尖,一下注意到了新物什,拿起來仔細把玩。
這是一枚金鑲寶石的絛環,做得十分巧妙,純金打造的“心”字形狀,四個筆畫均鑲有寶石,三筆點各有紅、黃、藍寶石一顆,勾則鑲了珍珠碧璽,富貴又不是清雅。
程丹若道:“昨兒看見,隨手買的。”
他“噢”了聲,慢吞吞道:“君心似我心?”
“不要算了。”她伸手去奪。
他抬手奪過,立馬係在革帶上:“好了,就這樣吧,簡單些好。”
程丹若點點頭:“你多小心。”
“放心。”謝玄英握住她的手,“我有數。”
皇帝通傳耽擱不得,他換好衣裳,便跟著太監去了西苑。
今日天晴,溫度卻還低,積雪尚未融化,堆在紅梅上,彆有一番景致。皇帝正在暖室中,一麵賞景,一麵聽教坊司奏演新曲。
“三郎來了。”皇帝果然一眼瞧見他的衣裳,失笑道,“怎麼穿了這身舊衣?”
謝玄英行禮問安,這才答:“今兒天氣好,臣妻在家中收拾箱籠,臣見此衣鮮亮如舊,便想多穿兩回。”
皇帝聽罷,倒沒說什麼,旁邊的石太監卻多瞧了兩眼,暗道高明。
衣裳保養得好,是珍惜皇帝的恩賜,收拾箱籠穿舊衣,是節儉清廉。謝郎出去曆練數年,愈發有城府了。
他不言語,低頭溫酒。
皇帝道:“坐,朕叫你來也沒什麼事,賞賞景,說說話。”
“多謝陛下。”謝玄英坐下,微笑道,“臣在家中也無事可做,姑父不嫌棄,我就來討碗八寶攢湯吃。”
皇帝笑了:“去,叫禦膳房做湯來。”
石太監應了,吩咐小宦官傳話。
“這兩日在家做什麼?”皇帝問。
謝玄英道:“讀了幾日書,老師嫌我荒廢功課,初二回門,挨了頓訓。”
皇帝樂了:“子真先生竟這般嚴格?”
“是我自己不好,這兩年讀書少了。”謝玄英誠實道,“事情多,總靜不下心好好鑽研,老師生氣也是難免的。”
“你在貴州確實是忙,朕本想讓你多學點東西,結果讓你平叛去了。”皇帝感慨道,“吃了不少苦頭吧?”
謝玄英想想:“黔地窮困,吃穿自然沒有京城舒坦,可能踏實辦事,心裡比在京城更高興。”
皇帝緩緩點頭,這話說得真心,他聽得出來。
“你不怨朕就好。”
謝玄英立即起身:“臣不敢。”
皇帝反而笑了:“坐下、坐下,怎麼又拘束起來了?你這孩子,怎麼和朕生分了呢。”
“君是君,臣是臣。”謝玄英懇切道,“您待我慈和,是君上的仁德,我蒙受皇恩,更不能恃寵而驕。”
“話是這麼說,到底生疏了。”皇帝感歎,“齊王小的時候多調皮搗蛋啊,把蚱蜢扔朕頭上,如今也是隻有‘陛下來’‘陛下去’。”
沉默片時,又道,“隻有太後還把朕當兒子。”
謝玄英能說什麼,隻好道:“母子親情割舍不斷,臣這麼大了,每次回家,我母親還惦記著我愛吃魚蝦。”
他的口氣裡帶了一點恰到好處的無奈,“貴州那地方,除了魚還是魚,想吃點彆的都不容易。”
皇帝被他逗樂了,故意道:“這可不巧,朕冬日最愛吃炙蛤蜊、炒鮮蝦、海參湯、銀魚羹。”
謝玄英苦笑:“姑父,你就不能賞我個羊肉包子吃嗎?”
“就要羊肉包子?”皇帝問,“你在貴州立下大功,討點彆的,朕也準。”
謝玄英立時道:“臣妻一直惦念在宮裡時吃的迎霜兔,她在貴州上山下水也大為不易,懇請陛下賞賜。”
提起程丹若,皇帝總不似這般忌憚,笑著搖搖頭:“這可是你說的,朕可不會小氣。”
謝玄英唇角微揚,透出幾分喜色:“多謝陛下。”
皇帝瞧了他一會兒,忽然問:“苗人咒魘是怎麼回事?”
他道:“不過山野淫祀罷了。”
“怎麼聽說你求了《北鬥經》?”皇帝關切,“真無大礙?”
謝玄英遲疑一刹,道:“臣是不覺著什麼,白山闔部俱喪,野神何足畏懼?是臣妻在意,我便討了經書安她的心,不曾想驚動天闕。”
“回頭去惠元寺也看看。”皇帝叮囑,“宵小之輩手段陰毒,彆不當回事。”
謝玄英道:“是,改日就去。”
停了停,半真半假道,“我知道外頭有人說三道四的,可這兩年,臣與妻時常分離兩地,又有鼠疫與傷情,總要小心些,未有信也不是大事。我們都年輕,早晚會有好消息。”
說前頭兩句時,皇帝還想板起臉教訓,可聽到最後一句,便觸動心事。
想當初,他也是這麼想的,自覺年富力強,早晚會有兒子,誰能知道竟是這般情形呢。
“你呀,太年輕。”皇帝搖搖頭,長長歎了口氣,神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