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最適合社交的季節, 天不冷不熱,百花開放,春光明媚, 在外麵走走都覺得心情好。
程丹若在眾多邀約中挑選了一番, 找了個自己感興趣的。
趙侍郎的太太清明去育嬰堂,邀請僧人超度被人棄屍荒野的幼童。這是京城的風俗之一, 名為赦孤。
趙太太曾有個兒子, 可惜幼年早殤, 之後就再也沒有生過, 雖說也對庶子視如己出,可每年清明, 她都要做幾場法事, 為泉下的親子積善行德, 盼他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健健康康長大。
她的帖子寫得很公式化, 一看就是表麵功夫,客氣罷了,但程丹若覺得,反正都是搞迷信活動, 不如去孤兒院, 給小孩送點吃的。
除此之外, 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
趙家值得交好。
六個尚書, 十二個侍郎, 目前年紀最大的是閻尚書, 六七十歲的人了,許、王、曹、楊都是五十左右,廖侍郎四十九, 趙侍郎四十五,隻比謝玄英歲數大。
年輕和比較年輕的家庭共同語言比較多。
程丹若真不想和老太太們聊染頭發。
趙太太堪堪四十,從上回荔枝的事看,也很敏銳。
雖然趙侍郎是楊首輔的人,可搞政治就和渣男搞對象一樣,廣散網,多曖昧,多個朋友多條路。
這還是和靖海侯學的,公爹渣男一個,偏偏在朝堂如魚得水。
她也要“渣”一點,多交好一些工具人。
趙家應該也是這個意思。
這邊帖子剛回過去,沒多久,趙太太就派仆婦上門了,還是身邊最得臉的,頭上戴著金簪子。
“我們太太說了,清明前後不拘哪日,夫人定好時候知會一聲就是。往年都是咱們太太自己去,今年能做個伴再好不過了。”仆婦說話爽利,笑意滿臉,“太太請的夕照寺,不過做法事肯定是多多益善,夫人想請誰請誰,不妨礙的。”
又小心道,“隻是,那日多是幼殤小兒,小孩兒和本命年的都去不得,怕給招了魂。”
程丹若立時道:“難為你家太太想得周到,我還是頭回去,什麼都不懂呢。”
又約了時間,“就二月二十吧。”
仆婦應下,回去複命。
彼時,趙侍郎也在正院,正在讓丫頭給自己敷膏藥。
聽見仆婦回稟,不由驚奇:“你要和寧遠夫人去赦孤?”
“怎麼?”趙太太輕言慢語,“老爺不同意?”
“哪裡的話,夫人手段高明。”趙侍郎恭維,“寧遠夫人最難相請,我聽說,平日她除卻幾家閣老,鮮少赴宴。”
“什麼難請,都是不用心。寧遠夫人歲數小,同年紀大的說不到一起,年紀小的又不匹配,怎麼來往?”趙太太道,“是我也不樂意去。”
趙侍郎笑道:“所以說,夫人高明。”
趙太太平靜道:“不過一試罷了,她平日裡最常去的就是惠元寺,也不是隻愛燒香拜佛,多會做些善事,我想她大約是願意去赦孤的。”
“也好,謝清臣聖眷常在,又年富力強,多來往沒壞處。”趙侍郎貼好膏藥,起身舒展筋骨,“誒喲,我的這把老骨頭啊。”
趙太太瞥他一眼。
“老骨頭還去水姨娘那兒?”她喝口茶,“我看你好得很。”
趙侍郎冤枉:“我就去看珠姐兒。”
趙太太:“也是。”
有心無力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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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清明剛過,春風拂麵。
程丹若坐馬車到了育嬰堂,裡頭已經擺好香燭紙錢,搭出數個棚子,夕照寺的僧人盤坐在蒲團上念經。
院子中央擺放著多個貼有符紙的陶甕,裡頭裝的就是在荒山野嶺撿拾的骨頭。
百姓貧苦,大人沒了也就一卷草席,小孩多有棄屍荒野,或是沉入河流,這次超度就是讓它們消弭怨氣,重新投胎為人。
程丹若入鄉隨俗,帶的除了糕點,還有幾個道士,讓他們祈福消災。
道士不是清虛觀的,那個有點小貴,封建迷信心誠則靈,她選的是太清觀,離內城有點遠,多是平民百姓光顧,業務也很熟練。
道長們對與僧人同台合作司空見慣,彼此客氣地點點頭,坐另一邊棚子去了。
程丹若讓喜鵲分糕點,婉拒了育嬰堂嬤嬤的招待,和趙太太說:“這兒煙熏火燎的,咱們到外頭走走吧。”
趙太太建議:“後頭有條竹徑,還算清雅,去那邊如何?”
“再好不過。”她笑,“我就聞不得煙味兒。”
兩人便從後門出去,沒走幾步便瞧見一片竹林,兩兩的孩子在裡頭挖筍,一身臟土。
碧空萬裡,暖風徐徐,竹葉在晴空下沙沙作響,幽靜可人。
程丹若慢悠悠散步,主動挑起話頭:“我還是頭一回做這個,多虧您指點。”
“過來人的經驗罷了。”趙太太延續話題,“惠元寺祈福論禪是最好的,夕照寺超度幽冥最有名氣。”
停頓少時,仿佛回憶似的,“我記得前兩年,榮安公主就是請的夕照寺,據說靈得很。”
程丹若十分喜歡這樣上路的人,立即道:“怎麼說?”
她都快忘了榮安公主了。
趙太太也沒賣關子,以歎息的口吻道出八卦:“公主身子弱,我記得二十二年的時候才有了身子,可惜孩子生下來就沒了,公主哭得好生傷心,不言不語,食不下咽,駙馬求遍了寺廟道觀,最後是夕照寺做了法事,超度了孩子,公主才一天天好起來。”
她麵露同情,道,“這有什麼法子呢,孩子舍不得離開娘親,也是人之常情。”
“唉,人生無常。”程丹若嫻熟地應和,心裡震驚不斷。
還有這事?
她還記得韓旭,試探道:“駙馬倒是一片真心。”
趙太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可不是,難得有情郎,這麼些年,公主……駙馬也潔身自好,從未聽說有何不妥。”
說完,輕巧地拐回話題,“除了夕照寺,天仙廟也是很靈的。”
程丹若虛心求教:“求什麼?”
“姻緣和子嗣。”趙太太不疾不徐道,“天仙廟供的碧霞元君,元君是最憐愛女子的神仙了,這兩樁事求她最靈。”
程丹若:“受教了。”
以後可以去逛逛。
“藥王廟也行。”趙太太道,“有什麼頭疼腦熱的,求個符水回去喝了,多半能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