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林公子走得太近。
可起初……分明是王爺讓他去接近的。他不得其解,內心隱隱有些仿徨痛苦,迷茫之際,竟想起西域高僧帛圖略。
六月月底,燕京城猶如蒸籠一般,苦惱林金潼已久的寒疾竟不藥自愈,他白日裡幾乎感覺不到寒意,晚上手腳是冷的,但比起冬天好上百倍不止。
一大早,漠國使團招搖地進京,由於人數過多,皇帝隻允許他們帶一百人入城。
至於那些跟隨帛圖略的信徒,大多都留在城外,被妥善安置在報國寺中。
林金潼這會兒要去黃府上課,五叔和黃姑娘說好了親事,兩家正在商議婚期,他不好整天氣黃大人,隔三差五,也要去一回。
反正,明天就要放假了。七八月不需要上課了。
透過薄紗簾,林金潼望見那輛華貴的鎏金車架,前後八匹漆黑駿馬,而高僧帛圖略就坐在車架上,剃度的發頂在日光下透著金光閃耀,整個人真猶如活佛,供燕京百姓瞻仰。
林金潼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幾個長得這般奇特的人,漠國人都是異域打扮和長相,穿金戴銀的,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有錢。
他乾脆撩起簾子,正大光明地望出去。
車架最前的駿馬背上,林金潼望見一個身著黑金華袍的男子,漂亮近乎囂張的容顏,長眸如帶水桃花,夾雜多情之意,朝兩邊長街望去,好似在隨意打量。
燕京的姑娘都看癡了:“聽說這是漠國可汗膝下大將,尚未婚配。”
林金潼也看稀奇,看那一頭墨發中些許編成長辮,發梢係著金環,耳朵像女子那樣佩戴耳墜,手上也戴著華貴的金環與寶石,忍不住道:“他好漂亮,漠國人都這麼打扮麼,這麼有錢啊?我以為那裡都是沙漠,鳥不拉屎的。”
“那是統治西域五十諸國的漠國,地處要塞,當然有錢了。”李煦道,“就算是沙漠,也肯定不如宣城鳥不拉屎的。表弟,彆看了。”
“不,我再看看,他是漠國的王子麼,為什麼穿戴比其他人華麗那麼多。”林金潼目不轉睛,估摸是視線太過直接,男人側目過來,視線掃過,好似有一瞬對視上了目光。
匆匆一瞥,那什目光一定。
林金潼放下絲簾:“漠國人說漢話嗎?還是漠國話?”
“漠國五十諸國,光是語言就是五六種。”李煦熱得滿頭是汗,急需冰塊降溫。
但林金潼倒好,他一點不怕熱,反而喜歡熱氣吹拂的感覺。
李煦甚至有些羨慕他的寒疾了。
暗自發誓,夏天過去之前,都不要和林金潼坐一輛馬車了,他車上竟然不放冰塊!
還是四哥吩咐的!
難為四哥,這麼熱的天,林金潼房中不放冰塊,他居然能忍受,每天晚上都過來。
使團隻有一百餘入京,隊伍不長。
李妙桐跟隨使團,落在尾段,融入人群。她戴著麵紗,仿徨地四處張望。
燕京城似乎沒怎麼變,主街依舊是這麼熱鬨,忽然,目光觸到一輛帶著瑞王府旗幟的馬車。
“爺爺、爹,娘……”她不由自主停住腳步,眼中蘊滿淚水。直到身後有人推搡,才被迫前行,出於心中顧忌,她不敢直接上前,不得不繼續跟隨使團入宮。
瑞王府的馬車也轉了個彎,到了黃府。
“元昭哥哥?你今日來上課了?元琅呢?”林金潼有許多日沒見過他了,隻見元昭形容憔悴,身材單薄瘦削:“林公子,我兄長……”
“你兄長怎麼了?”林金潼還不知道消息。
“他身受重傷,已昏迷十日未醒了。”元昭臉上一抹苦笑。父親下令封鎖消息,正在嚴查幕後黑手。
連皇上都驚動了,派遣錦衣衛去搜查。
“什麼?!”林金潼愕然,下一刻反應過來,拋下李煦,抓住元昭的手,“元昭,我能和你回去嗎,我去看看元琅,他怎麼樣了?他怎麼會受重傷的?”
父親同時下令禁止讓外人探望。
因為膽敢在燕京對兄長下如此黑手之人,定然非富即貴。怕對方再次下手,所以府中三千府兵,重重把守,日以繼夜,連隻鳥都不放過。
元昭想起兄長對他的特彆和照顧,沉吟片刻:“那委屈林公子,你扮作我的小廝,同我回府吧。”
鎮北侯府,巳時三刻,元昭帶著金潼回來了。
父親還需上朝,母親徹夜不眠,已然病倒,大夫讓她不要總在兄長病床前哭,她控製不住,就跑到外麵去哭。
元昭遣退下人,林金潼聞到房間濃烈的藥味,而元琅正躺在病榻上,麵無血色,嘴唇發白,身上幾乎沒穿衣服,鼓囊囊的肌肉從包紮的白布底下透出。
“元琅!”林金潼跪在病榻前的腳踏上,“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的……是
誰做的?!元昭,凶手是誰?我要殺了那人!”
林金潼抬頭去望元昭,元昭低聲解釋:“父親還在查,兄長中的全是刀傷,這些刀是特製的,刀鋒銳利,且帶倒刺,每次刺中拉出,將兄長的內臟都活生生攪碎了。若非長陵王請來的那位黃道長妙手回春,兄長……怕是……”
元昭歎口氣,眼中彌漫淚光。
連太醫的院判都束手無策,還好神醫之徒黃道長有真本事,算是保住了兄長的一條命。
“刀是特製的,刀鋒銳利,且帶倒刺……”
林金潼忽地想起裴桓的傷來。裴大哥已經好了,可以下地飛簷走壁了。
似乎……
當時黃道長,也說了類似的話。
林金潼一時怔然,裴大哥和元琅,受了同一種刀傷?為何?
而且還是同一日。林金潼驀地想起,那日鎮北侯親自來長陵王府請黃道長回去,顯然家裡有重要的人受傷了。
天痕告訴他不知道是誰受傷了。
他分明是知道的,卻不肯跟自己說。
凶手到底是誰?
林金潼平素不如何去想陰謀詭計,一時不解,可涉及裴桓和四叔,他也不敢胡言。
韓元昭:“總之,林公子。你陪我兄長說幾句話,他平素那般喜歡你……”元昭知曉兄長的斷袖傳聞,雖然兄長否認了。
但不論如何,他作為弟弟,覺得兄長喜歡這瑞王府的表少爺,興許說說話,也有些作用。
“元琅哥哥……”金潼看著他明顯瘦削下來的臉頰,總是帶笑的眉眼,因病容而頹唐,濃黑睫毛深垂。
身旁有幾盆冰塊,寒氣襲來,林金潼哆嗦了下,卻也不動。
外頭似乎有人在爭執。
“元昭!你怎麼帶了個外人進來!”侯夫人怒氣衝衝的的聲音道。
“母親,那是瑞王府的表少爺,林公子。”
“就是元琅經常提起的那個?”侯夫人愣住。
韓元昭:“母親,兄長平素與他最為要好,在塞北時就認識了。我想……兄長應當是喜歡他的。”
侯夫人捏著手,眼睛紅腫道:“若是元琅能醒來,他就是娶男妻,我也絕不阻攔。”
林金潼似乎聽到了一些,但他並無什麼反應,隻是握著元琅那無知無覺的手,趴在他耳畔哽咽道:“元琅,你快醒醒吧,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要帶我回忽都諾爾的。我想去,想讓你帶我去,你還說你會彈馬頭琴的,你要彈給我聽,你不能食言。我有一百九十張地契,都是爺爺給我的,那是郡主的嫁妝……我不能亂用的。我給你一百張行不行。”
好似是感受到撫摸,亦或者是聽見了聲音,元琅手指微動,睫毛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