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不斷地湧來, 拍打在祁宴的小腿肚上,散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她在一瞬間脫口而出那個請求,說著說著聲音弱了下去, 連她自己都知曉, 那話多麼過分……
多麼曖昧。
“你看不見了?”祁宴背對著她, 問道。
“嗯, 幫我回去拿衣裳的侍女還沒有回來。我再等等她也是可以的,不用麻煩少將軍過來了。”
祁宴道:“好。”
他離開小河走到岸邊, 撿起散落在草叢中的衣物穿好, 回身望向小溪。
天上一輪銀月,地下一汪山泉, 少女獨自一人靠在溪石旁, 水波時而漫過她的肩膀,身處粼粼波光之中,像被鍍上一層清亮的銀輝。
而那張麵容蒼白得厲害, 碎發濕噠噠地貼在頰邊, 雙目失去光澤, 仿若一隻受驚的麋鹿,格外楚楚可憐。
他們在山野深處, 此時又臨近夜晚, 祁宴自是不能拋下她一人離去, 他沒有再看她, 撩袍在草叢邊坐下,陪她等侍女回來。
小半炷香過去,侍女依舊未曾出現。
祁宴手捧著下巴,望向遠處的山巔,夜幕已至, 那月亮已完全爬上了山頭。
他又等了一會,仍舊沒等到人來,終是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朝著小溪走去。
水漫過他的腳踝,水流聲響起時,溪中少女手扶著溪石,警惕地回過頭來,那一眼滿是惶恐。
似乎她每一次夜晚看不清東西,難得流露出的脆弱一麵都被他瞧了去。
“是我。”
衛蓁眼中驚慌之色瞬間落下去大半,柔柔喚他:“少將軍。”
祁宴垂下目光,很快便在水麵上找到了衣物。
肚兜小衣漂浮在溪水上,祁宴的手將它握住時,衣料上繡著的荷葉花紋,輕蹭他的手腕,讓他掌心不由微微震顫。
少女捂著肩頸,慢慢轉過身來,因為要接衣袍,便要騰出一隻手來,水波搖得更加晃眼了,有些東西在水下根本藏不住。
祁宴偏過臉,隻看向一旁的湖麵。
隻是衣袍遞給她是一回事,她要穿上又是另一回事。
那衣袍沾水後便變得沉重黏在一起,她費了好大的力氣也穿不好,最後隻能用衣料虛虛擋在身前。
祁宴背對著她,聽著身後水聲嘩嘩,她開口道:“少將軍,能否幫幫我。”
幫什麼。祁宴輕笑一聲,咬牙看著遠方山巔上的月亮。
他鼻尖沁出了汗,垂在腰邊的手,是常年握劍的手,在戰場上從未軟過,此刻指尖發了麻。
一道一道漣漪向他拍打過來。她朝著他遊來,“少將軍,我實在看不見,能否請你帶我上岸。”
祁宴還有彆的選擇嗎?認命似地閉了閉眼,回過頭來,半蹲下身子。
少女就在他麵前,雙手抱著衣袍,仰頭在他開口前搶著道:“少將軍,我不會說出去的,不用你對我負責或是什麼,今日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接著,她又用詢問的語氣,輕輕問道:“好嗎?”
她眼眸如注入星辰的溪水,清澈透亮,祁宴看著她的眸子,道:“你會鳧水的吧?我帶著你上岸。”
衛蓁點點頭,一段雪白的藕臂從水中伸出,祁宴握住她的手,走在前頭,牽著她上岸。
她離岸邊其實也不算多遠,不過是當人眼前看不見時,黑暗就會放大周圍的一切。
衛蓁跪坐在案邊,吐了幾口水。祁宴鬆開她去牽馬,衛蓁則撈過一側石頭上規整放著的乾淨衣服穿上。
那小衣需要係帶子,她在拿到手時,不慎打了個死結,怎麼也解不開,便索性不穿了,隻囫圇套上裡裙,將腰帶係好。
隻是她也高估了那衣料遮蔽程度,夏日時分本就炎熱,衣料變得尤為輕薄,裡裙的衣料更不用說了,根本遮掩不了多少。
若是有個外裙套在外麵還好,偏偏侍女忘帶來,她隻能就這樣一件衣袍穿著。
“穿好了嗎?”祁宴從她身後走過來。
衛蓁點點頭,扶著石塊想要起身,隻聽一句“小心”,她被腳旁堅硬的石塊一絆,整個人失去重心。
接著她便跌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之中。
祁宴及時伸出手臂抱住她,她身前柔軟地貼著他堅硬地胸膛,男子身上還帶著潮濕的水汽,他的聲音在她發頂響起:“你腳被石塊劃傷了。”
銳痛襲來,衛蓁腳下不穩,幾乎站立不住。
她在石塊上坐下,祁宴蹲下身,手握住她的腳踝,才輕輕抬起,女兒家口中便溢出一聲“疼。”
祁宴放輕手上的動作,替她輕揉傷口,衛蓁小腿輕顫,足尖抵放在他膝蓋上,緊繃成一線。
她雙手抵著石頭,撐在身體兩側,仰著頭,喉口上下滑動了一下。
“這樣好點了嗎?”祁宴問道,扯下衣袍的一角替她包紮好。
他之前也曾幫她正過骨,這一次的經曆卻比之前更加尷尬。衛蓁蒼白的臉頰有些泛紅,應了一聲:“好多了。”
她不敢再與他這樣待下去,知道自己眼下衣衫多不整。
確如她所想,那外裙套在身上,能將她的身段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祁宴的攙扶下起身,腳踝傷勢發作,連邁開一步都十分困難。
“少將軍,我這樣子實在走不動,不如你出去幫我喚我的侍女來?”
“夜色已深,留你一個人待在林子不安全。”
衛蓁抿了抿紅唇,想著出去的辦法。
半晌的沉默,衛蓁聽到窸窣聲,有一件外袍蓋在了自己身上。她抬手撫著肩頭衣料,認出是他的衣袍。
祁宴道:“你的侍女這麼久不來,定是遇到了些情況。你若實在走不動,我背你回去,可以嗎?”
夜風拂來他低醇的聲音,衛蓁耳邊碎發飄飛,柔聲道:“就有勞少將軍了。”
他在她麵前蹲下,衛蓁慢慢靠上去,身子貼上他堅實的後背,男子一雙大掌也托住了她纖細的大腿,將她往上提了提。
那掌心薄薄的繭輕蹭她的腿外側肌膚,激起一層戰栗一路往上攀去,衛蓁靠在他肩膀上的臉蛋,由雪白漸漸轉成緋紅。
“少將軍可以嗎?”她連聲音都變了,嬌瀝瀝的。
祁宴沒回話,衛蓁害怕自己壓著他,稍微調整姿勢,想讓他背得更輕鬆些。
少年的喉結輕輕滾動。
其實她嬌軀貼上他後背的一瞬,祁宴額角便滲出了些細汗,有些男女之間不同的東西,天生難以忽視。
尤其是,每一次她開口說話,胸膛上下起伏,都讓祁宴後頸更加僵硬。
他聲音平靜:“無事的。”
祁宴背著她往前走,衛蓁纖柔的雙臂摟住他寬闊的肩膀。
他不舒服,衛蓁也不舒服。她靠在男人背上,被他周身那股強勢的氣息攪得不適,防線被輕鬆碾壓,潰不成軍。
衛蓁儘量忽視不適,喚他:“祁宴。”
她喚他祁宴,而不是少將軍。
祁宴側過首:“嗯?”
寂靜的月色下,少女肌膚瑩潤,玉淨花柔,潮濕的長發從肩頭滑下,搭落在他身前,她問道:“你這幾日為何躲著我?”
這個問題一出,祁宴眼眸一顫,哪怕衛蓁看不見,他也移開了與她對視的眼睛。
他道:“我沒有躲你。為何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