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降穀先生這個清醒的、毫無睡意的眼神,感覺就像是在他睡著後會繼續回去工作的樣子。
得想個辦法讓他能好好睡覺才行。
禦山朝燈沒費什麼力氣就想到了合適的方法,還是曾經降穀先生教給他的,隻是這個方法需要一點點前置條件。
“降穀先生。”禦山朝燈在黑夜中看著對方那雙紫灰色的眼眸,原本想要使用的問答技巧,在說出口的時候,變成了他真心想問的內容,“降穀先生是怎麼看我的?”
降穀零沒想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說話的時候身體本能地朝著他靠近了些,那張漂亮的臉也終於露了出來。
狹窄的床保證了他們再怎麼保持距離都不會太遠,淺淺的吐息打在了他露在外麵的胳膊上,微微地有些癢。
降穀零胳膊上的肌肉下意識地繃了起來,但是再堅硬的防禦都抵擋不住那柔軟的氣息。
降穀零的喉結滾動了幾下,一時之間大腦裡也一片空白。
“非常……”他的聲音低沉到有些沙啞,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嘴說出什麼了,“非常的可愛。”
禦山朝燈也非常明顯地愣住了,他又一次懷疑起,用了二十多年日語的他,其實還有什麼重要的內容沒能學會,比如「可愛」這個詞有著「能乾」之類的含義。
說不定這個內容是高中上課時老師補充的呢,他根本沒念高中直接想辦法去參加的大學考試,說不定就是因為課本裡沒寫,他才不知道的。
但不論如何,這句話都應該是褒義存在的吧?
“我其實……”降穀零張了張嘴,有些想解釋,但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也就是說,降穀先生並不討厭我對吧?”禦山朝燈藏在被子裡的手攥成了拳,若無其事地說道。
“怎麼可能會討厭你,我——”降穀零聽到他的話,聲音稍微提高了些反駁道,他意識到了什麼,聲音也恢複了正常的大小,用一種非常正常的音量說道,“我很喜歡你。”
他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就算禦山朝燈知道對方表達的喜歡並非是那個含義,心跳還是不禁慢了半拍。
禦山朝燈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他從嬰兒時期就跟著監護人了,那個時期的他都睜不開眼睛,記憶也很模糊,但是印象中還是受過對方一段時間認真的照顧的。
等到稍微長大一些,在大部分孩子都需要聽睡前故事的年紀,監護人直接將童話故事的繪本丟給了他,根本不在乎他能不能看懂。
事實上禦山朝燈也看不懂,裡麵全是日文,他覺得像是亂堆起來缺胳膊少腿的中文字。但他還是看得很入神,他不懂字,但是畫麵是可以看得懂的。
那本故事是《小紅帽》,非常經典的,他隻看畫麵第一頁的紅帽子小女孩就能記起內容的童話故事。
畫冊非常好看,是色彩乾淨的油畫棒畫。禦山朝燈欣賞著圖片,一直翻到了最後一頁,看到了小紅帽和媽媽團聚的幸福結局,這時候他的那位監護人非常缺德的出現了。
那個男人將畫冊向前翻了兩頁,露出一個怪異的微笑:「呀,說了太多謊話的那個孩子,被吃掉了呢。」
禦山朝燈自認為內心深處有個成熟的快要成年的靈魂,在對方說了那句話後,還是沒忍住像個真正的幼兒那樣哭了出來。
……
禦山朝燈每次想要說謊的時候都會想起監護人的那句話,此時此刻他又忍不住的想起了當初的那個非常幼稚的自己。
或者他現在也還沒有變化,還是一樣的不成熟。
因為哭得太過傷心,監護人最後隻能蹲下來非常勉強地安慰著他:「其實偶爾的說謊是沒事的,人類就是由謊言構成的複雜又矛盾的生物,有的人說了不計其數的謊言也依舊活得好好的,但是有的人隻說了一個謊話就會死掉。」
「其中最重要的區彆就是,那個謊言的程度。」
「謊言之間也是有區彆的。隻是簡單的欺騙彆人‘我今天沒吃飯’是沒關係的,如果連自己也要騙過去……」
“就會被吃掉的。”禦山朝燈低聲接上了監護人先生的那句話,在降穀零發出疑問之前,他努力對著上司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樣的話,降穀先生願意和我交朋友嗎?”
降穀零沒想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雖然達到了他希望的兩人之間的初步關係,但是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這個問題問得也似乎有些刻意,詢問對方願不願意與自己做朋友,似乎隻有小朋友才會這麼做。
成年人的感情更單薄,覺得對方合適就會慢慢地走近,某天煩了就會漸漸地疏遠,不會再有孩子時期感情丨色彩明烈的那種關係,去詢問對方願不願意與自己做朋友,或者去告訴對方我不想和你交朋友了。
明明是自己希望的可能性,但是降穀零卻遲疑了。
“交朋友的話,是不是就不可能有其他關係了?”
禦山朝燈從被子裡伸出手,握住了放在外麵的降穀零的手:“不,降穀先生永遠都是我最尊敬的前輩。”
——這下真的會被吃掉了。
降穀零注視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中有著某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最終他還是翻過身,用沒被牽住的另一隻手摸了摸禦山朝燈的頭發。
他露出一個難以形容的溫柔表情,笑著說道:“不需要尊敬我。按你喜歡的事情做吧,我全部都同意。”
禦山朝燈握著上司的手略有些收緊,內心忍不住像以前被訓的時候那樣在心裡還口。
按照他喜歡的事情做……按照他喜歡的事情,他現在就強吻降穀先生。
可他隻敢這麼想一想,連像是平時和綱吉說話那樣口嗨一下都不敢說出來。
說到底,他還是沒辦法把降穀先生當成綱吉那樣的朋友。
禦山朝燈歎了口氣,沒等降穀先生說話,他假裝非常的困,朝著降穀零的方向靠了靠,將對方的整條手臂都抱住了。
“我困了,降穀先生。”禦山朝燈找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就像當初在飛機上,對方控製了他十幾個小時沒給他機會進食一般,也非常仔細地抓住了對方的右臂。
降穀先生沒穿上衣,連斷袖的可能都沒有。
禦山朝燈的自嘲精神又占據了上風,在心裡暗自吐槽了一句。然後自然地對降穀零說道:“晚安,降穀先生。您也早點睡。”
他一開始隻是單純地閉著眼,或許是今天的運動量太大,也或許是降穀零身上的味道讓他非常喜歡,不到三分鐘的時候,降穀零就聽到了他的呼吸變得平穩舒緩起來。
楞在當場的降穀零甚至都沒想到禦山朝燈睡得這麼快,而且……
這家夥倒是睡著了,他該怎麼辦啊?
喜歡的人在自己的家,穿著自己的衣服,睡在自己的床上,還抱著自己的胳膊……他一個身體健全的成年男性,今天晚上難道隻能睜眼到天明了嗎?
然而降穀零看到禦山朝燈的臉時,瞬間心緒就平靜了下來。
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再看還是喜歡他。
收到了友人卡的降穀零長歎一口氣,隻能看著天花板,做好一夜不睡的準備。
“晚安,小朝。”
睡著的副官沒對這個名字有什麼太大的反應,睡顏非常可愛。
降穀零覺得如果這樣的話,他最多能熬六天。
……
然而事情並非降穀零想得那般發展,半夜的時候,他被身旁人的動作弄醒了。
他睜開眼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居然睡著了。
但是他並不是第一次在禦山朝燈身邊睡著,他也就沒對這件事有太大的驚訝。
如今比較重要的是,房間裡的空調氣溫有些太低了,降穀零醒來的時候就覺得冷。
但他卻沒辦法去關空調,就在他身邊,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到了地上的禦山朝燈,半夜似乎覺得冷,非常自然地朝著身邊的熱源貼了過去。
如今整個人都趴在了他的懷裡,剛剛還差點被冷醒的禦山朝燈此時終於展開了眉頭,毛茸茸的腦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降穀零開始考慮,這個空調的溫度是不是要再低一點,才能將他的熱度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