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熬了個大夜。
長孫皇後準備好早飯的時候，李世民眼底一片青烏，腳步都有些飄地邁進殿中，懷裡還抱著一本書。
按理來說，像他這樣戰場裡廝殺來的皇帝，又正當壯年，熬幾個夜處理政務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更不會有什麼明顯的疲憊。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這會兒的腳步虛浮就更顯得不同尋常。
長孫皇後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李世民胳膊：“二哥？”
李世民神情恍惚，坐到了桌前，手中的書也放了下來。
“無事，隻是看書晚了些，沒有睡好。”
再怎麼沒有睡好也不至於這樣啊！長孫皇後心疼地挨了挨李世民難言疲憊的臉，她最了解李世民不過，就算是剛登基那會兒徹夜和臣子們商討國事，第二天依舊精神爍爍，哪裡出現過這種情況？
“二哥，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聽著長孫皇後溫聲細語的詢問，李世民那是一個複雜又糾結，又想和她說說詳情，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隻能把手邊的書往她那邊推了推，指尖點點書封。
“可是天幕贈與的神書？”
長孫皇後在旁邊坐下，視線挪到書上：“穿回大唐之……我成了，李淵？李淵……父皇？！”
李世民一臉不忍直視地彆開了臉。
長孫皇後親手盛了一小碗甜粥放到李世民麵前，這才翻開了封皮，又繼續看那本書。
這書和現在的書有些不同，字是橫排的，而且閱讀順序是從左往右，字形也很簡略，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看到那些小小的字時，就自動讀懂了意思。
“本書主角是21世紀的一個苦逼社畜，生活目標是混吃等死當米蟲。因為加班太晚，半夜回家遭遇車禍，醒來後，主角發現自己回到了古代，而旁人叫他‘大野淵’。”
“大野淵家庭為貴族，主角本以為吃喝不愁，可以放心當個鹹魚混吃等死，卻沒想到這竟然是個亂世。直到皇朝的新丞相上位，歸還主角本姓，大野淵才驚奇地發現，自己原來叫做李淵，而新上任的丞相，叫做楊堅。”
“楊堅？那不就是隋文帝嗎！李淵？那不就是李世民他爹嗎！那個明明可以順風順水，偏要自己給自己找事，把路越走越窄的唐朝開國皇帝？有大腿不知道好好供著，簡直廢物啊！”
“主角大喜過望，並為自己的終極目標定下了奮鬥方針：抱緊李世民大腿！”
“要吃給吃要喝給喝要的都給不要的也給，上至錢糧父母親情，下至兵權虎符話語權，主角把自己化成了未來大唐太宗的腿部掛件，順便拖著被養成鹹魚廢物的其他兒子一起抱住李世民大腿，成了一串中看不中用一晃就會叮當響的掛件，坐等亂世一統，齊齊邁上人生巔……峰。”
長孫皇後念不下去了。
這還隻是扉頁的一段“簡介”，要是真往後看……
李世民聽得麵無表情，已經尷尬麻了。
昨晚他看書的時候，地麵都快被他摳出一套皇宮了。現在再聽，感覺倒還好，不就是尷尬麼，尬著尬著就習慣了。
不就是李世民英明神武，從十幾歲開始就被李淵當國寶，要星星不給月亮，然後一路滅了各路“豪傑”，統一天下，建立了盛世而已麼。
書裡的李世民父母疼愛，兄友弟恭，越看越知道，和他根本是兩個人。書裡的李淵……和他的耶耶，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看著長孫皇後臉上的尷尬，李世民喝著粥，忍不住微微一笑。
“觀音婢，書裡寫，我是萬世明君。”
他沒有說朕，隻說我。
長孫皇後也笑了，她纖纖細手攏上李世民手背，溫婉柔和：“哪怕書中不寫，你也會是。”
李世民喟然一歎。
他沒有告訴長孫皇後，書裡還說，他們的兒子會自相殘殺，也沒有告訴長孫皇後，書裡的“李淵”每天對“李世民”耳提麵命，訴說世上沒有神仙、丹藥害人的典故。
雖然不是什麼正經的史書，更像是民間誌怪的話本子，但書裡依舊有許多能夠讓他們借鑒警惕和學習的地方。
吃完早飯，李世民重新帶上書，離開了長孫皇後宮殿。
嗯，他的“親親重臣”們要來了，得讓他們也觀摩觀摩這本書，一起列重點，互相警醒。
是兄弟就來一起尬。
秦。
距上次天幕出現又過去了七日。
扶蘇屏著呼吸，小心翼翼把那根叫做“燈帶”的東西在拚起來的阿房宮周圍繞好，然後摁下了開關。
暖黃的光在一瞬間亮起，把紅白相間的阿房宮籠罩在了瑩瑩的光芒中，透明的盒子蓋住這座有桌麵大的宮殿，燈光流轉，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華美。
“——陛下，拚好了，阿房宮拚好了！”
穩重謹慎如李斯，也被這一幕震撼到，忍不住驚叫出聲。
圍觀的公子公主臣子們也連連驚歎，扶蘇站起身，恭敬地立到了一邊，給正從大殿之上闊步而來的父親讓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