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真可以不管他的哀求獨自離開, 但當小路易和毛球也眼巴巴地盯著他時逃避就變得沒有意義了。後者可是徒步跟蹤了他們好幾百裡,譚真相信就算自己現在轉身離去身後也會有條影子陰暗地尾隨上來,那又有什麼意義?
砂岩見他像是有鬆動的跡象, 連忙討好地替他牽來一匹馬套上韁繩。他們從殘局中勉強找來匹活著還沒過度受驚跑丟的馬兒, 儘力掩埋了瑟衛蘭人的屍骨, 剩下的隻好一把火燒儘。瑟衛蘭是四處漂泊的民族,他們沒有故鄉, 沒有遠方聯係的親人, 也沒有需要被公證的遺囑。法庭之手在死者麵前頭一次這樣毫無用武之地, 最終能令他們安息的隻有火焰。雖說這不太符合他們的習俗, 但眼下這麼做是最好的方法, 火燒至少能阻止他們的遺體變成又一個瘟疫滋生的巢穴。
最後潑天的大火掩埋了過去的一切, 在火光的映照下隻剩匹馬衝出來,重新踏上旅途。
毛球也獲得了一匹馬, 他救了那個孩子, 砂岩自然要將他視作值得感激的朋友。但他怎麼都問不出這位朋友想要什麼報酬,他似乎隻是固執地想跟著他們而已。
——毛球還會騎馬, 這點有些出乎意料, 雖然他騎在馬上的樣子就像馬兒背了一隻大粽子。
路易照常被騎士背在背後, 這孩子經過這幾日的反複折騰看上去十分虛弱。譚真試著再次替他檢驗一下,風寒已經嚴重乾擾了他的體.液平衡, 瞧不出所以然來。目前來看他還沒有表現出黑瘟疫的症狀,希望上帝能一直保佑他。
對於一直冷淡卻無言提供著幫助的銀術士,砂岩有些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做。他可以自然而然地將毛球視作友人, 因為對方是身份遠低於他的乞丐,一位法庭之手的友善相待對他而言當然是純粹而珍貴的好東西。但譚真呢,自己那想要接近和保護他的心情如此迫切, 對方卻興致缺缺。
向威盾城前行的路上氣溫逐漸變得寒冷,他們發現森林中已經出現了葉子背麵布滿白色絨毛的耐寒銀毛椴,風一吹過仿佛浪花翻湧。
騎士提議下馬休息一會,自己提上劈柴的斧子走入林中。片刻後,他拖著一根挑選好的小樹回來。
譚真疑惑地瞧了瞧那棵樹,就柴火而言它也太大了。
砂岩接收到了他的疑問,溫和道:“我想給你也做一支堅固的手杖。前方我們可能要跨越山路,到時候必須拋下馬兒徒步前行。”
而譚真無疑是隊伍裡體力最薄弱的一環,這點不言自明。
一支好的手杖能幫助羸弱的旅人健步如飛,在如何用木頭削製手杖這一點上每位持杖僧侶都堪稱專家,他們自用的權杖必須要自己親手製作,從挑選合適的樹木品種到製作後的晾曬打蠟,任何一個步驟不得由他人代勞,這樣才能使完成的權杖與自己合二為一,真正成為衡量本心的那根指針。
給譚真製作的手杖當然不需要那麼高大誇張——那樣的大家夥他也拿不動,一根代步手杖隻需剛好穩固地支撐住使用者的腰部即可,以舒適輕便為佳。製作它們的技巧都是通用的。砂岩先是斫去冠部的細枝綠葉,再小心刨除側枝,不破壞筆直而纖細的主乾部分。他精挑細選的這根小樹隻生長著兩條對稱的側枝,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打彎和瘤結,從美觀度上便已經遠超同類。剝下樹皮後它的木質細膩雪白,呈現出泛著珠光的色澤,同時合適的樹齡讓它有著堅韌的彈性,非常適合用來做這種手工製品,某個位麵裡有間在對角巷做了兩千多年魔杖的店鋪就喜歡用這種木頭。
砂岩當然沒有往手杖芯裡塞自己的頭發絲,不過當幾日的旅途過後,經過多次打磨、晾乾與封層完畢的手杖成品被遞到譚真手上的那一刻,他還是感受到了這件禮物的與眾不同。
直白點說,它已經是一件可以被化作無限卡牌的奇物了。
【★旅行手杖】
【卡牌說明:紳士必備的居家旅行好夥伴,有時也可暫時當做一把武器。能給使用者增加奇妙的威嚴感。】
【使用要求:輪回者譚真】
【“來自持杖僧侶的饋贈。”】
譚真將它拿在手裡擺弄一會,並沒有弄清楚威嚴感指的是什麼,作為一張一星卡它的特殊效果似乎不太明顯。但就手杖本身的功能來說它已經足夠輕便趁手,力量F的人拿著它也不嫌礙事,杖身優雅細長,保留著潔白木紋本身的弧度,砂岩還有閒暇在頂端有少許深色紋路的部分雕刻了一個蛇頭形狀的把手,意味著這根手杖屬於一名可敬的救護者。
憑借著手杖的助力,他們進入豬脊嶺範圍前賣掉了匹馬,然後步行翻越群山。
在山林間的日子比城市中還要好過些,遠離人煙的地方沒有瘟疫,如今的毛球也和他們建立了單調卻正向的溝通方式,能夠與兩人配合著獵些野獸充當口糧,而不再隻是幫倒忙。
砂岩驚訝於豬脊嶺的豐饒,幾年前他曾路過這裡,那時候附近領主對於子民的苛待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他領地內的農民每年必須花費一半以上的勞作時間照料地主的私人土地而得不到顆粒收入,同時他們結婚生子、繼承遺產甚至僅僅是使用磨坊都要繳納大量糧食作為稅金。不堪苛捐的民眾紛紛逃往附近的荒地開墾無人占有的新田,豬脊嶺就是其中一個墾荒處。
那時候砂岩在豬脊嶺中連一隻肥點的野鴿子都獵不到,全都被饑腸轆轆的人們拿去吃掉了。但如今人口因瘟疫驟減,山脈卻重新恢複了它的生機勃勃,即便深秋山腰的樹木已經落儘了葉子,動物也悄悄躲了起來,你仍能聽見它們藏在樹洞和石縫裡的微弱呼吸,為下一個季節循環積蓄養分。
也正因這種肥沃,他們在快要走出山嶺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農莊。
彼時天色已經晚了,能在荒涼的山野看見一盞飄搖的燈火實在令人驚喜。這座農莊圍在山間的溪穀地,圍欄中養著雞和羊,主屋旁還有一棚小穀倉,看來農莊的主人過得很是富裕。他們很有可能是當時那群墾荒的貧民中的一員,幾年過去了,一部分人死去,一部分人重新回到領主被斬首後打包出賣的故鄉土地上耕作,餘下少少幾個人更願意留在他們開墾出的豬脊嶺,從此過著與世隔絕的安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