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災疫年鑒20 善行是需要回報的(2 / 2)

譚真早已知道他們的獻祭行為不會成功,因為就像砂岩不太了解鞭撻派的狂熱本質一樣,這些民間自發組織起來的苦修士對隱藏在世俗幕後的王庭四相同樣知之甚少。銀鏡為他提供了少許詛咒和毒素的抗性,砂岩騎士更已是一個半人半石的存在了,給一塊石頭喂毒藥起到的效果肯定不會特彆理想。

長期齋戒中的苦修士個個麵黃肌瘦,在騎士的棍棒下不堪一擊。他用上了接近十成的力氣,就算在與裁決騎士對峙的時候他也沒這麼做過,源於堅石的力量可能會讓敵人在被權杖擊中的瞬間成為盔甲內震蕩破碎的西瓜果肉。那是不被教義允許的,法庭之手要做的是維護秩序,在做出足夠公正的判決之前,他們不應該私自傷害任何人,哪怕是罪犯。

但至少這一刻,他的心給他們判了死刑。

“砂岩,過來幫我一把。”

險些被動殉教的術士低聲呼喚他,後者見他身穿拖地長袍栽倒在地上的淒慘模樣立即意識到更重要的是什麼,連忙跑過去查看他有沒有受傷。許多被砸斷骨頭哀聲叫喚的信眾趁這個機會相互拉扯著爬起來逃走了,現在哪裡還顧得上製造聖人的事,當然是離這個發狂的家夥越遠越好。

砂岩抓著他檢查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外傷,但騎士的心是那樣沉重。他知道譚真即使被捆綁著也有使用那些神秘巫術的方法,卻仍然把那些人停手的機會保留到了最後一刻。他們隨時可以因心中殘留的哪怕一點點憐憫而停止殺害一路上救治他們的恩人,隨時可以……但他們沒有。

“沒關係了,我在這裡……”砂岩緊緊抱著懷裡的人,感覺自己和他之間肯定有一個在發抖。他替他解下捆綁的繩索,可是不知為什麼,蒙眼布脫落的時候,露出的那雙灰眼睛沒有流露出什麼過多的情緒,失望或憤怒,在裡麵一概找不到。

他重獲自由後的第一件事是撐著旅行手杖去找回自己原本的衣服,還有幽靈的筆記與紫盒。所幸苦修士們的目的並非殺人奪財,他們追求的隻是信仰而已,東西都還無人問津地放在原地。他撿起它們,慢吞吞地將一切複原。

譚真異常的反應讓砂岩惶恐,他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直到對方覺得有些煩了。

“你的遺囑和毛球呢?”譚真問。

“毛球帶著路易躲起來了,他們都安全。”砂岩回答,依然用那種眼前的人隨時需要攙扶的眼神憂心忡忡地看著。

譚真放棄了委婉:“彆總是這樣貼著我,你很礙事。”

“但……”金發騎士不知所措地站住了:“我隻是擔心你會感到傷心,在剛才發生那些後……”

“如果你想要與什麼人同行,他們大多會令你傷心的。”譚真平靜地說。

砂岩盯著輪回者的灰瞳,裡麵無風無浪,隻有一點埋藏很深的疲倦。

他感到了難以形容的震動,對方並不是如他所想的遭受打擊過大,而是已經徹底麻木了。

人要見過多少次的悲劇,才能對背叛無動於衷?

況且如果他一早就做好了人心無常的準備,他怎麼還能出手援助受傷的苦修士呢,假使換位置之,砂岩不覺得自己能在預見可能遭受如此對待後依然對陌生人施予善意。善行是需要回報的,即便是聖人那但爾,他的名字也和他主持修建的大教堂一起流芳千年。那麼譚真又能得到什麼,他不要感恩,不要名譽,不要教化,不要內心寧靜,不要神祇的恩賜……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嗎?

那樣的心靈連想一想都會被其中的乾枯和虛無波及。砂岩喉嚨乾澀,不由分說地從背後抱住了他。

“我會一直照看你的。”

也許譚真對他也不存在任何期許,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樣,絕不會辜負這份深藏卻彌足珍貴的善意,也不會輕易離去。他輕輕吻了一下術士頸後冰冷光滑的皮膚,自己儘可把這冠冕堂皇地稱作表示忠誠的吻,但心中的指針早已因它無法挽回地傾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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