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洲給謝子明一個眼神,後者伸手撥開房間裡擁擠的人翻找起來,他自己也到處逡巡著,目光很快鎖定衣櫃頂部,說道:“看看櫃頂。”
房間裡的人紛紛變了臉色,有人想阻擋謝子明去摸櫃頂,但被他四兩撥千斤地擋開,朝櫃頂伸出手,很快摸到一雙紅色布鞋扔向陸平洲。
陸平洲單手摟住程蔓的腰,將她放坐到床上,並伸手接過鞋。
謝子明繼續找鞋,隻是衣櫃、書桌和床底都看了,都沒有。陸平洲看在眼中,低頭問媳婦::“另一隻鞋在哪?”
“在……”
程蔓剛要張口,房間裡的人急忙阻止:“彆說!他拳還沒打完呢!”
“就是就是,說好不騙人的,結果呢?”
程蔓向陸平洲攤手,表示不是她不想告訴他,是大家不讓她說。
羅嬸幸災樂禍道:“看吧看吧,這就是你騙我們的結果!不過今天是你們的婚禮,我們不為難你,拳不用打了,你做俯臥撐吧!”
“俯臥撐!俯臥撐!”
其他人叫喊起來。
陸平洲看向程蔓,她忍著笑攤開手,示意她幫不上忙,隻好問道:“做多少個俯臥撐?”
“一百個!”
“兩百個!”
眼看個數要直奔三百去,陸平洲忙開口說:“大家行行好,我今天結婚,真做幾百個俯臥撐,回去就趴下了。”
幾百個俯臥撐他不是做不了,隻是體力耗儘了,今晚洞房花燭怎麼辦?他盼了快兩個月,可不想再往後推。
擠進房間的除了陸平洲帶來的人,其他的全是已婚男女,哪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紛紛揶揄地笑出聲。
程蔓被笑得臉紅,卻仍開口說:“做二十個俯臥撐差不多了。”
羅嬸打趣問:“二十?小程你這是看不起小陸,還是怕他回去真趴下了?”
不等程蔓回答,就有人笑著說:“那肯定是怕陸同誌回去真趴下了。”
陸平洲克製不住笑意,卻偏要裝模作樣,咳嗽一聲說:“既然我媳婦這麼說,那我就做二十個俯臥撐了?”
“哎呦呦,媳婦這叫上啦!”
“婚禮都辦上了,叫聲媳婦怎麼了?”
“讓開讓開,陸同誌要做俯臥撐了。”
在大家的打趣聲中,場地漸漸被清開,陸平洲直接趴在牆壁與床中間的過道上,雙手撐地,兩腳分開,飛快地做起了俯臥撐。
二十個俯臥撐對陸平洲來說毫無難度,半分鐘不到,他就從地上一躍而起,拍拍雙手彎腰越過程蔓,從床頭堆著的幾床棉被裡拿出另一隻鞋。
“你怎麼知道鞋在這裡?”程蔓臉上掩飾不住驚訝。
“趴下的時候看到的。”陸平洲說著半蹲下來,給程蔓穿上鞋,起身笑著問,“我是不是能帶蔓蔓走了?”
羅嬸連忙說道:“流程還沒走完呢,你得單膝跪下,問蔓蔓願不願意嫁給你,她點頭了你才能把她帶走。”
陸平洲轉身,麵朝程蔓單膝跪下,拉起她的手說:“蔓蔓,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話一出,不管是程蔓這邊的,還是陸平洲帶來的人,嘴裡都隻喊著一句話:“答應他!答應他!”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程蔓直直看向陸平洲。
他身上穿的是前段時間剛發的夏季軍裝,衣服發下來後他沒有上身過,之前穿的一直都是舊軍裝。
因為隻下過一次水,軍裝廓形筆挺,領章顏色鮮豔,為他添了幾分意氣風發。
他的眼睛也是明亮的,目光裡滿是喜悅與期待,看著這雙眼睛,程蔓根本說不出彆的話,笑著應道:“好。”
陸平洲起身,再次將程蔓抱起。
如果不是房間裡人太多,他肯定會親她,但現在他隻能克製地將臉埋在她脖頸處。
房間裡響起劇烈的揶揄,紅暈從程蔓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頸,沒入衣領裡麵,頭也跟著低下埋在陸平洲肩頭,雙手擋在他胸口,無力地推拒著。
陸平洲本來想鬆開她,卻突然察覺出她的靠近,便再顧不上彆人,不但沒鬆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
雖然羅嬸說程蔓點頭陸平洲就能帶她走,但但實際上流程走完後,他們還得留下來吃席。
這時候婚禮很少大辦,趕生產的時候很多年輕人都是晚上辦婚禮,請幾個同事朋友舉行個簡單的儀式,然後以一曲紅歌結尾,酒席都沒有。
但程蔓結婚時機械廠沒那麼忙,再加上陸平洲那邊要擺酒,程家不擺酒不合適,王秋梅也不願意這麼委屈閨女,夫妻商量過後準備擺四桌酒。
隻是大院裡可能太久沒喜事,想來湊熱鬨的很多,再加上程蔓嫁得好,廠裡好幾個領導聽說後都要來,於是四桌變成了六桌。
就這還沒算客廳裡擺的小桌,這一桌是專門給程蔓擺的,坐的是她初高中同學和大院裡的朋友,人不多,加上她滿打滿算也就八個人。
人少不是因為程蔓人緣差,而是上山下鄉的政策擺在那,不管是程蔓初高中同學,還是大院裡的發小,大半都下鄉了,剩下的人中男多女少。
這時候雖然沒有男女大防,但異性走得太近很容易被人說閒話,程蔓又不是很外向的性格,跟男生玩的少,所以她留成的朋友真不多。
再加上有些人長大結婚後關係淡了,或者因為工作性質今天要上班,到最後來的就這麼幾個人。
人雖然少,但席上氣氛挺熱絡,大家挨個敬程蔓。
因為都是女孩子,她們這桌上的是茶水,程蔓喝得很乾脆,當然,大家也沒為難她讓她乾杯,畢竟喝太多水容易想上廁所。
大家敬完一遍,王秋梅過來叫程蔓,讓她跟陸平洲一起去敬酒,然後拿了杯裝著白色液體的杯子給她,壓低聲音說:“我隻倒了幾滴白酒進去,你放心喝。”
程蔓聞了下杯子,果然沒什麼酒氣,拿著出去找陸平洲。
陸平洲跟程樹偉坐一桌,那桌坐的都是長輩和機械廠領導,本來羅嬸也該坐這一桌,但她坐下前看到他們要開白酒,火速選擇跑路到旁邊女多男少的那桌。
看到母女倆,陸平洲忙站起來,程樹偉聽到動靜也抬起頭,招呼程蔓過去介紹道:“這就是我閨女,程蔓。”
程蔓笑著向他們問好,眾人也笑著誇了她幾句。
誇完程樹偉便端起酒杯,帶著陸平洲和程蔓敬了他們一杯酒,完了到下一桌繼續介紹繼續喝。
因為喝酒的基本都是男人,所以程蔓是抿一口還是乾杯沒人管,他們隻盯著程樹偉和陸平洲,每桌都讓他們乾。
雖然喝白酒用的都是小杯,倒的也不多,但白酒勁大,程蔓怕兩人喝出好歹,趁著去第四桌的間隙,扯了扯陸平洲袖子問:“你們喝這麼多沒事吧?”
陸平洲壓低聲音說:“放心,兌了水的。”
程蔓聞聞他身上酒氣,的確不濃,提起來的心漸漸放回去。
外麵六桌敬完,幾人進了客廳,這一桌都是喝茶,程樹偉和陸平洲也沒再裝模作樣,一人倒了杯茶敬大家。
畢竟酒雖然是兌過水的,但白酒度數高,喝下去勁也不小。
這一桌敬完,程樹偉就去了外麵招呼其他人,程蔓跟陸平洲坐在客廳裡繼續吃。
本來客廳裡坐著的幾人雖然不熟,但都是女人,吃起東西來挺自在。陸平洲來了後,說話雖然多了,但大家再開動時總有點束手束腳。
好在陸平洲沒有多待,沒多久就又被叫去喝酒了。
吃完席,陸平洲帶來的人開始大院外麵停著的車上裝嫁妝,他給的彩禮多,程家嫁妝給的也不少,光棉被就有六床,春夏秋冬都包圓了。
床櫃等大件家具沒買,但有打的雙人沙發和茶幾,再加上桶盆痰盂等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有陸平洲送來的三大件,裝了滿滿一卡車。
陸平洲帶來的人裝嫁妝時,程蔓又回到了房間,王秋梅抱著她哭得稀裡嘩啦。
雖然習俗是哭嫁,但之前王秋梅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哭出來,一來她不是那種感情細膩的人,二來程蔓嫁人後單位不變,以後中午休息還是回家來,基本每天都能見麵。
可真到了這一刻,王秋梅才發現她根本想不到那些,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她閨女長大了,要飛了。
程蔓跟王秋梅一樣,昨天還嘴硬說自己不會哭,這會被親媽的眼淚感染,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母女倆抱著流淚不肯撒手,最後是羅嬸出麵勸兩人彆誤了吉時她們才分開。
女孩出嫁都是要由兄弟背出去,程家有兩個兒子,都身強力壯想出力,為此兩人還弄了場掰手腕比賽,看誰的力氣更大。
最終,一線工人程進,輸給了在鄉下練出一身腱子肉的程亮。
因此背程蔓出門的是老二。
為了妹妹婚禮,他今天特意穿了身白襯衣,下麵搭一條黑色西褲,皮帶是找老爸借的,裝扮起來挺像那麼回事。
要不是人在鄉下沒工作,婚禮結束肯定有人想給他介紹對象。
他曲起雙腿,在程蔓麵前彎下腰,等到背上一重便輕輕鬆鬆將她背起,大步往外走去。
鞭炮聲再次響起,糖果被抓起灑向空中,伴隨著糖果落地,孩子們的歡呼也漸漸大了起來。
走出二十七號院,外麵也站了不少人,看到程亮背著程蔓出來,便笑著議論起來。在那些議論中,程亮腳步穩健向前,一直走到大院門口,走到陸平洲麵前,才將背上的年輕姑娘交給他。
程蔓從二哥背上,過渡到陸平洲懷裡,因為怕摔下去,她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頸,而他也牢牢將她抱緊,並向程亮說謝謝。
程亮聽後隻嚴肅說道:“好好對我妹妹,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她……”後麵的話沒說,隻衝他亮了亮拳頭。
陸平洲笑:“好,那我們走了。”
程亮點頭,看著陸平洲將程蔓放進吉普車後座,然後自己也坐進去。
因為要運嫁妝,除了吉普車,陸平洲還打申請借了輛小卡車來,所以吉普車上包括程蔓在內,隻坐著四個人,其他人都在後麵卡車上。
此時家具已經全部搬上卡車,他們一坐進來,駕駛座上的謝子明就踩下油門,後麵卡車上的司機見吉普車開動,也迅速踩油門跟上。
要論隆重程度,這時候結婚肯定比不上幾十年後,才兩輛車,車上連吹吹打打的人都沒有。
可在這年代,程蔓和陸平洲結婚的架勢絕對不小,這時候接親能有輛自行車就很體麵了,更何況陸平洲開來的是四輪的,車頭紅綢一紮,回頭率百分百。
不過機械廠所在的地方已經屬於郊區,部隊駐地還要往外,所以車開了沒多久,兩邊房屋就變得稀疏起來,到後來甚至能看到菜地。
穿過菜地,低矮連綿的山出現在視線裡,吉普車駛入兩座山之間的水泥路,再開不到三分鐘,駐地家屬院進入眼簾。
家屬院臨山而建,遠遠望去,能看到一層層往上的磚紅屋簷。
隨著視角變化,程蔓漸漸抬起頭,直到耳邊傳來謝子明的聲音,她才低頭往前看去。
吉普車已經停在大院門口,但警衛員要核實車上人員信息,所以他們得等一會。
程蔓問:“以後每次進出都要核實信息嗎?”
陸平洲回答說:“剛開始需要,等以後警衛員認識你就不用了。”
說話間信息核實完成,謝子明重新發動車輛,開著車繞著家屬院往上。車輛上行時,陸平洲一直在給程蔓介紹旁邊的房子是乾什麼的。
於是這一路,程蔓知道了大院供銷社、菜市場、衛生所和學校在哪。
車輛繞了大半圈,駛入一條平緩的巷子,院裡的人可能聽到了動靜,迅速點燃了鞭炮,等車輛停到陸平洲分到的十四棟時,樓下已經擠滿人。
吉普車停好後,陸平洲先下車,再繞到程蔓這邊打開車門,將她抱出。
眾人紛紛圍上來,看清她的相貌就開始打趣,這個說難怪路副團長鐵樹開花,那個誇兩人相貌般配。
按理說被打趣一天,程蔓該習慣了,可她不認識這些人,被這麼打趣真有點扛不住,乾脆紅著臉將臉埋到陸平洲胸口。
陸平洲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臉上笑意更濃,嘴上則向圍在麵前的年輕嫂子們討饒:“我媳婦臉皮薄,大家稍微照顧一下。”
他不說這話還好,說了程蔓臉上更熱,忍不住輕聲說:“你夠了。”
陸平洲低頭笑嗬嗬地說:“放心,大家不會再打趣我們了。”
他的聲音半點沒壓著,周圍的人聽了個正著,便有人笑著開口:“小陸媳婦你放心,我們肯定不打趣你。”
其他人笑著附和:“是啊是啊!”
臉貼在陸平洲懷裡的程蔓:“……”
如果你們附和的時候沒笑得那麼大聲,或許我們稍微相信一下你們,但現在……嗯,陸平洲的胸膛就是她的龜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