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想買房子不容易, 沒有中介,隻能自己去打聽。
可都說財不外露,大運動結束還不到兩年, 那些想賣房的, 大多不敢到處宣揚,隻有關係親近的人才知道。
如果是在工業區那邊買房, 程蔓還能找王秋梅幫忙打聽打聽, 臨江大學附近,他們家真沒什麼認識的人。
程蔓的同學中倒是有不少臨江人,有兩個家就住在大學附近,但開學時間尚短, 她跟人不熟,隻好先按兵不動。
好在這事不著急, 這學期看好房源下定,趁著暑假裝修, 下半年通通風, 明年剛好入住。
因為沒通過氣,程蔓不知道陸平洲想下學期就住進新房的事,當然知道了她也沒辦法,沒房子啊!
在程蔓盤算房子時,她們宿舍也迎來了第一次爭吵。
吵架的是楊敏和方薇薇。
雖然李文欣說過如果方薇薇再請她幫忙,她會學著拒絕, 但新的一周裡她沒能說到做到, 每次都想拒絕,可沒有一次能扛過方薇薇的請求,過後又非常懊悔。
楊敏恨鐵不成鋼的同時,心裡對方薇薇意見更深。
宿舍四個人, 楊敏跟李文欣最早認識,關係也最好,因為她年紀大一些,一直把李文欣當成妹妹看待。
這天下課後,方薇薇又借口有事晚點回宿舍,讓李文欣幫忙打水。
李文欣想拒絕,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方薇薇抱住了胳膊,撒嬌道:“文欣姐,你就幫幫我嘛,下次你有事,我也幫你打水好不好?”
楊敏見李文欣表情猶豫,當時就忍不住了,說道:“這段時間她哪次不是這麼說?又有哪次真幫你打水了?你還要信她?”
方薇薇聽到楊敏這話,臉色頓時有點不太好:“我跟文欣姐說話,跟你沒關係吧?”
楊敏冷笑:“我不也是在跟文欣說話,搭理你了嗎?”
“你不要胡攪蠻纏,你那是在跟文欣姐說話嗎?”方薇薇臉色徹底冷下來,“你明明、明明就是說我壞話!”
“這能叫壞話?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她幫你打了這麼多次水,你嘴上說下次幫她打,可哪次真幫忙了?”楊敏可不怕跟人吵架,大聲說道,“你不就是看她好欺負,拿話哄她嗎?”
方薇薇氣得臉色通紅:“楊敏,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楊敏佯裝恍然,“哦,如果說出事實叫欺負你,那就是吧。”
兩人是在班裡吵起來的,雖然已經放學,但因為她們吵架留下圍觀的人也不少,這會都低聲議論起來。
觀點主要有兩個,幾乎以男女劃分,男同學覺得方薇薇有事請人幫忙打水沒毛病,楊敏太小題大做,女同學則都覺得方薇薇每次都讓李文欣幫忙打水,有點過分,楊敏護著朋友沒毛病。
雖然兩人各有支持者,但方薇薇年紀輕臉皮薄,哪怕有人支持,也有點承受不住,紅著眼眶跑了。
方薇薇一跑,女同學們都沉默下來,男同學則都忍不住譴責楊敏,說她太過分。
但楊敏下過鄉種過地,什麼沒經曆過,聽了這些話隻冷笑道:“我過分,她總讓文欣打水就不過分了?又不是缺胳膊斷腿了,打個水把她難的喲!你們也彆在我麵前說她以後會幫文欣打水,大家都是成年人,什麼話是真的,什麼話隻是口頭說說,應該能辨彆得出來。要是眼睛瞎了看不出來也彆跟我嚷嚷,自己給她打水去,我肯定一個字不會多說!”
楊敏話音落下,女同學們紛紛附和,男同學也不敢吭聲了,怕被懟。
雖然在方薇薇麵前護著李文欣,但楊敏對她今天的表現很不滿意,一出教室就說:“我早就跟你說過,不想幫忙就直接拒絕,不要心軟,你怎麼就聽不進去?”
“我聽進去了,隻是……”李文欣耷拉著腦袋說,“隻是她每次說得那麼可憐。”
“她可憐?”楊敏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她哪次讓你帶早飯,不是因為貪睡起不來?哪次讓你打水,不是因為懶得走那麼遠路?其他時候我就不說了,昨天咱們打完水回到宿舍,她是不是已經回去了?什麼有事耽擱打不了水,全是騙你這個傻子的!”
楊敏說完忍不住抬手扇風,兩下後又覺得有點冷,看李文欣低著頭站那又有點心軟,緩和語氣道:“我說這些不是責怪你,隻是我能幫你一次,幫不了你一輩子,你不改改這性子立起來,遲早要吃虧!”
李文欣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也想變得像楊敏那樣強勢,但性格不是一兩天長成的,想改也沒那麼容易。
長這麼大,她隻在拒絕結婚和參加高考這兩件事上堅持過,甚至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如今到了安逸的環境,她性子就又軟和了下來,遇事總想著讓一步。
但她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同時也清楚楊敏說的全是肺腑之言,便忍著哭意說:“我會努力的。”
楊敏點頭,又囑咐道:“先從拒絕方薇薇做起。”
“嗯。”
……
陸平洲今天到臨江大學附近辦事,中午過來找過程蔓一次,雖然被門衛攔在了校外,但通過內線電話聯係上了她,夫妻倆在外麵見了一麵。
得知他辦事要到下午,且今天不用回軍營,程蔓就跟輔導員請了假,下午一下課就跑了。
所以直到第二天早上到學校,程蔓才從楊敏口中聽說她跟方薇薇吵架,以及後者一晚上沒回宿舍的事。。
楊梅語帶慶幸:“還好輔導員有她家裡電話,打電話過去知道她已經回去了,不然我這一晚上根本沒法睡。”
雖然楊敏對方薇薇有意見,但並不想她出事。
隻是輔導員打過電話確認方薇薇的安全後,嚴厲批評了楊敏一頓,所以說起這事她心裡很鬱悶,忍不住抱怨道:“你說這人也真是有意思,吵完架招呼不打就跑回家找媽媽,害得我們在學校的差點人仰馬翻。”
程蔓覺得方薇薇這人確實有點嬌氣,再想到她家裡能裝電話,家境顯然不錯,顯然是被寵壞了。
跟這樣的人相處也確實挺累的,話說輕了容易被纏上,李文欣就是前車之鑒,話說重了她又受不住。
現在可不是幾十年後,深更半夜外麵都燈火通明。
方薇薇這次是運氣好,順利回家了,要是哪天碰上壞人,出事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程蔓勸道:“以後你還是少招惹她,不然她出了事,你也要倒黴。”
楊敏嘴上抱怨,其實心裡也害怕,說道:“你放心,以後我肯定不搭理她。”又對李文欣說,“你以後也少搭理她,要是她找你幫忙,你再心軟我也不管你了,知道嗎?”
李文欣昨晚也被嚇到了,忙表態說:“我以後不跟她說話了。”
其實用不著她們不理人,當天上午方薇薇她媽就過來了,找了學校領導,要給方薇薇換宿舍。
出了昨晚的事,不止程蔓幾人後怕,學校領導也擔心出事,毫不猶豫同意了方薇薇換宿舍的申請。
中午程蔓她們吃飯回來,正碰上方薇薇母女來搬東西。
程蔓沒見過方母,但聽楊敏和李文欣說過報名當天的事,直覺這是個眼高於頂的人。
今天見到,果然如此。
雖然關係不太和睦,但方母怎麼說都是長輩,程蔓人也不是那種不講禮貌的,兩方人在宿舍門口打照麵後,連楊敏都擠出了笑容,準備打招呼。
但方母看到她們就把頭一揚,轉身進了宿舍,收拾東西時還故意念叨說:“報名當天我就說過給你換個宿舍,你非不願意,說彆人能住這宿舍,你也能住。可你也不想想,我讓你換宿舍,難道真的隻是因為環境差嗎?”
方母說著轉頭掃了眼坐在床邊和凳子上的人:“我說的是你這些舍友,都不知道學校是怎麼安排的,不是外地人就是鄉下的,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你是我跟你爸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姑娘,打小性子就軟,跟這樣一幫人住在一起不得被欺負死?現在看,我之前的擔心果然成真了吧。”
坐在書桌前的程蔓眸色微冷,轉身說道:“阿姨,你這麼說不合適吧?是,她們兩個是外地人,我家往上倒代,也確實是泥腿子出身,但彆說現在不講出身,就算是早幾年,我們個人的成分也是頂好的,你說我們是刁民,是不是太過分了?”
楊敏出聲附和:“沒錯,如果我們是刁民,你們又是什麼?資本家?知識分子?就算你們是,你們又憑什麼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雖然這兩年陸續有人摘帽,被下放的那些人陸續回城,但誰都不知道政策會不會反複,方母當然不敢承認她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說道:“我沒這麼說。”
“那剛才的話是誰說的?”程蔓問,上下打量方母,“看你的氣質,應該有工作吧,你在哪上班?機關單位,還是國營廠?你說,如果你單位的人知道你認為外地人和鄉下人都是刁民,他們會怎麼想?”
聽出程蔓話裡的意思,方母臉色驟變。
方薇薇也站到母親身前,指著程蔓怒道:“你彆太過分!”
“我過分?你媽罵我們刁民的時候,你怎麼不站出來說她過分?”程蔓直視著方薇薇問,“難道隻能你們罵我們刁民,不能我們到處宣揚?”
方母來之前,真沒把程蔓人當回事,要不然她也不會當著她們的麵說那些話。但她沒想到程蔓會這麼難纏,抓住她話裡的漏洞不放。
雖然就算程蔓去她單位宣揚,也頂多是口頭批評,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傳出去總歸不太好。而且她丈夫正處於關鍵時候,要是她出問題,她丈夫的工作難保不會受影響。
思忖過後,方母咬牙問:“你想要什麼?”
程蔓指著方母道:“你,向我們道歉。”
方母還沒開口,方薇薇就大聲說道:“想讓我媽道歉,你做夢!”
程蔓根本不看方薇薇,她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再無能狂怒也沒有用。
而方母參加工作幾十年,城府不像女兒那麼淺,也沒有那麼易怒,雖然臉色很難看,卻還是扯出了一絲笑容:“像你們這樣的家庭,考上大學應該不容易吧?”
“不容易嗎?”程蔓假裝沒聽懂她話裡的意思,笑道,“我覺得挺容易的,我這還是不想離家太遠才報的臨江大學,不然以我的成績,報京大也能上。”
方母噎住,深吸兩口氣道:“可你既然上了臨江大學,肯定想順利畢業吧。”
“我當然想順利畢業,這四年裡,我也會為了這個目標努力,以我的智商,我認為我順利畢業不難,除非有人從中作梗。”程蔓微笑著說,“我這個人呢,從不輕易惹事,但也不怕事,如果有人作梗害我畢不了業,我肯定會從下往上告。”
“嗬。”方母輕笑出聲。
“我知道,阿姨你肯定在想,我一個市井小民,憑什麼從下往上告,但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程蔓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神色嚴肅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方母臉上笑容僵硬:“你怎麼說都是個大學生,這麼說誇張了。”
“畢得了業才是大學生,畢不了業浪費的不止是四年光陰,這輩子都毀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程蔓仰起頭,看著方母問,“阿姨你說是不是?”
方母眉頭皺起,覺得程蔓十分難纏。
在她猶豫要不要認輸道歉時,方薇薇再次開口:“程蔓,你不為自己考慮,那你丈夫呢?你總不想你丈夫丟工作吧。”
這一次,方薇薇將威脅擺在了明麵上。
楊敏和李文欣都是一臉怒氣,但她們敢怒不敢言,怕自己說錯話後真害得程蔓丈夫丟工作。
方母則直覺不好,可閨女話已經出口,隻好找補道:“薇薇不懂事,說話比較直接,今天這件事,我們各退一步,你丈夫在哪個單位,或許我認識他們領導,能幫忙說得上話。”
程蔓覺得方母還是很懂說話的藝術的,幫忙說話?上眼藥水還差不多,假裝驚訝道:“看來你們家很厲害啊,部隊都能說得上話!”
不就是想仗勢欺人嘛?搞得好像誰背後沒人一樣。
程蔓輕嗬一聲道:“我丈夫呢,現在是副團職,你要是能說得上話,讓他這個月升團職,今天這事在我這裡算是過了,怎麼樣,你敢答應嗎?”
方母臉色徹底變了,不由自主看向閨女,卻沒想到方薇薇也是一臉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