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呂伯野的這一刀, 就要結結實實地落在傅檜柏的身上了,折可克哪裡能夠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湛兮那天晚上讓高鐵牛給他傳的話, 要的是“一死一傷”。
於是, 在千鈞一發之際, 折可克真情實意地驚呼了一聲:“小呂,不可!你冷靜一點……”
在出聲的同時, 折可克趁著呂伯野沒有防備身側的自己, 振臂頂起了呂伯野持刀的胳膊。
於是, 那衝著傅檜柏的麵門去的, 致命的一刀,側歪了一下。
而被折可克的叫喊聲音驚醒的傅檜柏,也下意識地往一旁側身避讓……
終於, 那致命的一刀, 沒有致命, 但是卻留下了百分百概率的致殘。
血線綻開, 漫天飛血, 湛兮便含笑看著那血色中,傅檜柏的那一條必廢的胳膊。
一死一殘,完美!
湛兮幾不可見地,嘲諷地看了呂伯野一眼。
他呂伯野, 不是喜歡創造意外麼?那湛兮就送他一場精彩萬分的“意外”。
湛兮精心策劃的這樣一場, 異同父異母的兄弟之間, 相互廝殺,最終導致一死一殘的意外……
想必,要比呂伯野之前,給聞獅醒安排的, 那一場毀容的意外,要精彩得多吧?
現場的群眾們,像是對眼前這一場,快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意外,而反應不過來一樣,驟然寂靜了那麼一時片刻。
下一瞬,驚叫聲四起。
而湛兮,就在這一片尖叫聲與身邊的唐大少的失魂落魄,喃喃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的驚恐聲中,悄然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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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可克還在儘職儘責地為這場完美的大戲,奏響最後的尾聲——
演戲演全套。
少年將軍驚慌失措地大喊:“你們都愣著做什麼!”
折可克飛快地給呂伯野連續點住了好幾處大穴,驚怒非常地嗬斥著周圍維持秩序的普通的府衙捕快:“快去叫人啊!快啊——叫駱神醫過來!快去!!!”
呂伯野原本眼神都快要渙散了,在折可克一頓猛如虎的止血和急救操作中,又勉勉強強撐住了一口氣。
湛兮好笑地看著折可克那出神入化的演技,反正呂伯野這一波,彆說神醫了,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得看能不能錘得過閻王爺再說。
人要善始善終嘛,做戲做全套,對一個必死無疑的家夥,折可克是完全不吝惜自己的“真情實感”。
呂伯野最後的視野中的人,是那個與他沒有血緣,卻始終視他為兄弟的人——折將軍。
折將軍並不知道,他呂伯野是一條潛伏在他身邊的毒蛇,他真誠地將他視為自己的生死之交。
他們曾經一起出生入死,在那九死一生的戰場上,折可克不止一次救過他……
呂伯野的意識漸漸地要消亡了,這樣也好,他的不甘心似乎少了一些,這樣也好……
能夠死在不是親兄弟,但卻是真兄弟的懷中,也算是不錯了。
看著折可克滿麵都是血跡,狼狽不堪地緊緊抱住了他,還在嘶喊著讓人叫駱神醫,呂伯野忽然就有些滿足了。
就這樣吧,有折可克這樣一個真兄弟,他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就在呂伯野嘴角慢慢綻放出一絲心滿意足的笑容,意識也逐漸渙散的時候,折可克突然“悲痛萬分”(?)地抱緊了他。
折可克痛不欲生地埋首在呂伯野的脖頸處,用嘶啞、崩潰的聲音,大喊著他的名字,伴隨著一陣痛苦的“不要!不可以!你不會死的!堅持住!”等等。
呂伯野見不得折可克為自己如此傷悲,又努力強行梗住了一口氣,他正準備為折可克留下最後一句安慰他的話呢,卻忽然聽到折可克喘息的間隙,在他的耳邊,輕巧又漠然地說——
“你怎麼還不咽氣,你爹我嗓子都喊啞了!”
“你——?”這話如同一個從天而降的巨石,一下子就把呂伯野砸得眼冒金星。
呂伯野猛地反應了過來,折可克在做戲?這是陰謀!
然而大驚大怒之下,呂伯野什麼都說不出來,反而被折可克氣得狂嘔一口血。
終於,狂噴一口血後,呂伯野瞪大了眼珠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咽氣了。
那瀕死時猙獰萬分的模樣,任誰看了一眼,都得神棍上身地說上一句——此人心有怨氣,必成厲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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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是真的覺得這畫麵格外有趣,能叫人樂嗬起來的那一有趣。
折可克不愧是被人暗戳戳吐槽有“白起之風”的家夥,心眼子壞得很,要不是湛兮攔著,估摸著這廝對呂伯野的疑竇有了苗頭,就會忍不住先下手為強的了。
而可愛的折可克,怎麼可能會允許呂伯野“心滿意足”“彆無所求”“嘴角含笑”地死去?
(你他娘給老子活過來,重新死!JPG.)
折可克成功把呂伯野給氣死了,他成了唯一一個真正心滿意足的人。
前方,有人匆忙地狂奔而來,隱隱約約的,湛兮似乎看見了駱神醫的身影。
為避免後來觀戲者察覺到什麼不敢發現的東西,湛兮則在一片混亂中,大聲搶奪眾人的注意力——
“哎呀我說蛇可可,你彆抱著那個死人了,你快給那傅將軍止血啊!”
小國舅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小國舅就隻是希望大家都“得償所願”而已啊。
湛兮不耐煩地皺著眉頭:“他死啦,快放下,去看看那傅將軍的胳膊還能不能給他縫上啊……”
因為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在了眼前而“痛不欲生”的折可克嘶吼出聲:“我管他去死!小呂都死了,小呂,怎麼可以……”
湛兮壞心眼地在心裡暗笑,折可克今晚得給自己來幾顆潤喉糖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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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唐府,是一片慘淡愁雲。
唐大少魂不守舍地跪在了地上,滿臉都是驚慌失措。
旁邊的弟弟唐小棠,嗚嗚的哭聲,沒完沒了。
唐大少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闖下了何等禍事,縱使那並不是他主動去做的事情,那隻是一場意外……
但是無論如何,今日過後,傅家隻怕是要與他唐家不死不休了啊!
怎麼就那麼剛好呢!
早知道開場的時候,小國舅說沒啥好看的想要去吃茶,他就應該答應的,為什麼偏偏……
唐家主沉默地坐在檀木椅上,蒼老的麵容是一片沉著於冷酷。
他問道:“今日之事,你們兩個,你們兄弟一人,誰來給老夫講清楚?”
唐小棠瑟縮了一下,想必這孩子年歲太小,已經被嚇壞了,是派不上用場的了。
唐大少咽了咽口水,他努力地想要使自己冷靜下來。然而開口的時候,他那顫抖的嗓音,依然將自己內心的緊張與惶恐暴露了個一乾一淨。
唐大少以自己格外稀碎的語言,將白日裡所發生的事情,勉勉強強地都說清楚了。
說到最後,他淚從中來,哽咽道:“阿耶,我並不是有意的啊,我實在是控製不住自己,我往前趔趄,根本就抓不住旁的人穩住自己。”
唐小棠在旁邊哭哭啼啼地佐證了兄長的話,抽抽噎噎地說:“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他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推推搡搡了起來,然後一倒就倒了一大片……”
“我也是被後麵一大群人撞了,那就好像是山直接倒了過來一樣,根本就擋不住。”
唐家主沒有說話,沉默著坐了很久,他的眼神,落在了兄弟兩那跌倒在地而沾染了不少臟汙的衣衫上。
唐家主不說話,唐大少瑟瑟發抖,也不敢出聲,唐小棠連哽咽都不敢發出了聲音了。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連空氣的流動都速變慢了一些,周遭的氣氛像是濃稠而綿密的膠狀體,正在緩緩地令人走向死亡的窒息中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家主終於開口了.他平靜地問這倆兄:“這一趟是小國舅邀請你們的麼?”
唐大少一聽就明白了唐家主的意思,父親這是懷疑起小國舅來了。
但是唐大少並不是沒有這樣的懷疑。
而是小國舅的疑點實在是太少了!
安排那旁人都不知道的,實際上是兩兄弟的傅檜柏和呂伯野去武鬥,想必是傅家自己安排的,否則誰能使喚得動他們呢?
小國舅會提起來要去看這個這一場武鬥大會,想必也少不了傅家的暗中推動吧?
畢竟小國舅是外來的,他哪裡知道這武鬥大會究竟是什麼會是呢。
“我們在看的期間,小國舅還想提出過想要離開……”唐大少嗓音沙啞地說。
但是當時,唐大少看見自家弟弟唐小棠看的入神,想讓滿足弟弟,讓他多看一會兒。
而且,唐大少又覺得小國舅也並不是那麼不耐煩,就忍不住想要試探試探小國舅的性情。
便說便猶豫著建議對方多點耐心……
後麵小國舅再說要走,那傅檜柏就登台了,唐大少當即就說:“傅將軍上台了,下麵一定會很精彩的!”
於是小國舅就被他說服了,又留了下來。
現在每每回想白日裡的細節,唐大少就懊悔不已,早知道他就在小國舅第一次提出來要走的時候,就跟著對方離開,想必如此的話,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了。
父親懷疑小國舅,實在是很有道理,但是混亂發生的時候,小國舅也很驚訝。唐大少頭疼地將更多的細節講述給了唐家主聽。
“小國舅看到我被撞得穩不住的時候,還想要來拉我,但是小國舅自己被他身後的四五個人,直接撞的一個趔趄,就跪在了地上,也就沒能拉住我了……”唐大少實話實說。
唐家主沉默著凝視著前方,什麼都沒在看,他在思考。
就算皇都距離此處山遙水遠,但是小國舅那“力能扛鼎”“勇‘灌’三軍”的事跡,唐家主還是聽過的。
這樣一個天生神力的小子,如果陰謀和他無關的話,怎麼會沒能阻止事情的發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