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麥芒一雙恐怖怒睜的眼睛, 倉惶地將湛兮的臉望著,有那麼一瞬間,湛兮甚至感覺她的眼睛中的空茫,似乎已經到了不認得他是誰的程度了。
一生要強, 從來都不曾有過如此失態的母親啊, 她怔怔地望著湛兮, 她的眼淚無法止住地流下來,在那忽然變得顴骨暴突的臉上, 形成一道道濕漉漉的痕跡……
“金童子……”劉麥芒的青白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 “豹郎、豹郎……嗚!你知道的,你大哥, 他是個多麼好的孩子……”
“我知道,大伯母, 我都知道……”湛兮緊緊地握住劉麥芒的手臂,不動聲色地支撐著她越發癱軟而無法自己站立的身體。
湛兮望著劉麥芒的眼睛, 說:“大伯母,你看看我, 你看著我的臉, 我不是和大哥生得最相似了麼?”
其實很久之前就不相似了,自從湛兮進入這個世界, 激活這個世界, 令它真正開始啟動與運轉之後……他的臉便隻是他的臉,而不再是肖似那位雄姿勃發的青年將軍的臉。
但是湛兮這句話說出來, 劉麥芒那混沌不堪的腦子, 卻似乎忽然抓住了某一縷光一般。
寧靜的、漸漸泛白的天際,忽然出現一道巨大的、刺目的閃電,瞬間劃破了整個天空, 似乎將那不睜眼的天,都生生劈裂成了兩半!
緊接著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它的聲音巨大到,就仿佛是要把整個天空震碎了一般的動靜。
於是,在這樣無燈的夜,劉麥芒猛地扭頭,死死地盯著湛兮的臉的時候,閃電與驚雷的光交錯在那張尚顯稚嫩,但已經難掩風華的臉上。
就在剛剛,劉麥芒的眼神猛地銳利過一瞬間,青白交錯的閃電的光,令她顯得攻擊力十足,正準備靠近,要與湛兮一同扶住劉麥芒的劉如英,甚至被駭得臉色一片青白,僵直在原地不敢動。
但是很快,劉麥芒的眼神又迷茫了起來,嘴裡喃喃道:“是啊、是啊……是金童子來啦,你小時候,與豹郎生得一模一樣呢,來,讓大伯母看看你的臉……”
“你大哥以前抱你去摘樹上的桃子的時候,我看著,就好像在看他抱著小時候的他自己呢……”
劉麥芒自感如今的自己,不知為何,忽然之間就感覺似乎無論是走路還是坐著,渾身的骨頭都在莫名其妙的疼,所有的骨頭都好似要碎裂成沙粒一般,骨頭縫之間更好像是有人在捶打鐵釘似的,這些痛苦讓劉麥芒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
所有的痛,都似乎好像最終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將她的心靈與靈魂——徹底擊碎!
可是有人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強而有力的、無法拒絕的力道,溫柔的、暖和的溫度……
像是無止境地不斷下墜中,有人拚死拉住了她。
下墜好像停止了。
哦……不隻是如此。
她費心疼愛的孩子,她的金童子,在拉著她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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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蒙蒙亮,不得已稍微動用瞳術與心理暗示後,劉麥芒終於平複了許多。
湛兮半扶半攬著劉麥芒往回走,劉麥芒沒有拒絕,一直望著湛兮的臉,順從地配合湛兮的動作。
直到湛兮溫柔地勸她躺下休息休息,劉麥芒也默默地坐下。
此時委屈又焦急的嗚嗚直叫的獅子狗終於擠過了外邊無數的人群,撲到了劉麥芒的腳邊。
湛兮將雪白的獅子狗抱起來,放到了劉麥芒的膝蓋上。
獅子狗跳起來,撲到了劉麥芒的懷裡,熱烘烘的溫度,脹滿了劉麥芒的胸懷。
雪白的獅子狗嗚嗚嗚地叫著,一雙水潤又靈性的大眼睛,緊緊地望著劉麥芒慘白無血色的臉,它低低地嗚嗚著,從喉嚨裡發出共鳴的聲音來,似乎是在無比地擔憂她一般。
劉麥芒甚至從這雙單純又靈性的眼睛裡,看到了那麼真摯、那麼純粹的愛意與心疼。
一聲幽歎,似乎是從胸腔裡、從心臟中、從靈魂的深處輕悠悠地飄出……
隨著外頭冉冉升起的太陽一起,歎息漸止。
劉麥芒摸了摸快要哭出來的獅子狗,握著湛兮的手,她還有一些恍惚。
她似乎想要笑一下,但她努力過後,嘴角依然無比僵硬,無法動作。
劉麥芒仿佛緩過來了,她心疼地看著半跪在床邊腳板上的湛兮,溫柔地摸了摸湛兮的臉龐。
“大伯母……”
“金童子啊……”似乎是之前和歇斯底裡的尖叫與狂笑令劉麥芒的嗓子受損了一般,如今她說話,聲音沙啞無比。
“我沒事,”劉麥芒說,“莫擔憂,我沒事……我沒事……你回去睡吧,回去吧……”
“大伯母,”湛兮溫和地望著劉麥芒,“您睡下我再走。”
劉麥芒點點頭,抱著獅子狗動作緩慢地躺在了床上,她用力閉上眼睛,說:“我睡了,金童子,回去吧,彆擔心,我沒事……回去吧……回去吧,是不是嚇到鯉魚了?”
“你表姐心思細膩,你且安撫安撫她……”劉麥芒的聲音漸小,“我累了、我好累好累了……我先睡一覺。”
“明日、明日再說吧……”
湛兮持續不斷地心理暗示終於起了作用,劉麥芒放鬆地睡了過去。
獅子狗趴在劉麥芒的身側,把自己毛茸茸的身子圍著劉麥芒的一側,團了起來,看起來似乎是想要緊緊地將她包裹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