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柳煙凝收起了笑容,顧曼……(2 / 2)

“留在這吃吧。”柳煙凝終於發話。

秦姨高興地說道:“那我再去買個排骨吧!”

還有十來天才發工資,沈牧已經囊中羞澀了,單位隻包一頓飯。他暫時都沒錢給柳煙凝,更不好意思在這蹭吃蹭喝,他站起來對秦姨說道:“秦姨,真不麻煩了,我還有事,一會兒就走。”

秦姨笑容一僵,柳煙凝更是意外,沈牧的不識好歹惹惱了她,聲音也變得冷硬,“行了秦姨,人家不想在這吃就算了,你去買兩扇排骨,咱們自己燉了吃!”

沈牧一時間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還是秦姨幫他解了圍,“也不差吃飯的這點時間呀,吃了再去忙。”

沈牧看向柳煙凝,柳煙凝不理會他了,冷眉冷眼的,進書房去了。

秦姨提著籃子出去買菜,阿寶在玩收音機,收音機裡麵在播放著蘇聯的民謠。蘇聯已經在去年底解體了,正因為蘇聯的解體,撤走了他們的援助工程師,項目才不得不暫停下來。

沈牧也是跟蘇聯的援助工程師學了一些俄語,並不精通,隻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

阿寶聽得搖頭晃腦的,民謠的調子非常歡快,他跟著蹦蹦跳跳,小腳丫子愛出汗,在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小腳印。

沈牧微笑著看著他,心一片柔軟。

門口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阿寶~”

沈牧看過去,是毛寧寧,他越來越喜歡來找阿寶一塊玩了,主要是非常迷戀阿寶的小火車。

沈牧挺願意讓兩個孩子在一塊玩的,毛寧寧能說會道的,小嘴劈裡啪啦,興許能教會阿寶說話。

兩孩子一塊玩耍,玩著玩著,沈牧聽見毛寧寧小聲地問阿寶,“那是你爸爸嗎?”

沈牧一下就坐直了,恨不得兩隻耳朵能豎起來,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阿寶還不會說話,他悄悄地看過去。

他看到阿寶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朝毛寧寧點頭。

沈牧的心臟仿佛被阿寶的小腦袋撞上,一時間戰栗不已,眼窩頓時濕潤了,視線模糊得幾乎看不清阿寶的小臉蛋。

他這個爸爸做得真是很不稱職。

第二天,沈牧就請龔揚給化工廠及顧曼工作的圖書館發了協調函,請他們督促顧曼兩口子還債。

員工的家事鬨到了單位,化工廠本就是民營企業,跟航天院這種特殊級彆的單位都夠不著邊,對方鄭重其事地發了協調函,化工廠的領導約談了沈貴榮,顧曼也被領導訓了話。

兩口子本是想執行拖字訣,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不得不乖乖地還錢。顧曼當然不甘心賣房子,她先讓沈貴榮去找吳桂芬要來了壓箱底的三千塊錢,又跟親戚朋友借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湊夠了九千六百塊。

顧曼是個聰明人,眼見著錢是必須得還回去了,關係也沒必要弄得更僵,畢竟沈貴榮沒什麼出息,這輩子能在化工廠上班到退休就已經不錯了,沈牧不一樣,他在航天總院工作,人脈廣,層次高,以後就是兒子最強大的背景。

於是顧曼親自將錢送到了家屬院來,手裡還提著一網兜的蘋果,路邊買的次果,五毛錢一斤。

她來的時候沈牧沒在,她抹著淚對柳煙凝說他們湊到這些錢有多麼的不容易,之前不是不願意還他們錢,著實是沒辦法,還讓柳煙凝他們不要放在心上,過兩天請他們一家人到家裡吃飯。

“親兄弟,沒有隔夜仇的。”顧曼這樣說。

柳煙凝也不拆穿她,她一張一張地點著錢,數得顧曼的臉色都忍不住有些難看,一直到數完,確定數目無誤,她才說道:“大嫂,你們沒賣房子也把錢湊出來了,看來也不是沒有能力還錢嘛。”

顧曼買房子都沒借錢,他們自己有些存款,再加上吳桂芬補貼了沈牧的工資還有他們的積蓄,其實這些積蓄多半也來自沈牧剛工作那幾年的工資。現在是真的欠了一屁股債了,顧曼心裡暗恨。

沒來這個家之前,顧曼還真以為柳煙凝過得不好,可來到這一看,好家夥,這家裡連沙發都有,會沒錢給阿寶治病?

顧曼想套柳煙凝的話,“弟妹,你這幾年沒拿到沈牧的工資,家裡這些東西是怎麼添置的啊?”

柳煙凝看了她一眼,奇怪地問,“怎麼,大嫂,你娘家沒有陪嫁嗎?”

柳煙凝並沒有陪嫁,不過她不想跟顧曼囉嗦。

顧曼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她雖然是城裡人,但是父親殘疾,母親也隻是普通工人,家裡還有兩個弟弟,她媽恨不得她一輩子給娘家賣命,怎麼會給她陪嫁。

顧曼被勾起了心事,眼看柳煙凝這一屋子的好東西都是陪嫁,自己嫁人的時候不僅什麼都沒有,沈貴榮給的那一大筆彩禮一分錢都沒讓她帶回來,最要命的是,她後來才發現沈貴榮就是個沒用的男人,家裡家外全靠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在後悔自己當年沒擦亮眼睛。

“那你們早點去給阿寶看病吧,彆一輩子都不會說話就麻煩了。”顧曼站起來,準備告辭。

柳煙凝聽出她最後的攻擊意思,她詛咒了阿寶,就踩到了柳煙凝的尾巴,“大嫂,現在說這話也太沒意思了點,如果你真的擔心阿寶,就不會明知道這是沈牧給我們娘倆的錢,還心安理得地拿去買房子了。慢走吧,不送了。”

顧曼隻好解釋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可柳煙冷著臉,不搭理她了。

顧曼離開的背影總有點灰溜溜的意思。

柳煙凝收起錢,來到房間,從衣櫃裡找出存折,認真地數了數上麵的數字,然後又開了書桌抽屜的鎖,裡麵躺著一隻信封,她抽出裡麵的鈔票,一共十張花花綠綠的百元大鈔,這是今天宋嘉和給她送來的酬勞。

加上沈牧這九千多塊錢,足夠買那架斯坦威的鋼琴了。

柳煙凝風風火火地從書房跑出來,“阿寶,快,跟媽媽去商場!”

阿寶的小臉頓時皺了起來,但在聽完柳煙凝接下來的話後,頓時高興起來。

“媽媽有錢給你買鋼琴啦!”

柳煙凝摸了摸頭發,她得洗了頭再去商場,可她洗頭得一個多小時,還得等頭發晾乾,今天估計就買不成鋼琴了。

柳煙凝用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今天不洗頭就要出門,換了一身衣裳,又找了半天鞋子,總算收拾妥當,在半個小時後拉著阿寶出發前往商場。

等到沈牧下班回到家,客廳就擺上了一架龐然大物。這架白色三角鋼琴幾乎占去了客廳四分之一的麵積,顯得客廳都擁擠了起來。

“這是鋼琴?”沈牧繞著鋼琴走了兩圈,柳煙凝竟真的買回來了一架鋼琴。

柳煙凝麵色凝重地站在一旁,她沒有回答沈牧的話,百貨公司剛剛送的貨,光是抬鋼琴的人就來了四個,動靜太大,好多鄰居都好奇地來圍觀。

柳煙凝買了鋼琴,這個爆炸性消息在沈牧下班之前就傳遍了整個家屬院。

阿寶搓著手,繞著鋼琴走來走去,他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大家夥,他試探性地伸出小指頭按了按琴鍵,清脆動聽的琴聲讓他高興得啊啊大喊。

柳煙凝見狀,坐上白色的琴凳,雙手輕輕拂過琴鍵,刻在靈魂上的烙印似乎在這一瞬間蘇醒過來,她雙手下壓,彈出一個清脆的音符。

她笑著看向阿寶,阿寶看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連串美妙的音符從柳煙凝纖細修長的手指下傾瀉出來。

阿寶不眨眼地看著柳煙凝翻飛的手指。

夕陽從窗框跳進來,灑在白色的鋼琴和彈奏的人身上,沈牧看得入神,夕陽給柳煙凝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她美得不似凡人。

沈牧甚至不知道音樂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直到柳煙凝扭頭看向他,四麵相對,他才驚醒過來。

“我彈得怎麼樣?”柳煙凝俏皮地笑,像在等著人誇獎。

什麼東西撞擊了沈牧的心,他下意識地點頭,“很好聽。”

柳煙凝又笑,沈牧沒見過她這樣笑過,那是一種真正的放鬆的、滿足的笑。

“阿寶,快坐上來,媽媽教你。”

柳煙凝迫不及待地開始教阿寶彈琴,一直持續到吃晚飯。

在飯桌上,柳煙凝才想起工資的事情,“你大嫂今天過來了,將九千六百塊全部還來了,我用來買鋼琴了。”

沈牧心裡吃了一驚,他想不到那個龐然大物竟然要這麼多錢,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他的錢隻夠買最便宜的一款。

沈牧最早兩年上班的錢全給了父母,他身上沒什麼存款,小時候吃了太多沒錢的苦,沈牧格外的節儉。

柳煙凝也沒跟他說買鋼琴花了多少錢,而是略帶興奮地跟他分享,“阿寶的樂感很好,他一下午就已經學會了好多個和弦呢!”

阿寶因為有了新玩具,也格外的高興,吃著飯呢,時不時地放下勺子對著柳煙凝一陣比劃。

讓沈牧驚奇的是,他一點也看不懂阿寶的意思,可柳煙凝卻可以無障礙地跟阿寶交流,她能通過阿寶簡單的比劃準確地知道阿寶的意思。

吃了飯,沈牧想去洗碗,被秦姨死活攔住了。柳煙凝帶著興奮勁未減的阿寶又去書房了。

鋼琴聲從紅磚房流瀉出去,在夜幕中分外的清晰。

蔣丹哐哐兩聲關掉了窗戶,對著台燈下的肖童童怒道:“阿寶都已經開始學習彈鋼琴了!你也要學,我明天就去給你買!”

透過玻璃,蔣丹看向紅磚房,她沒想到沈牧竟然真的跟單位領導反映了,前兩天她因為工作上的‘失誤’還被叫去談話,今年的評獎評優全都沒有了,本來看在她是烈士遺孀的份上,今年的評優領導都暗示會給她一個名額的,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千塊錢的獎金,還代表著沈牧對她的信任真的土崩瓦解了。

蔣丹咬著唇,誰都不知道,在沈牧沒結婚之前,蔣丹就曾經跟蔣建林表過態,她想嫁給沈牧,可蔣建林嫌沈牧農村人出身,沒有背景,死活不許。蔣丹當年也隻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姑娘,不敢跟沈牧吐露心跡,可她就稍微地猶豫了一下,沈牧就打了結婚報告,迅速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了。

心如死灰地蔣丹為了氣蔣建林,賭氣嫁給了和沈牧來自同一個村莊的肖強,可剛結婚,她就後悔了,蔣丹要離婚,蔣建林又死活不讓,蔣丹知道她爸的意思,她嫁給農村人就已經讓蔣建林麵上無光,若是她再離了婚,隻怕蔣建林得活活氣死。

沒等結婚申請批下來,肖強就犧牲了。

蔣丹本來以為自己重獲了自由,可一個月之後,她發現自己懷了孕。

蔣丹垂頭看向努力學寫字的肖童童,若不是柳煙凝當時也懷了孕,蔣丹不會因為某種攀比心將肖童童生下來,她一定要自己的兒子比那個女人生的兒子更加的聰明。

“童童,一會兒再背誦二十個英語單詞。”

在柳煙凝買了鋼琴的第二天,蔣丹也買了一架回來,同樣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過這次的轟動是有看熱鬨的成分在裡麵的,柳煙凝前腳剛買,蔣丹後腳就買,這攀比心也太明顯了一點。

這天胡雪華過來接毛寧寧,毛寧寧也喜歡鋼琴,這是個新鮮玩意兒,這兩天幾乎長在了柳煙凝家裡,托班也不願意去,柳煙凝也想讓兩個孩子在一塊玩,就跟胡雪華打了招呼,讓她將毛寧寧送到家裡來。

阿寶已經開始彈奏一些簡單的曲子了。柳煙凝也會教毛寧寧,不過毛寧寧的進度非常慢,一坐上琴凳就喜歡一通亂按,將柳煙凝心疼壞了。

而且阿寶愛乾淨,白色的琴凳坐幾天也乾乾淨淨,毛寧寧就不一樣了,手指一扒拉就是一個印子,不管給他洗幾遍手都是這樣。

不過毛寧寧嘴甜,每天聽她彈琴吹捧的話張口就來。

“阿姨,你彈得真好,太好聽了阿姨!”童真的聲音顯得格外的真誠,柳煙凝也就勉強接受他當個外門弟子旁聽。

胡雪華挺不好意思的,“你教寧寧彈琴,我可不能讓你白出力,多少得給點老師費。”

柳煙凝笑道:“我還得謝謝寧寧天天來陪阿寶玩呢,再說了,胡姐,你當年那樣幫助我,我都沒跟你提過錢呢。”

胡雪華笑起來,“蔣丹還在四處請鋼琴老師呢,鋼琴買回來幾天了,也沒聽見響。寧寧真是太幸運了,要不是托了你和阿寶的福,他連鋼琴都摸不著,我聽說鋼琴老師可貴了。”

胡雪華都這樣說了,柳煙凝怎麼樣都得認真地教毛寧寧,可毛寧寧於鋼琴上麵確實沒什麼天賦,隻能學點皮毛。

阿寶都能流暢地彈奏一曲莫紮特的小星星變奏曲了,毛寧寧隻勉強學會了兩個和弦。

讓柳煙凝感到不解的是,他們逼著顧曼兩口子還了錢,吳桂芬竟然沒有反應,也沒有來找他們鬨,這著實不符合吳桂芬的性格,按柳煙凝想的,吳桂芬應該是要來大鬨一場的,畢竟他們一分不少地要回來的,吳桂芬起碼也要來討要生活費才對。

沈牧這幾天過得格外艱難,他麵皮薄,上次都已經是萬不得已才找龔揚開口借錢,到這兩天身上隻剩幾塊錢了,連給阿寶買零食的錢都沒了,他得留著買饅頭吃。

總算熬到了發工資的這天。

領工資也得排隊,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去財會室領取。

沈牧跟著同事排著隊,這時候也不存在工資不能外泄的情況,單位的工資等級劃分分明,沈牧是一級研究員,現在工資漲到三百塊了,加上一些補貼,能有個三百出頭。

工資發得很慢,沈牧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才輪到他。

聽見裡麵叫他的名字,沈牧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對上了蔣丹的視線,蔣丹是會計,發工資肯定是要經過她的手的。沈牧沒跟她打招呼,倒是她旁邊的周琴主動跟他說話。

“沈牧,你這個月漲工資了啊,難怪你家連鋼琴都買上了。”這個年代彆說是鋼琴了,就是電視機,也不是每戶人家都有的。周琴這話聽著像在說笑,又泛著股酸意。

蔣丹也看向沈牧,她覺得買鋼琴肯定是柳煙凝的主意。蔣丹買的那架鋼琴花了兩千多塊,用的是肖強的撫恤金,買了鋼琴她才發現,請個鋼琴老師,一節課要三十塊錢,她一個月工資隻夠給肖童童上六節課。

而柳煙凝自己就會彈鋼琴,根本就用不著花這個費用,可鋼琴都買了,請不起老師會讓人笑話,蔣丹咬牙請了一個師範學校的鋼琴老師,一節課二十五,請了鋼琴老師,生活立馬就捉襟見肘起來。

沈牧沒搭話,靜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她們將錢數好,將工資條一塊給他。

等了幾分鐘,總算將錢數好了,蔣丹從周琴手裡拿過登記表,在工資發放欄寫上沈牧的名字,部門,實發金額,最後遞到沈牧手邊,“簽字吧。”

沈牧接過筆,核對了一下工資條上的金額,正準備簽字,突然注意到前麵的字跡,那是蔣丹寫下的他的信息。

他瞳孔微縮,這字跡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怎麼了?金額不對嗎?”蔣丹溫柔的聲音傳來。

沈牧霍地抬起頭看向她,他想起來了,這工資登記表上蔣丹的字跡跟他收到的那封信上的‘十月一日生產,母子平安’字跡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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