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有母後啊,劉隆心中再次感歎一聲。
不過,他最近見母後沒什麼動作,心中疑惑了一下,然後迅速將其拋到腦後。
冬日下起大雪,崇德殿竟然久違地來了一位外命婦。
鄧閶的妻子耿小鸞。
劉隆分享下雪的喜悅心情,瞬間轉化成正經的模樣,進了宮殿。耿小鸞拜見劉隆,隻見她滿臉憔悴,身形單薄。
劉隆叫起耿小鸞,緩聲問了她的身體,又問了小表妹鄧柔的近況。
耿小鸞聽了,道:“多謝聖上關心,托陛下聖上洪福,家中一切安好。”
劉隆頷首,對鄧綏笑道:“母後與五舅母久未見麵,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這雪越下越大,天又冷路又滑,五舅母今日不如留宿宮中。”
耿小鸞忙道:“不敢打擾皇太後與聖上清靜。”
鄧綏道:“你也留在這裡不要走,耿女君有要事稟告。”
劉隆聞言一驚,抬頭打量一身素服的耿小鸞,道:“五舅母,有什麼事儘管說,母後與你做主。”
說著,劉隆坐在鄧綏身側,麵帶微笑鼓勵地注視著耿小鸞。
耿小鸞看向鄧綏,鄧綏朝她微笑地點點頭。耿小鸞這才將事情道明,原來鄧忠去後,西華侯爵位無人繼承,耿小鸞想要過繼族人之子,繼承鄧閶的爵位。
鄧綏五位兄弟皆封侯,西華侯的爵位食邑數千戶,而以功封侯的虞詡食邑僅有千戶。
劉隆心中一動,看了眼母後,隻見她正端茶小口喝著。於是,劉隆溫聲問道:“五舅母看中了誰家的孩子?”
耿小鸞仔細查訪宗族的幼童,選出人選後再來見皇太後的,聞言答道:“河南尹鄧豹的五子聰明伶俐,堪為承嗣。”
劉隆又問:“多大了?”
“剛滿三歲。”俗話說三歲看老,三歲品性初顯,又渡過嬰孩的易夭折期,且能養熟。
劉隆聞言沉吟,耿小鸞麵上閃過擔憂之色。
大漢向來有無子除國的傳統,鄧氏和耿小鸞都不願意放棄這個爵位,故而趁著皇太後還在,提出過繼繼爵的解決辦法。
劉隆見氣氛冷凝,笑起來道:“我幼時多賴幾l位舅父撫育,大舅父護我周全,三舅父教我騎射,四舅父教我經史,唯有五舅父與我玩耍……”
劉隆說著,聲音變得低落起來:“如今三位舅父都去了,忠弟又隨父而去。昨日太醫令過來稟告風寒的進度,我當時就懊悔不已,若我早一日讓太醫令招人研究,是不是就可以挽回忠兒L的命?”
“當年我初見忠兒L,我小,他更小,他剛到我胸口,虎頭虎腦可愛極了,說阿父是西華侯,又說了舅母的名字,我們幾l個大的都愛逗他。”
“我當時就想等他再長大一些,接來宮中學習,成人了,就像當年的五舅父一樣當侍中輔佐我與母後。父子皆侍中傳為美談。誰知我還未見他最後一麵,人竟然就去了……”
劉隆說著眼圈紅起來,耿小鸞更是
放聲大哭。丈夫英年早逝,尚且有兒L女聊以慰懷,但現在一子已去,一女體弱,怎不令人傷悲?
鄧綏聽了,眼睛也泛紅,沒有說話。
劉隆聲音帶著沙啞,自我埋怨道:“瞧我說這些做什麼,舅母才好,我又引得你悲傷起來。”
耿小鸞流淚如珠,哽咽難言,隻能點頭搖頭而已。
劉隆感慨道:“五舅父過繼子嗣之後,有了子孫後代供奉,好啊好啊,這是一件好事啊。隻是忠兒L……▂[]▂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忠兒L隨父而葬,父子地下團聚,有五舅父的也有他的。”
聽到這裡,鄧綏抬眼看了劉隆,隻見他微微抬頭看天,仿佛要將淚水憋回眼裡。
耿小鸞聞言更是心如刀割,丈夫是她的至親、兒L子也是她的至親,相比於丈夫,她對兒L子傾注了無限的情感。
丈夫世代有人供奉,但她的兒L子呢?
父子為了家族活人皆遺言薄葬,生前噎金咽玉,死後唯有爛陶破瓦。丈夫尚且有祭祀,但她的兒L子呢?
白草枯荄,荒途古陌,朝饑誰飽,夜渴誰憐?
接受族人勸說,過繼嗣子的興致勃勃變得索然無味,耿小鸞又悲又怨:悲自己兩年之內接連喪夫喪子,怨丈夫與兒L子接連而去。
雖為過繼,但嗣子父母皆在,且其父受太後器重。
一股悲涼和孤寂從腳底湧上她的四肢百骸,屬於丈夫兒L子的念想在一人去後,回到族中,再與她沒有關係了。
耿小鸞心中更加悲涼,哭聲令人肺腑酸柔。
劉隆怔愣一下,不由得跟著她悲傷起來,鄧綏早已放下茶盞,唯有默然。
良久,耿小鸞微微恢複,用帕拭淚,似哭似笑,清淚不絕:“我原想為忠兒L繼嗣,隻是……隻是忠兒L諸兄皆少……”
可憐天下父母心。
劉隆麵露猶豫,轉頭看向母後,道:“母後,漢律曾有無子,則女即位的律法,不如讓鄧柔表妹繼承,也可慰藉舅母之心,五舅父與忠弟泉下有知亦會欣慰。”
鄧綏抬眸看向劉隆,但見他一臉憐憫,轉頭又看了滿臉驚詫的耿小鸞,沉吟半響,然後搖頭道:“阿柔年幼病弱,福大反而不好。”
劉隆頷首道:“母後考慮周全,是我考慮不周。漢律雲爵位繼承依次為子、女、父、母、同產兄弟、同產姐妹、妻子。”
“阿柔妹子體弱,平壽侯與新野君已逝,大舅父有爵位,三姨出嫁,不如讓舅母繼承西華侯位,將來或由阿柔繼承,或為忠弟繼嗣都使得。”
“不知母後意下如何?”
鄧綏聽了,心中微歎,轉頭看向耿小鸞,問她道:“閶弟是你的夫君,忠兒L是你的兒L子,如今他們都去了。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耿小鸞在皇帝谘詢皇太後意見時,已經回過神來,腦子飛速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