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11613 字 8個月前

猛虎盤踞屏風之上,楚煜坐在案後,領口鬆散,長發挽過右肩,耳上的玉環浮現微光。極致的黑,血般的紅,絢麗到幾近刺目。

"公子,口供全在此處。"熊蒙送上竹簡,小心窺一眼屏風前的公子,便閉口不再多言。箱蓋打開,楚煜拿起一卷口供,一目十行掃過,發出一聲冷笑。

“果然。”

梁氏膽大包天,宗室內也有人吃裡扒外。

“父君遇刺,我再身亡,兩位叔父最有嫌疑。勾結上京蓋棺定論,自能得償所願。”楚煜放下竹簡,隨手又拿起一卷。當他看到國太夫人下毒一事有宗室參與,心中已無波瀾, "季父出言挑撥,大概沒料自己也被算計。越室有大才,竟騙過了父君的眼睛。"

他的語氣辨不出喜怒,熊蒙卻縮了縮脖子,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楚煜動作極快,片刻翻過一箱口供,隨即打開第二箱。

看到他拿起的竹簡,想到那上麵記載著什麼,熊蒙迅速低下頭,儘可能減少存在感。竹簡展開,一陣細微的摩擦聲,其後歸於沉寂。良久,楚煜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令熊蒙心頭一震: “袁氏?”

熊蒙不敢抬頭,硬著頭皮開口: “探子供稱袁氏敗於梁氏,君上未能相幫,又拒為公子納袁氏女,族內怨懟許久。暗中同宗室勾結,子女為聘。"

楚煜丟開竹簡,目光移向銅燈,瞳孔中映出一抹焰光。想到越侯前番所言,他垂下眼簾,嘴角上翹,不染分毫情感。

"難怪。"

熊蒙聽得真切,卻一個字不敢多問。

楚煜揮手命他退下,獨自留在殿內翻閱竹簡。

"仆告退。"

熊蒙退出殿門,在門扉合攏之前,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燈光下,公子煜側身而坐,單手撐著臉頰,另一隻手翻開竹簡,

他似乎在笑。

背影落在屏風上,隨著跳躍的燈光持續拉長,覆蓋屏風上雕刻的獸紋。猛虎被暗影籠罩,倏而有光影掠過,雙眼凶戾,昂首咆哮,似要擇人而噬。

熊蒙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迅速收回目光,急匆匆邁下台階,再不敢多看一眼。

他離開不久,芳華殿內史廖幸出現在東殿,口稱袁夫人相請。

"夫人言有事同公子相商。"廖幸年過而立,麵相肖似弱冠,生得唇紅齒白,麵若好女。“何事?”楚煜斜靠在案邊,單手撐著下巴,沒有轉頭,甚至沒有看廖幸一眼。內史心有不滿,低頭壓下不悅,口中道: “仆不知。”

"不知?"楚煜終於移過視線,懶洋洋地看向廖幸,一隻手提起刀筆,玉雕的筆杆在指間翻轉。“仆確不知。”廖幸語調平板。

“母親的知心人,外大父特地送入宮,該是七竅玲瓏才對。”楚煜施施然站起身,一句話驚出內史全身冷汗。

他驚悸地抬起頭,試圖以憤怒掩飾心虛: "公子何出此言?"楚煜笑了笑,一步步走向內史。

隨著兩人距離接近,廖幸望見他的麵容,眼底短暫浮現癡迷,旋即被恐懼取代。

“自作聰明。”

四個字落地,鋒利的刀筆刺入廖幸左眼,鮮血瞬間湧出。

廖幸先覺震驚,其後才被劇痛籠罩。他捂著眼睛倒在地上,鮮血溢出指縫,滑過手背,浸濕他的袖擺。

“梁氏沒了,大母避於暗室,袁氏愈發不老實。”楚煜手持染血的刀筆,踩上廖幸的頭,履底碾壓,語氣森冷,嘴角卻掛著笑紋,令人遍體生寒。

廖幸無法抬頭,臉被擠壓變形,鼻骨一陣酸楚,隨時將要斷裂。

"公、公子,女,袁氏女……"他支吾開口,試圖將話說清楚。“袁氏女?”楚煜挑了下眉,移開半步。

為了保命,廖幸顧不得身上劇痛,捂著仍在流血的眼睛匍匐在地,將所知和盤托出。

“夫人召族女入宮,殿內已有準備。”

"準備?"

“助興之物。”廖幸趴在地上,驚懼交加,抖如篩糠。

楚煜立在他身前,沉默片刻,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難為母親想得周到。"話落,他越過廖幸,徑直走向殿外。

袖擺拂過眼前,目擊儘是赤紅。廖幸心神恍惚,仿佛沉入無邊血海,即將被吞沒,再也掙紮不出。

“帶下去。”

楚煜離開後,幾名侍人走入殿內,依東殿內史的吩咐將廖幸拖走,快速清理地上的血,確保不留半點痕跡。

芳華殿內,袁夫人坐在屏風前,身旁是兩名妙齡少女。兩人麵容嬌媚,身段窈窕。一人出自嫡支,另一人來自旁支,由族內千挑萬選送到楚煜身邊。

“廖幸還沒回來?”內史遲遲不歸,袁夫人心生不快,繼而湧出忐忑。自從接掌宮苑,袁夫人一掃多年的鬱氣,很是春風得意。日前國太夫人下毒被囚,她更覺地位穩固,在廖幸的攛掇下插手東殿,尤其關注楚煜的後苑。

今日這番安排,袁夫人曾有顧慮,終抵不住家中催促。僅差最後一步,她突然感到心悸,不安感驟然攀升。

“究竟怎麼回事……”

不等她想清楚,殿外傳來腳步聲。

殿門被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外,烏發雪膚,聯麗絕色。一身紅裳熾烈如火,奪人心魄。

“阿煜,你來了。”袁夫人亮起笑容,正要走上前,卻因楚煜的目光止步。

“母親,袁氏與煜,孰重?”

袁夫人愣在當場,神情錯愕: “你在說什麼?”

“袁氏與父君,孰重?”楚煜提步跨過門檻,視線掃過殿內,對兩名臉頰緋紅的少女熟視無睹。目光短暫停留在香鼎之上,很快又收回。

廊下亮起火把,火光下是全副武裝的甲士。

看清這一切,袁夫人臉色煞白。她快行幾步抓住楚煜的衣袖,顫抖著聲音道: “你要做什麼?”

“梁氏伏誅,越不能再出一個梁氏。”楚煜對視袁夫人,瞳孔暗沉,不含任何情緒, “袁氏勾結宗室,圖謀叛亂,當誅。"

袁夫人不敢置信,雙眼泛起淚光,怒聲道: “你怎麼能?!那是你的外家!”

“我能。”楚煜握住袁夫人的手腕,一根接一根掰開她的手指,眼中冰霜突然消退,麵帶淺笑,溫和道, “袁氏能力不濟卻怨懟父君,暗中勾結宗室,自以為天衣無縫。今又要插手宮內,貪心太過。&#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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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說一句話,袁夫人的臉就白上一分。“母親身體不好,從今日起閉殿休養,宮中諸事不必操勞。”

留下這句話,楚煜轉身離開,任憑袁夫人在身後哭求,繼而聲嘶力竭痛罵,始終沒有回頭。幾名侍人走入殿內,抓住瑟瑟發抖的袁氏女,將兩人拖出殿外。

"姑母,救我!"

“夫人救命!”

"站住!"

袁夫人衝上前,迎接她的隻有合攏的門扉,以及快速遠去的哭求聲。靠在門上,她突然全身無力,緩慢滑坐在地。

數月來的一切仿佛空中樓閣,這一刻轟然坍塌,在她麵前支離破碎,化為一片齏粉。當夜,禹州城內又起刀兵。

袁氏全族下獄,三家宗室被抓,全府上下不存一人。

回想起梁氏伏誅的情形,城內氏族風聲鶴唳,宗室成員噤若寒蟬。鬆陽君和鐘離君府上燈火通明,火燭一直燃到天亮,所幸未見甲士登門。

翌日朝會之上,楚煜宣讀抓捕之人的罪狀。

"勾結罪臣,裡通外敵,謀刺國君。""同謀罪逆,窺伺宮苑,意圖謀反。"

一樁樁罪狀宣讀下來,大殿內一片肅靜,近乎落針可聞。

"誅。"

一個字落地,楚煜俯瞰殿內,群臣無一出言求情,鬆陽君和鐘離君更是俯首帖耳,全不見曾經的意氣風發。

麵對逼近的屠刀,氏族們徹底清醒。

公子煜不是越侯,他仿佛越室圖騰的化身,睚眥必報,凶戾異常。在他的麵前,沒有任何人能心存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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