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畔,數騎快馬風馳電掣。
公子弦一馬當先,門客和兩名暗甲緊隨其後。鞭聲持續炸響,穿透奔騰的水聲,在夜色中擴散開來。
“公子,前方土丘!”門客猛甩馬鞭,同時揚起聲音,提醒公子弦約定地點。
前方駿馬疾如雷電,門客竭儘全力也僅能追上半個馬身。
“公子!”門客再度拔高聲音,“土丘會合!”
公子弦置若罔聞,依舊不斷加速。
年少意氣風發,美名響徹國內。一夕間風雲變幻,公子弼歸國掌權,父君臥病不起,母親困於宮內,他孤立無助,唯有倉惶離國。
謀劃婚盟,設計誘晉侯入局,以晉為刀攪亂局麵,伺機奪回權柄。怎料事情敗露,計劃未成,反而備受譏諷,飽受恥辱。
晉侯和晉國氏族不提,區區小國之人膽敢冷嘲熱諷口出責難,豈能不讓他怒火中燒?
情緒不得宣泄,公子弦憋氣窩火,幾要鬱結於心。
今夜奔離肅州城,可謂逃出生天。
他一路策馬馳騁,專為發泄多日來的憤懣,掃清心頭陰霾。
門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公子弦聽若未聞。駿馬沿著河道奔馳,速度越來越快。
洶湧的河水奔騰不息,水麵泛起銀色波光,既有倒映的星月,也有逆流而上的魚群。
水麵凹出漩渦,數尾河魚破水而出,有力的魚尾左右擺動,短暫滯空,隨即開始下落,接二連三落回河中。
水下浮現暗影,尚未現出全貌,魚群便已驚慌失措,紛紛躍出水逃命,奮力向河流上遊衝去。
數尾河魚躍起半米,身後牽連透明的水線。水線中途崩裂,散落成晶瑩的水珠,大麵積墜落,如同降下一場細雨。
公子弦策馬飛馳,同逃命的魚群逆向而行。恰遇水珠四濺,幾顆飛向岸邊,砸在他的肩頭和臉頰,破碎的同時帶來一片沁涼。
“公子!”
門客的聲音再度傳來,公子弦不勝其煩,正要再次揚鞭,河中的暗影陡然破浪,血盆大口張開,凶狠咬住跳躍的河魚,刹那拽下水麵。
“河中有鼉,公子小心!”
鼉的捕獵地點距河岸不遠,黑暗中身形更顯巨大,戰馬受驚人立而起,發出一陣嘶鳴。
猝不及防之下,公子弦險些摔落馬背。所幸及時挽住韁繩,雙腿夾緊馬腹才沒有當場出醜。
事情發生得太快,門客和暗甲都未來得及反應。
好在坐騎很快得到安撫,公子弦沒有受傷,算是有驚無險。
門客借機趕上來,手指不遠處的土丘,對公子弦說道:“公子,該處……”
一句話尚未說完,破風聲陡然襲來。
鋒利的箭矢劃過夜空,呼嘯著鑿向幾人。門客瞳孔緊縮,猛撲向公子弦,果斷將他帶離馬背,避開第一波箭雨。
暗甲卻沒有這麼幸運。
遭遇突然襲擊,兩人下意識
奔向公子弦,未等靠近,又遭遇更密集的箭雨。
箭矢呼嘯而至,近似密不透風,將兩人籠罩其間。他們奮力格擋,側身掛上馬背藏到馬腹下,仍避不開被射殺的下場。
公子弦和門客狼狽翻滾,全力避開箭矢,正自顧不暇,更無法相助暗甲。
視線模糊不清,唯有破風聲持續不斷,夾雜著裂帛聲、馬匹的嘶鳴以及短暫的慘叫,很快被奔騰的水聲掩蓋,再不可聞。
不知過去多久,破風聲戛然而止,箭雨告一段落。
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駿馬倒伏在地,兩名暗甲趴在馬腹旁一動不動,身上遍插箭矢,血順著身下流淌,已是氣絕身亡。
公子弦和門客驚魂未定。
兩人不敢輕舉妄動,借助馬身的遮擋小心探出頭。
暗夜中亮起火把,火光在風中搖曳,照亮襲擊者的身影,也照出了河畔的慘烈。
“黃衣,金環,鐵器,他們是楚人!”
“③③[”
為首的楚人身高超過九尺,膀大腰圓,身上套著皮甲,活似一頭棕熊。
他舉著火把來到近前,打量著一身狼狽的公子弦,嘿嘿笑了一聲:“嘗聞越國公子美貌,姿容絕世無雙。今觀齊國公子也不遑多讓。有此等樣貌,就算是個草包,女公子應也不會嫌棄。”
聽到這番話,周圍的楚人哈哈大笑,態度輕蔑無比,壓根沒將公子弦放在眼裡。
“大膽狂徒!”門客眥目欲裂,顧不得身上的傷,拔劍擊向楚人。
“有膽。”領隊將火把插到地上,以臂甲抵住襲來的長劍,堅硬如岩石的肌肉隆起,輕鬆蕩開門客的攻擊。同時探出右掌,猛拍向門客的頭顱。
預感到危險,門客本能側頭,驚現避開致命一擊。
領隊改拍為抓,五指猶如鋼構,狠狠抓向門客的肩膀。握實的一瞬間,骨裂聲清晰傳來。
“啊!”門客發出慘叫,左肩碎裂,一條胳膊耷拉在身側,再也無力抬起。
領隊仍不罷休,又抓住門客的右肩。這次沒有捏碎,而是使肩膀脫臼,長劍脫手。
門客跌倒在地,失去抵抗能力。他強忍著劇痛沒有昏倒,臉已失去血色。
“確有幾分剛毅,配稱壯士。”領隊見他勇毅,沒有再為難他,召一名楚甲上前看守,自己轉向公子弦,咧嘴笑道,“知公子以兩城為聘,欲同大國結婚盟,我主甚喜,命我等來迎公子入楚,共商婚事。”
公子弦站起身,臉色依舊蒼白,臉頰劃過一抹血痕,樣子狼狽不堪。
縱然如此,他仍不見怯懦,怒視高大的楚人,沉聲道:“我不入楚,將如何?”
領隊又是嘿嘿一笑,
撈起門客的長劍,當著公子弦的麵拔出佩劍,兩劍相擊,門客的劍應聲而斷。
斷裂的劍身墜落地麵,發出一聲鈍響。
領隊收回佩劍,將另半支斷劍拋到公子弦腳下,口中道:“齊劍長且鋒利,遇楚劍卻不堪一擊。公子在國內無立足之地,如今又得罪晉國,還能投奔何處?我主誠心相邀,理應知好歹,莫要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