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抬起右臂,頓地聲戛然而止。
一陣風襲過,眾人鴉雀無聲,連呼吸都低不可聞。
砰!
一聲鈍響打破寂靜,宋伯體力不支,竟在車前栽倒。
他眼前發黑,控製不住撲向前方。左右之人反應不及,伸手時錯過,隻能看著他摔在地上,袞服沾染泥土,冕冠險些摔落。
宋伯當眾出醜,威嚴掃地。
曹伯等人卻鬆了口氣,以為能借機揭過此事。
可惜他們不了解林珩。
看出五人的意圖,林珩壓根沒打算輕拿輕放。他不僅不會如幾人所願,更是反其道而行。
既要表現恭敬,彎腰遠遠不夠。
見曹伯幾人裝作關心宋伯,就要起身查看他的情況,林珩忽然拔出佩劍,反握刀柄擲向地麵。
一道銀光閃過,王賜劍破風而至,斜插入地麵,成功攔截幾人動作。
曹伯等人不敢置信,一時間驚怒交加,臉色青白交替。
“晉君,這是何意?”許伯出聲質問。
林珩沒有回答,而是扯下腰間錦囊,倒出鑄有“侯伯”兩字的金印。
“天子下旨封寡人侯伯,代天子出征伐。”林珩把玩著金印,掃視對麵五人,“諸位願行臣禮,寡人能受。黑騎!”
“諾!”
黑騎同聲領命,百餘騎策馬上前,隔絕五位國君的儀仗。另有數人翻身下馬,走到五人身前,按住他們的肩膀,迫使他們稽首。
宋伯雙腿發軟站不起身,兩名騎士當場提起他,腳尖踹上他的膝窩,迫使他膝蓋觸地。
這一幕震驚五國之人。
太過於驚駭,竟無一人出聲阻攔,遑論上前救出國君。
長沂君再也坐不住,匆忙跳下車,三步並作兩步來至林珩車前,被黑騎擋住去路,雙手交疊躬身至地,顫抖著聲音道:“君侯息怒,曹君一時糊塗,絕無背逆之心!”
更多使臣反應過來,紛紛下車走上前,站到長沂君身後,希望林珩能網開一麵,放過曹伯等人。
“寡人暴虐,天下共知。”
無視求情的使臣,林珩看向被按跪在地的曹伯等人,聲音平和,聽不出絲毫怒氣,冷漠得令人心驚。
“邀諸位共盟實為穩固邊境,護西境安危。寡人一片好心,奈何諸位不領情。”
林珩抬手按住車欄,作勢歎息一聲。
陽光落向車傘,光透不進傘下,使他半身隱於暗影中,肩上的玄鳥更顯凶戾,煞氣陰森油然而生。
“無妨告知諸位,寡人最惡三心二意,左右搖擺。盟約尚未定下,諸位大可以離去,寡人不會予以乾涉。如不走,同晉結盟,日後再生反叛,鄭便是其下場。”
一番話說完,林珩走出暗影,麵含淺笑站在光下。
年少俊朗,眉清目秀。
唯有霜雪氣息凝固不散,煞氣
凜然。
“方才之事,寡人可以既往不咎。會盟祭祀之前,是走是留,諸位自己選擇。”
說話間,林珩走下傘車,施施然來到五人近前,拔出斜插地麵的王賜劍。
智陵等人鬆開對五名國君的鉗製,黑騎似潮水退開,現出驚駭欲絕的五國氏族和甲士。
“機會隻有一次,諸位切要深思熟慮。”
林珩笑著道出這番話,利落收劍還鞘,轉身登上傘車。
“城東紮營。”
命令下達全軍,千人隊伍調轉方向,留下各國使臣。
田齊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驅車來至宋伯麵前,居高臨下看著他,在車上疊手:“外大父。”
呂奔和呂堅跟在田齊身後。
兩人是宋國氏族,宋伯的臣子,卻追隨公子齊行動,決心可見一斑。
聽到田齊的聲音,宋伯突然生出力氣,一把推開侍人的攙扶,手指田齊怒斥道:“逆子,晉侯辱我,為何不攔?!”
“三令殺我,外大父為何不救?”田齊凝視宋伯,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輕飄飄一句話,宋伯被堵得啞口無言,當即惱羞成怒,強詞奪理道:“你毫發無傷,且三令已被下獄,如何記仇不記恩?休要忘記,你倉惶離蜀,宋最先收留!”
“我母出身宋室,宋不留我必被千夫所指,非外大父願意收留。我能夠平安無事,仰賴公子有相助。”田齊對宋伯失望透頂,不給他任何顏麵,“當初外大父不想收留我,更坐視三令設計害我。如非公子有,我早已埋骨宋地。今日反倒質問我記仇不記恩,何其可笑!”
“你……”
“三令是何時下獄?我沒料錯地話,是晉使抵達宋都,邀宋會盟之後?”
宋伯無言以對,登時麵露驚容。
“說白了,外大父不在意我,無非是懼晉君。況下獄又非絞殺,一息尚存,隨時能家族再興。”田齊冷笑一聲,“我都能看清外大父的心思,何況晉君。自作聰明,實則破綻百出,不過遺人笑柄。今日種種全是君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你喚我什麼?”
“君伯。”田齊收斂情緒,目光冰冷,聲音更冷,“今日之後,我同君伯隻論尊卑,再無親情。君伯好自為之。”
話落,田齊命車奴調轉馬頭,驅車前往林珩所在的營盤。
呂奔和呂堅匆匆向宋伯疊手,駕車緊隨其後。
曹伯等人從頭至尾目睹,目光在半空交彙,不發一語各自離開。幾人心中清楚,公子齊與宋伯反目,晉侯定然與宋不善,此時不走更待何事。
於幾人而言,此時的宋伯無異於一尊瘟神。
眾人離開後,隻留宋伯站在原地。
回想田齊所言,他的臉色越來越白,突然眼前一黑,仰麵栽倒。
“君上!”
隨扈發出驚呼,立時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