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歸來當日,肅州城外設祭台祭祀天地鬼神,並在祭鬼神的台下舉行獻俘儀式。
兩千多名犬戎俯跪在地,巫在人群前祝禱,隨即從俘虜中拉出幾人。
犬戎大驚失色,因恐懼抖如篩糠。
“獻!”
一名巫高舉骨刀,反手劃過犬戎的額頭。
血光迸濺,疼痛錐心刺骨,犬戎卻不敢發出痛呼。皮肉燒焦的氣味飄來,恍惚間,他想起上次闖入村莊劫掠砍殺的情形。
死在他手下的有男人、女人、老人,還有孩童。
亡者正從地底爬出,一個接一個向他走來,臉上爬滿血痕,伸出雙手挖入他的傷口,要他血債血償。
“啊!”
犬戎發出驚恐的尖叫,馬上被扭住雙臂按倒在地。
“放開我!”
“不要殺我!”
“救命!”
犬戎因恐懼陷入瘋癲,嘴裡不斷叫嚷,四肢拚命掙紮,恍如一頭落入絕境的困獸。
“獻俘!”
儀式仍在繼續。
在犬戎的嘶吼聲中,骨刀再次劃過,鮮血落入碗中,其後潑灑向篝火,用以告慰死在犬戎刀下的邊民。
被抓出的犬戎共有四十九人,無一例外是部落勇士,背負累累血債。
戰場之上,他們僥幸未死,藏在部眾之間意圖蒙混過關,再尋機逃回荒漠。
可惜天不遂人願,算盤終究落空。
“祭!”
在巫的唱誦聲中,篝火猛然躥升,焰舌高至數米。濃煙滾滾,黑色煙柱夾在祭台之間,筆直衝向天際。
目睹晉人的祭祀,看到部落勇士的下場,犬戎無不驚恐萬狀,一個個嚇得麵如土色。
祭祀接近尾聲,巫沒有再選人。
餘下的犬戎不必去死,全都被打上烙印,成為晉國的奴隸。
“犬戎,禽獸也。數歲犯邊,襲傷邊民,搶奪錢糧,焚燒村莊,罪不容誅。集胡首以築京觀,震懾諸部。餘者俘虜,發有功將士為奴。”
林珩登上祭台,沐浴在夕陽下。
玄服披覆晚霞,華貴神秘,惑人心神,奪人心魄。
“今誓天地鬼神,日後皆同此例。”
“敢犯晉者,誅!藏匿者同罪,滅其部,絕其血脈!”
林珩的聲音隨風傳出,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
短暫的寂靜後,騎士全體下馬,步甲單膝跪地,國人和庶人振臂高呼,聲浪席卷猶如海嘯。
“君上隆恩!”
“武!”
以智淵和鹿敏等人為首的氏族抬頭仰望,皆心情複雜。
半晌後,氏族們收回視線,同時疊手下拜,對年輕的國君心悅誠服。
“祭!”
六名巫同時拔高聲音,唱誦聲穿透人群的音浪,響遏行雲。
燃燒的火堆轟然倒塌,萬千火星飛濺,短暫膨脹為赤色
火球,繼而被煙霧吞噬。
日輪沉入地平線,最後一抹霞光消失。
明月懸空,星光燦爛,巫的唱誦聲告一段落,宣告整場儀式結束。
“君駕回宮。”
林珩走下祭台,穿過矗立的甲士,提步登上玄車。
黑甲護衛在兩側,人群如潮水分開,迅速讓出一條通道,前方直抵洞開的城門。
城頭亮起火把,在夜色下閃亮,連成一條燃燒的火龍。
騎士擎起玄鳥旗,分兩列策馬向前。
玄車穿過城門,氏族的車輛緊隨其後。田齊的戰車夾在中間,竟無半點違和。
城內火光通明,迤邐在建築前。
人群聚在道路兩旁,目送國君經過,不約而同駐足眺望,久久不肯散去。
火光照耀下,林珩迎風而立,煞氣縈繞周身,仿佛一柄出鞘的寶劍,鋒芒逼人,森然渴血。
直至玄車行遠,徹底消失在視野之外,人群才如夢初醒,陸續回過神來。
“君上威嚴更盛。”
“英主在晉,必複烈公之治。”
在議論聲中,人群開始散去,三三兩兩走在一起,對會盟和伐胡津津樂道。
“君上下旨,戰有功授田賜爵。我子隨軍行北,最差也能得些田地。”
“還有奴仆。”
“不知何人能得爵。”
幾名高大的國人結伴而行。
他們大多白發蒼蒼,麵容蒼老,身上帶著數道傷疤,代表他們不止一次上過戰場。有一人還是獨臂,左肩以下空空蕩蕩,衣袖彆在腰間。
此刻,他們皆喜氣洋洋,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我有三子,一人斬首兩級。”
“我子僅一級,然為犬戎首領。”
“我子不能戰,五孫隨君上出征,合計斬首十一級,俘二十餘人。”
獨臂老人話音落下,周圍頓時響起吸氣聲。
“十一級,若為一人功,必得爵!”
“五人各有戰功,怎能歸於一人。行事不公乃亂家根源。”獨臂老人搖搖頭,沉聲道,“今上有烈公之風,懷霸道之誌。從軍征,立功機會無算。何必囿於一時,反倒讓兄弟離心,得不償失。”
眾人沉吟片刻,陸續點了點頭,讚同獨臂老人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