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楹再度陷入沉思,目光落在身前,描摹著已空的茶盞,瞳孔中硬出杯壁上的花紋,那是一頭猛獸,鹿身鳥首,模樣凶惡,充滿了血腥。
“事情可稟君上?”
“我出宮時,國太夫人已命人抄送內容,飛騎送往西南。”
雍楹沉吟不語,能想見林珩看到書信時的憤怒。
國君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
晉楚乃大敵,戰爭是為常態。然楚人占據先機,此戰開啟,必聯合上京汙晉不義。
“陰險歹毒,既要向晉借勢,又要陷晉於不義,當真是好算計!”雍楹發出冷笑,不自覺扣上舊年的傷疤,眼底浮現血光。
“父親可有破局之法?”宣夫人此行專為求策,語氣難免焦急。
“有。”雍楹緩慢開口,目光落在林樂身上,“公子項施毒計,以為君上束手無策。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女公子開府,有封地,非普通宗室女。”
宣夫人身在局中,一葉障目,僅想到公子項對林樂的蔑視,卻忽略了林樂的地位給她帶來的權力。
“女公子的婚事,她能自定。”雍楹一字一句說道,臉上重現笑容,“公子項設陷阱,欲激怒君上,使晉出兵不義。女公子亦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林樂側耳靜聽,領會雍楹的意圖,恍然大悟道:“外大父,我出麵拒絕?”
“不錯。”雍楹讚許點頭,語氣和藹,話中卻充滿冷意,“公子項無禮,女公子為君上分憂,自然不必客氣。”
林樂短暫陷入沉思,旋即轉向雍檀,道:“舅父,我需筆墨。”
雍檀沒有召喚奴仆,親自取來絹和筆墨,放到林樂手邊。
林樂挽起衣袖,落筆如飛,快速寫下幾l行字,交給雍楹過目。
“君老,我少,不為配。”讀出第一行,雍楹就現出笑容。繼續向下看,笑意隨之加深。
“晉,禮儀之邦,國有法度。楚,國君自號蠻夷,行事肆意妄為,不為配。”
“昔楚襲晉邊,殺我邊民,仇深似海。我為晉室女,誓言血債血償。他日入紀州城,必以戰車開道,踏血而行。”
數十字鋪開,筆跡猶存稚嫩,字裡行間已初現鋒芒。
“好!”雍楹拊掌讚歎,將絹遞給宣夫人和雍檀傳閱。
兩人看過內容,
也不免現出笑意。
事不宜遲,速將此送入宮內,交國太夫人過目。雍楹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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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宣夫人剛想要站起身,又忽然停住動作,轉向林樂道,“阿樂,你來辦,如何?”
看出宣夫人的意圖,雍楹父子皆未出聲,等待林樂給出答案。
林樂沒有任何猶豫,當即道:“母親,我即刻入宮。”
從今日起,她將真正獨當一麵。
母親和外大父會助她,但不能再如早前一般,時時為她遮風擋雨。
林樂起身走出廂房,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夕陽的餘暉灑落,她的影子在身後拉長,裙擺染上細碎的金光。
當日,林樂二次入宮。
不多時,內史繆良走出宮門,策馬直奔蒼金府上。
繆良回宮時,蒼金與他同行,身後還跟著一名青年。青年手中提著鳥籠,觀大小,籠內分明是一隻猛禽。
奉國太夫人旨意,宮門延遲落鑰,比平時晚了足足半個時辰。
蒼金離宮之時,短暫在刑鼎前駐足,抬頭仰望天空。
星月交輝,一道黑影掠過城池上方,振翅飛向西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
彼時,林珩已從潁州城離開,率軍前往爐城。
西境諸侯與他同行,隊伍浩浩蕩蕩,過處鳥獸皆避。
公子路接受招納,即將出任爐城縣大夫。為出行方便,林珩特命軍中匠人以戰車為參照,為他改製一架輪椅。
隊伍行進兩日,在爐城外紮營。
大帳剛剛立起,林珩的戰車上忽然躥起一道黑影。信鳥振翅衝向高空,與一隻猛禽對峙,展開激烈追逐。
林珩抬頭仰望,雙眼被陽光刺痛,僅能捕捉到暗色的輪廓。
大概過去一盞茶的時間,兩道黑影先後降落,一隻腿上綁著信件,上麵有蠟封。林珩一眼認出蠟封上的印章,分明是國太夫人的私印。
“莫非是國內出事?”
猛禽速度極快,先飛騎一步找到林珩。
林珩尚不知公子項遞送國書,懷揣著疑問解下書信,拆開蠟封快速瀏覽。
兩張絹疊放在一起,一張是國太夫人所寫,另一張是林樂親筆。
看過全部內容,知曉前因後果,林珩怒極反笑,攥緊來信進入大帳,命馬桂召軍中氏族將官:“傳我旨意,速至大帳。”
“諾!”
馬桂行動迅速,晉國氏族很快齊聚。
西境諸侯察覺異樣,眺望晉軍大營,皆是滿心疑惑,不明白發生何事。
公子路已為晉臣,由侍人推動輪椅進入帳內。
待人員齊聚,林珩高坐上首,將國太夫人的書信展開,道:“楚國公子項欲聘我妹為夫人。”
“欺人太甚!”
氏族們火冒三丈,赫然而怒。
“君上,臣請發兵踏平楚國!”
“臣附議!”
無論勳舊還是新氏族,此刻意見空前統一,發兵楚國,不死不休!
“伐楚,需師出有名。”林珩抬起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又將林樂的書信傳閱,道出心中腹案,“調甲士沿途張揚,將文字廣告眾人。”
“君上要以彼之策,反施彼身?”馮勝領會林珩的用意,開口說道。
“不錯。”林珩高踞上首,目光環顧左右,笑吟吟說道,“常言楚人浪漫豪邁,我意派人入楚,當麵問公子項,仰慕晉室女,可願引頸就戮博美人一笑?不願,則心不誠,有負楚室之名。”
聞言,眾人先是一愣,旋即忍俊不禁,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