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國戰,不能發全國之兵。不發全國之兵,不能聚百家。今聚百家於宮中,君為刀俎,我為魚肉,不能俯首聽命,必然走不出大殿。”令尹仰望上首寶座,回想起當日與楚項商議借勢,終於恍然大悟。
楚項的確傲慢,卻非自大狂妄。
他的確要向晉借勢,卻非自己所想的方式。他要大權獨攬,弑兄殺弟,囚困父親,下一步要解決的就是國內氏族。
“楚將變。”
晉侯變法,晉國日強。
楚也將變,然代價是否太大?
若此戰不能勝,氏族必將反噬,國君將如何自處?
令尹心亂如麻,望著楚項的目光異常複雜。
楚項靠坐在寶座上,完全不介意真實目的被揭穿。
既已圖窮匕見,就無需遮遮掩掩。
他要大權在握,政權、軍權攥於掌心,哪怕風險再大,也必須邁出這一步。
不破不立。
楚室和越室同出一源,越厲公殺親,楚共公問鼎,俱有放肆狂傲之名。
他不過是蹈祖先足跡,再走出自己的路。
認真說起來,還要感謝晉侯。
“年少韜光養晦,歸國後鋒芒畢露。示敵以弱,一擊必殺,此乃決勝之道。”
將氏族的表情收入眼底,楚項笑彎雙眼,穠麗絕豔,如同燃燒的烈火,要焚儘世間的一切。
繼晉國之後,楚國大舉調兵,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與此同時,越國都城禹州卻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
魏國國相重崎喬裝改扮,輕車簡從避人耳目,悄然造訪越國,入宮拜見越君。
彼時,楚煜接到邊境情報,正大規模調集軍隊。
重崎被侍人引入大殿,他剛剛寫下詔書,交侍人送往宮外。
“參見越君。”重崎不敢造次,畢恭畢敬向楚煜行禮。
“起。”楚煜放下竹簡,隨意掃他一眼,“重相入越,可有魏侯國書?”
重崎的表現出人預料。
他突然俯身在地,大禮叩首,沉聲道:“仆知魏不久矣,進言魏侯反遭猜忌,故奔出魏國,求君上收留。”
楚煜挑了下眉,終於有了幾分興致:“何言魏不久?”
重崎有心投奔,自然知無不言,當即道:“魏附庸楚多年,得楚庇護,國力漸強。魏侯誌大才疏,不見危機,意欲離楚,行事屢有破綻。仆認為時機不到,屢次勸諫,奈何魏侯不聽,反疑我為楚間,大事不再問我。近日晉楚將戰,楚使登門要魏出兵,魏侯再三推脫,我言不可,更被魏侯所惡。數日前得密報,魏侯欲捕我下獄,我不願束手就擒,設法連夜出逃。”
說明前因後果,重崎匍匐在地,懇請楚煜收留。
“原來如此。”楚煜斜靠在案前,手指撥動筆杆,對他的懇求不置可否,既未說留,也未說不留。
重崎滿心忐忑,臉色逐漸變白,
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君有才,然不能留越。”楚煜輕聲開口,麵帶笑意,指尖輕點桌麵,吳魏有隙,吳侯謀魏日久。君既離魏,何妨前去吳國,更能一展抱負。▁_[(”
重崎抬起頭,目光定定看向楚煜,心思飛轉,認真衡量利弊。最終垂下眼簾,再拜道:“謝君侯指點。”
“不必。”楚煜擺擺手,命侍人帶他下去安置。
待殿門合攏,他隨手鋪開一張絹,提筆寫下一封短信,起身走到木架前,親手綁到信鳥腿上。
“大戰開啟,君侯必親臨陣前。我欲會君,何如?”
暗紅的袖擺輕振,楚煜推開雕窗,抬手放飛信鳥。
陽光灑落,烏發堪比黑緞。
一縷發絲滑落肩頭,發尾拂過殷紅的唇角,勾纏一抹笑紋,嫵媚誘人,勾魂攝魄。
信鳥振翅高飛,離開巍峨的禹州城,穿過蒼茫平原,乘風飛向座落在平原腹地的肅州城。
天高雲闊,晴空一片蔚藍。
晉侯發舉國之兵,國人和庶人大批聚集,在都城核對名簿,陸續編入將校麾下。
大軍集結期間,不斷有西境諸侯的使者抵達,向林珩遞送國書。
目的隻有一個:隨晉東出,伐楚。
其中以蘄國最為積極。
彆的諸侯是遞送國書,向林珩表明出兵之意。蘄君親自駕車出現在肅州城,張揚過市,引來眾人注目。
林珩得知消息,立即邀他入宮。
蘄君被侍人引入正殿,不等林珩詢問,當即行禮道:“蘄願為晉附庸,隨君侯征戰!”
林珩停下筆,合攏寫到一半的竹簡,道:“與楚戰,非短日能分勝負。君離國日久,國內能否安穩?”
蘄君咧嘴一笑,信心滿滿:“蘄國無憂。”
蘄國地狹人少,滿打滿算還不及晉國大縣。他早就決定抱晉侯大腿,氏族一致同意,國人紛紛點頭。
他進入肅州城時,國都已經遷到晉國邊境。就算離國再久,國內也不會生亂。有晉軍在側,不必擔心遭遇胡部騷擾,覺都能睡得安穩。
“君之才,屬實少有。”
聽完蘄君的講述,林珩捏了捏額角。
說遷都就遷都,扛著宗廟牌位到處跑,行為之清奇,簡直曠古絕今,令人歎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