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吉牢牢壓製住他,目送晉君和越君走遠,才壓低聲音道:“不要亂來、事不能成反惹來大禍!”
“晉侯欺人太甚!”鵠離咬牙切齒道。
“戰不能勝,唯有隱忍。”賈吉沒有看鵠離一眼,目光始終追隨四人的背影,沉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況雪恥終有時,莫要一時莽撞壞了大事。”
賈吉表情不見變化,聲音中卻充滿警告。
鵠離一時怒火上湧,被憤怒衝昏了頭,想要刺殺晉君。此時逐漸冷靜,依舊在咬牙,握劍的手卻慢慢鬆開。
“臨時起意,事定不能成。今後莫要再如此莽撞。”確認他不會再亂來,賈吉也鬆開手,低聲道,“此間事畢,尋機再作謀劃。”
聽出賈吉言下之意,鵠離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念頭,表麵恢複平靜。
在兩人左右,楚國氏族各自收回目光,有人感到遺憾,有人神色陰沉,也有人長出一口氣。
在他們對麵,晉國氏族目光炯炯,按劍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楚人有異。”
“其不動,無需理會。一旦有異動,殺之。”
中軍大帳前,林珩四人各踞一麵,站定在篝火前。
奴隸牽來牛羊,四人各自抽出佩劍,一劍刺穿犧牲的脖頸,任鮮血流淌。其後斬斷犧牲的頭顱,由其滾落鼎內。
“祭!”
巫大聲唱喝,犧牲被投入火中。
火光瞬間躥升,煙氣扶搖直上,俄爾被風吹散。
完成這項儀式,四人陸續收劍還鞘,轉身返回帳內。
彼時陽光正好,晴空萬裡。
明光投向大地,落在帳前,在地麵鋪開斑斕光影。
光束穿過掀起的帳簾,持續向帳內延伸,數不清的細小塵粒在光中旋舞。
凡陽光所及,一片明亮。
參與談判的眾人卻隔於光外,靜坐於光影兩側,似有天譴阻隔。
帳內點燃銅燈,燈油注滿燈盤,托起燃燒的燈芯。
一縷縷清香飄散,縈繞在眾人鼻端,沁人心脾,使人精神一振。
趙弼和楚項對視一眼,無論之前各有什麼主意,即便是心懷鬼胎意圖背刺盟友,這一刻兩人目標一致,隻為談和。
“晉君,人已齊聚,諸禮既畢,能否談正事?”趙弼不介意顯露急切,直接開口道。
“自然。”林珩痛快點頭,同時拍了拍手。
聽到召喚,馬塘和馬桂進入大帳。
兩人合力抬入一具木架,架上懸掛一卷獸皮,與楚煜之前所見極為類似,隻是體積大出一圈。
“寡人曾言,要休戰,需拿出誠意。”
話落,林珩向馬桂和馬塘示意。
兩人躬身領命,各自拉開捆紮獸皮的係繩。
繩索鬆脫的一瞬間,獸皮向下翻落,懸掛在木架上。文字和圖案呈現在光下,儘數闖入眾人
眼簾。
看清圖上所繪,帳內陷入寂靜,鴉雀無聲。
片刻後,抽氣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天下輿圖?!”
呈現在眾人麵前的,正是傳聞天下的盧義輿圖。
這一幕猝不及防,被吃驚的情緒籠罩,不下數十人當場失態。
楚項麵不改色,趙弼的神情也不見變化,攥緊的手指卻顯示出他們此刻的心情並不平靜。
無視眾人吃驚的表情,林珩施施然站起身,信步來到輿圖前,手指點在圖上,在楚國和齊國分彆畫出一圈,道:“罷兵可以,楚讓五十城,齊讓五十城,盟約今日可定。”
一番話出口,迅速將眾人拉回現實。
小諸侯們交換眼神,原來之前傳言是真,晉侯果真要獅子大開口。
晉國和越國氏族雖未事先商定,此時卻格外有默契,目光掃視齊、楚兩國之人,笑容嗜血,分明是不懷好意。
楚項目光陰翳,趙弼麵沉似水,兩國氏族也是心中不平。
要休戰不假,這樣的條件太過苛刻,絕不能答應!
似嫌他們的臉色還不夠難看,林珩手指點在晉楚交界,繼續道:“割讓城池,楚邊境後撤百裡。”
“豈有此理!”楚項拍案而起,怒道,“晉君莫要欺人太甚!”
“欺你又如何?”林珩笑意盈盈,轉身看向楚項,直視對方,“昔年楚滅申,申伯言無罪,楚侯如何答?弱者,恒弱,欺之奈何?”
聞言,楚項眉心微擰。
申國?
晉國氏族中,智淵最先反應過來,抬頭看向林珩,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寡人外大母出身申國黎氏。楚滅申,毀黎氏太廟,怎言不是深仇大恨?”林珩語氣平和,字裡行間卻充斥血腥。
楚國恃強淩弱,無罪伐申,吞並申國疆土。
如今風水輪流轉,楚項被迫低頭求和,林珩開口索要五十城,其中就包括當年的申國舊土。
聞言,帳內眾人神情各異。
楚國滅申,毀黎氏太廟,既是國仇也是家恨。
申國有錯也就罷了,實情是申國無任何過錯,也不曾挑釁楚國,還曾向楚入貢,卻遭此無妄之災。
楚侯自稱蠻夷,楚國氏族狂傲自大,行事肆無忌憚,動輒吞並鄰國,多數南境諸侯敢怒不敢言。
如今撞上鐵板,被晉侯擺上台麵,楚項就變得極其被動。
“國仇,十世猶可報。”楚煜忽然間開口,態度明確支持林珩,也將楚項逼至角落。
楚國肆意多年,一朝落入困境,不付出足夠的代價,休想從戰場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