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就知道了。”沈若老神在在,領著所有人往自己家走去。
沈大山落在後頭,他爹娘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連一個眼神都不給。
沈大山苦澀地笑了下。
一行人進了沈大山家,沈若就帶著村長、顧允和幾位族老進了廚房,母羊聽見聲響站起來“咩咩”兩聲,兩隻小羊羔也開始跟著叫喚。
沈若讓他們看角落裡那個鞋印,那裡的泥土已經變得乾硬,踩一腳也不會把這個腳印痕跡抹平。村長踩上去比對了一下,這個腳印的大小就是普遍成年人的腳的大小,但是明顯比自己的胖一圈。
“讓沈富貴進來,踩上去看看!”村長道。
沈子鶯本也想進去看,但被攔住了,有些氣憤地捏緊手帕。
她在外頭朝裡看,從她那個角度能看見沈若和顧允站在一處,心裡彆提多難受了。
劉春花信了自家大孫子和孫女兒的話,沈富貴都沒出門怎麼可能來這兒偷竊!這物證什麼的肯定是捏造的!還有那個人證,那半大點的小屁孩兒能懂什麼,給塊糖就能幫著亂說話。
“我看啊你們是窮瘋了想訛錢吧?坑了我們二十隻雞鴨還有羊還不夠,就搞這種把戲,栽贓陷害?!再說,就這破爛地方也有人來偷竊?能偷啥,是少了我的雞還是鴨啊?……難不成,是來偷大糞?”劉春花嘲諷笑道。
她自己覺得很好笑,哈哈笑出聲來。
沈家村都窮,除了村長家和沈宏家條件好些,大多都是和沈大山家一樣的泥瓦房,聽了劉春花的嘲諷,許多圍觀的村民心裡也像是被刺了一樣。
劉春花這話裡話外的不就是瞧不起窮人家麼?
沈富貴很快就被拽了進去,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腳印,瞬間就不想往前走了。
他哪裡能想到沈若還竟然真的能找到證據!
沈富貴很長時間沒出來,劉春花也再笑不出來了,難不成沈若說的是真的?
沈子鶯帕子就揪破了,她哥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會做出什麼事情她都不意外,這不會真留下什麼把柄了吧!
沈富貴被按著過去比對腳印,剛一踩上去他就飛快地左右蹭想把這腳印給踩平了。
可是他能想到的,沈若早早地就多想了一步。
這些天家裡煮米飯時,他都會留出一小碗米湯澆在這個腳印上。米湯和泥可是許多古代帝王修築城牆使用的極為堅固的材料,這個腳印處的泥土經過沈若一日兩次米湯的澆灌,已經堅如磐石,可以留存許久了。
“就是沈富貴的腳印。鞋底不一樣但大小簡直一模一樣!”有位眼尖的族老說道。
其他人也湊上去看了眼,紛紛點頭。
這沈富貴偷竊的罪名這種樣定下來了。
沈富貴那個冤屈啊,他明明什麼也沒偷到!
那時候聽兄弟們說還未出生的小羊羔肉是最鮮嫩的也是最補的,於是他就是想來把那頭母羊偷出去弄死了和兄弟們一起烤肉吃。況且這羊原本就是他家的,在家裡他爹娘不可能會讓他宰羊,這會兒羊在沈大山家他就比較好下手。所以就起了心思。
結果他剛一進去,就聽到李善桃要過來的聲音,母羊也被他嚇得啼叫不止,無奈隻能無功而返。
他嘴硬道:“這根本不是我的腳印!隻要有人能拿到我的鞋就能按一個,這個怎麼能算作證據?”
沈豐氣道:“沈欣都看見你進了我家廚屋,彆抵賴了!”
“我沒有。彆想給我腦門上扣鍋!”沈富貴就是不承認,打著沒人敢把他怎麼樣的念頭,一副拽的二五八萬的樣兒。
“行,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問問你。”沈若嘴角勾起冷笑:“我家廚屋裡不僅有兩頭羊,還有一頭梅花鹿,是不是你把它偷走了!”
梅花鹿渾身都是寶,這年頭一隻梅花鹿哪怕是幼崽都能賣上五兩銀子!
沈富貴本就沒見到什麼梅花鹿,更彆提他冤枉自己了。
沈富貴脫口道:“我進來的時候根本沒看見什麼梅花鹿!”
剛說完他就差點兒咬了舌頭。
艸,這沈若在給自己挖坑!
事情已經顯而易見了,村長和族老們都露出對他失望的表情。
屋外的人都在等消息,知道沈富貴真來當賊了,一片噓聲。
要是證實了村裡的誰是個賊,那對他一家的名聲都有妨礙,誰也不想以後彆人都不喊自己的名兒,直接喊一聲賊他爹,賊的妹妹,賊的爺奶吧。
以後誰家有東西丟了,大家第一反應就是找那個村裡的賊。
劉春花和沈牛山都瞪大了眼睛,感覺臉上無光。沈子鶯更是羞恥地眼睛發紅,沈富貴總是捅婁子她現在真是恨死她哥了。
沈富貴還在嘴硬,道:“是,我是來了又怎麼樣?我啥也沒偷到啊。就是路過而已!”
沈豐懟道:“你可真厲害,路過還能路過到彆人廚屋裡來。”
沈富貴負隅頑抗道:“我真沒有偷東西!隻是來看看我家的羊不行麼?”
“你就是想偷羊!以前羊在你家天天看還沒看夠麼?”沈豐瞪著他道。
沈富貴向來是欺軟怕硬,被所有人盯著,那個不恥的視線讓他氣得胸口不暢。
他梗著脖子道:“我就是來看羊的,你們愛信不信!”
“那你說說,為什麼你看過羊之後羊就早產了?”沈若一語中的道。
周圍人這才意識到這要不就是想偷走,要麼就是想害死羊,不管哪一件都挺讓人不齒的。
如果是要害羊,那更加可怕。誰都怕突然有人進自己家無聲無息地就把自己給殺了,真是有冤都沒處伸。
“那我怎麼知道,反正羊早產跟我沒關係!”沈富貴死不承認。
他到這會兒腦子轉得倒是快,立刻道:“你們是不是故意搞我!不然為什麼那天不說偏偏要今天來說這件事?”
“大家彆信,我真的不是賊!我什麼也沒偷走!”沈富貴喊道。
沈若看著他,邊搖頭邊歎氣道:“本來是顧念著好歹是親人,不想把事情鬨大的。”
沈若用力眨了下眼睛,讓眼眶也紅起來,看著沈牛山和劉春花,一臉悲傷地繼續道:“隻是……今日真的是被傷透了心。”
村民們聞言就回想起之前劉春花發了狂似的拿扁擔要抽沈若,還說了很多難聽話。
真是自己作的呀,人家本來都打算不追究沈富貴乾的事情,結果今天來這麼一下,又打又罵的。
人家脾氣再好也不是麵團捏的,自然要反抗了!
這沈大山的小哥兒人是真好,知道是沈富貴來偷竊都沒有第一時間舉證,還是顧念著親情的。隻是劉春花他們今天做出的事情太過分,太沒道理了讓他傷了心,所以才會抖落出來。
沈大山一家有這樣的親戚,真是可憐啊。
沒看若哥兒都難過的要掉眼淚了麼,被自己的爺奶說當初就該溺死他,心裡該有多委屈啊!
而且現在鐵證如山,沈富貴自己親口承認了自己進來過,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偏向了沈若。
“這沈富貴真不是個好東西!”
“呸,什麼玩意兒啊,偷東西不成就惱羞成怒了?難不成是他攛掇著爺奶過來要東西不成?”
“我看很有可能。”
攛掇自家爺奶的沈子鶯感覺自己被指桑罵槐的數落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沈富貴漲紅了臉,他從小到大從沒被人這樣說過,就連他爹娘也不會指著他鼻子罵他,這會兒根本就受不了。
他吼道:“放什麼屁呢!都給老子閉嘴,誰再說信不信我抽你!”
“凶什麼凶!乾了壞事還這麼橫?這種人就該送去官府!”有心直口快的嬸子懟道。
“對啊,衝我們凶什麼!”
沈富貴第一次體會到被這些他看不上眼的村裡人圍著罵的羞憤,他氣得想轉身就走被沈豐一把按住了。
村裡出了小偷,最嚴重的就是逐出村子永遠不允許他回來,輕些的就是賠點銀子私了。
村長問沈若是想要私了還是由族老們來懲罰他。
所有人都以為沈若會私了,因為這樣才能拿到現成的補償。要是扭送官府或是讓族老懲罰可是什麼補償都拿不到的。
沈子鶯包括她爺奶也認為沈若肯定會私了,然後借此狠狠地敲詐自家一筆。
沈若道:“就由族老們懲罰吧。”
不去官府。去了官府留了案底所有人都會知道沈家村出了個小偷,這對村子的名聲會有非常大的妨礙。
不私了。沈若有骨氣,他要是私了得了銀錢平白引起村民的眼紅不說,還會給人留下掉錢眼子裡的印象。也落不了好,現在家裡也不缺錢,沒必要為了這麼點蠅頭小利拋棄自己已經轉變的名聲。
族老們摸了下自己的胡須,發覺這個沈大山家的小哥兒自從生崽之後變了許多,更加成熟了。不僅自己立起來了,還會為村子考慮周全,是個有格局的年輕人。
他們紛紛點頭,這孩子確實不錯,以前雖然有些拎不清,但現在已經改好了,這進退有度的態度,值得讓村裡其他年輕人學習。
沈富貴氣得嘴巴都歪了,雖然他很混,但他隻要還在村子裡一天就得接受村長和族老們的審判。除非他入了鎮上的戶籍,才不用受這些人桎梏。
這回沈牛山也幫不了他,隻能看著幾個村裡的壯小夥把自己的大孫子給押住。
劉春花不管不顧地破口大罵:“我家富貴又沒把羊偷走,怎麼能算小偷!你們不許帶走他!”
“阿奶……”眼淚從沈富貴白胖的臉上滑落,他這會兒是真心實意地感動。
“殺人犯要殺人,受害者還差一口氣才死絕,他算不算殺人犯?”沈若冷冷道。
接著沈若就聽到劉春花說出了那句父母長輩經常為子女推脫罪名的金句。
“他還是個孩子啊!不懂事,我們再教教就好了。你們不能把他帶走!”
劉春花立刻要去攔住,這要是真的坐實了,她家所有人都會抬不起頭的!
村長道:“這件事還麻煩鄉親們不要往外處去說,就爛在咱沈家村裡吧。”幸好沈若是個會為村子著想的,這沈富貴沒真偷走些什麼東西,要是真的偷走了那這件事還真沒這麼容易解決。
周圍的村民們都表示自己一定會保守秘密。但是像這種八卦在村裡的傳播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再加上嬸子們的誇大宣傳肯定很快就會在整個沈家村中傳遍了。
沈富貴很快就被押走了,劉春花再撒潑也沒有辦法。
她更加恨上了沈若,要不是他把沈富貴推出來,那就不至於會變成這樣。
都是他的錯!
“你這個狗娘養的畜生!是不是非得和我們過不去?富貴可是你親表哥,你就是這麼對他的?!”劉春花又要上前打人,立馬被邊上的人攔下了。
“劉大娘誒,你這就沒道理了啊!那是沈富貴自己做錯了事兒。”有嬸子道。
“都是親戚,彆鬨得太難看了。往後還要在一個村子裡過日子呢。”
“是啊,若哥兒都已經放他一馬了,彆鬨了。”
勸的人都是好心好意,結果劉春花一點兒也不領情。彆人越勸,越給沈若說好話,她心裡的火就拱的越高。
“沈大山!你個不孝子,還不快管管你的好兒子!你要是不管教,我就來替你管管。”
這會兒劉春花想到沈大山了。
沈大山原本在一邊就跟個透明人似的,突然就被推到人前,和自己的老娘麵對麵了。
多年的慣性使然,他先是喊了聲:“娘。”
“你還當我是你娘就給我好好教訓這個攪家精!”劉春花指著沈若鼻子罵道。
沈大山不動,不說話像是成了一尊雕塑,渾身冒著冷氣。
“好啊。你這個不孝子!也來氣我是吧?”劉春花沒想到最好拿捏的大兒子都不聽話,往地上一坐就開始連哭帶嚎,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沈宏原本在鎮上工作呢,有相熟的村民過來給他報信,說是自家老娘和他大哥家的起了衝突,就要打起來了讓他趕快回去幫忙。
這會兒剛到,從雜貨鋪的牛車上跳下來就看到自家老娘坐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的。
而他大哥沈大山就站一邊冷眼旁觀。
沈宏平日裡就瞧不上這個老實巴交的大哥,隻知道做活腦子不靈光的。
他看見自家老娘哭立刻就衝上前去裝大孝子,扭頭對著沈大山道:“大哥!你這是做了什麼竟然把娘氣成這樣。還不快來給娘認個錯。”
沈大山道:“我沒做錯什麼。”
這算是沈大山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句有骨氣的話。
曾經的他在沈牛山和劉春花麵前,從來都不敢忤逆,說他做錯了那就是做錯了,他也認。
但是他也有心,也會痛。爹娘從小就偏心沈宏,他難道心中就沒有怨恨嗎?
劉春花見沈宏回來了,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哭訴起來。
沈大山聽著她一句句罵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媳婦兒,垂在身側的拳頭狠狠地握緊。
簡直是、欺人太甚!
沈若道:“正巧小叔也到了,那就正好掰扯清楚咱老沈家的一堆破事。”
“村長、族老們,還要請你們做個見證。我要為我爹討個公道!”
看熱鬨的村民們本想走了,卻沒想到還有更大的瓜在等著他們,聞言立刻豎起了耳朵。
沈若道:“我爹這些年被人說閒話,就是因為我爺奶分家時跟了小叔。村裡人都以為是我爹窮不願意贍養爹娘,其實不是的。是他們想要享福,所以才跟了小叔。”
這個時代爹娘還在時分家都應該跟著家中長子,除非長子不願意贍養才會跟著小兒子。這個黑鍋沈大山為他爹娘背了整整五年!
“分家時我爹隻得了這三間老屋,就連祖田都沒有分得一畝!我爹前半輩子給這家人做牛做馬,身上沒有一個銅板,就連娶我娘都是靠的自己,我這所謂的爺奶根本不願意出錢給我爹娶媳婦!那些錢全都被爺奶收著帶進了小叔家。”沈若越說越氣。
“你知道什麼!”劉春花沒想到他會把這些事兒抖落出來。
周圍一片噓聲,真沒想到劉春花和沈牛山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這沈大山一直都是憨厚老實的也從不和村裡人說閒話,竟然一點兒也沒聽到風聲!
就當初鬨分家那會兒,好像鬨得挺大的。
但是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沈大山太窮,才不願意贍養爹娘。
再加上沈宏在鎮上有工作,能賺錢,所以理所當然的大家就覺得沈宏代替他哥贍養爹娘是很自然而然的。
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
“我娘生我阿兄的時候難產,差點兒就死了。那時候我奶都不肯出一份銀錢給她買藥,就靠我娘硬撐了過去。”這件事還是沈豐以前告訴自己的。
劉春花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都請了產婆了。人命自有天收,能不能活就看造化,和銀錢沒關係!”
“再說了,這種忤逆婆母的人活著做什麼!死了才好呢!”她已經氣得口不擇言,罵道。
沈大山拳頭握得死緊,媳婦和孩子是他的底線,今天卻被一遍遍地踐踏。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
“我要斷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