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已經將那藥吃了。
剛吃下沒多久,胸腔之中好像燃起烈火。他神智稍微清醒些,重新坐起來,眼睛開合幾次,才看清楚小皇子。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狼狽的小皇子,白嫩的臉頰上帶著點泥點子,看起來亂糟糟的,衣服還在滴水,將奏折都洇濕了一片。
司珩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有種滾燙的暖意,讓人不知如何承接。
仿佛有一條浩蕩而清澈的大河自九天落下,衝破重重阻礙與關隘,將那些光怪陸離的扭曲幻影通通帶走,隻餘片刻的安然。
“……”
他想問,你不怕嗎?為什麼要來紫宸宮。
又想問,為什麼不聽話些,快些離開。
然而,他好像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眼前忽地模糊起來,溫熱的水汽將一切遮蔽,隻留下模糊的殘影。
掌心再度多了一點冰涼柔軟的觸感,他知道,小皇子又貼過來了。如果將他趕出去,要染上疫症,也早染上了。
“陛下——”
“若塵在不在這裡——”
門外,傳來落星焦急的聲音。
他顧不上打傘,直接從皇子所出來,徑自趕到紫宸宮。雨已經漸漸大了,風雷之聲不斷,雜音太多,落星偏轉方向,問了幾次侍衛,才趕到這裡,一身白衣也儘數濕了。
“小殿下應當不在,不過長生大人剛剛還在,現在離開了——”
駐守在殿外的禁衛道。
“陛下呢?我要麵見陛下。”
落星一聽到長生才離開,心中那個猜測愈發篤定起來!小皇子應該就在這裡!
長生與普通獸類不同,它異常敏捷而通人性,整天在宮中神出鬼沒,有時落星也察覺不到它在哪裡。
如果眼睛還能看見,他或許會多分出一些注意力在長生上,但尚未恢複的視覺在關鍵時刻,就是巨大的短板。
“林公子,陛下嚴令,未得傳召禁止入內。”
禁衛道。
“我要見陛下——”
落星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飛身而起。
他輕功高絕,哪怕是禁衛也追不上。
尚未拔劍,落星已經直接闖進去了。
“小皇子在不在這裡——”
落星聞到濃鬱的血腥氣,還有藥材的苦澀氣息,心瞬間沉到穀底。
“你留下,把門關好。”
司珩音量極低,落星抬手,兩扇門啪地關上,將禁衛全都擋在外麵。
“我與陛下有事商議,你們守在外麵。”
距離最近的禁衛聽到了司珩的聲音,隻好等在外麵,卻牢牢守住了各個方位,認真探聽裡麵的動靜。
*
落星直接將蒙眼的白布扯下,隻能看到隱約的輪廓,司珩靠在椅背上,好像十分無力。
“陛下?”落星心情沉重。
比
起他自己染上疫症,他更擔心司珩染病。
不止一人之安危,更事關天下人。
“舅舅,我在這裡。”
司若塵終於開口。
落星心情忽上忽下,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好。
他沒有看見小皇子,隻得順著聲音摸索過去,在禦案上摸了摸,然後手中被司珩遞來一團小東西。
軟乎乎的,還帶著一點微薄的體溫。
“舅舅,是我。”
小東西開口說話了。
落星心中巨震,堪稱天崩地裂。
以往那些被忽視的細節猛然清晰起來。
從帝王營帳帶走小皇子時,小皇子時刻不肯離身的黃金籠,還有司珩與小皇子同吃同睡,日常起居不讓外人插手……不止是寵愛重視,也是保護。
“把父皇扶到床上去。”
落星手心被戳了戳。
他看不清,憂心忡忡,心中生出一股怒火,又有些酸澀。為了他的父皇,小皇子真是不管不顧了。
他虛握著小皇子,又摸索著,將司珩攙扶到床上去。司珩的身體狀況實在不算好,落星握住司珩的手腕,把脈,眉頭緊鎖。
“舅舅,父皇的脈象如何?”
他聽見小皇子問,聲音比平時小很多。
話音剛落,小皇子就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意識開始模糊的司珩眉頭緊蹙,聲音微弱,微不可聞:“給他換身衣服……”
落星心情複雜,忽地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