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以時日,千金帳難題,一定會被以科學的方法攻破。”
老教授的話很有感染力,連那導遊都被激起了一腔求知的熱血,握緊了大喇叭,不再反駁了。
然而此時,卻從人群後傳出了一個煞風景的聲音。
“不會的哦。”
嗯?
蘭青青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個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的男人。
他戴著一頂寬簷帽,墨鏡口罩把臉擋了個嚴嚴實實。
一身長款的風衣,遮住了身材曲線。
若非他開口說話,甚至都叫人無從分辨男女。
他的聲音像是帶著某種奇怪的韻律,如同一首歌一般,低沉柔和,悅耳動聽。
“如果你不肯承認鮫人的存在的話,是無法學會鮫人的技藝的。”
蘭青青瞪大了眼睛。
這人說話的語氣,仿佛對鮫人非常了解一般。
她拽了拽鳳君的袖子,湊在他耳邊低聲問:“他是不是也是妖怪?”
鳳君看了那人一眼,緩緩點頭:“沒錯,他是個妖怪。”
“不過,卻是個不滿兩百百歲的小妖怪。”
兩百歲?
蘭青青眉頭一挑。
對於一個妖怪來說,的確稍顯年輕了。
彆說和鳳君塗靡相比了,就連白素素都比他大了好幾個輩分。
妖怪的能力和修為掛鉤,修為又和修行年限掛鉤。
看來,這是個年輕弱小的小妖怪。
蘭青青在心裡客觀點評。
不知道能不能發展成個客戶。
石教授轉頭看向說話的人,眉頭一皺。
無論是誰,在公共場合看到一個近似於蒙麵的人向自己搭話,都不會覺得好受的。
他緩緩開口:“這位先生,如果想要交流,可以把墨鏡摘下來。”
那人搖了搖頭:“不可以。”
“我隻是覺得,你似乎很想學習怎麼製作千金帳,所以想要幫助你。”
“其實很簡單,每一個鮫人生來都會紡織,所以,隻要找到一個鮫人,告訴他,你想學習他的技藝就好了。鮫人都很弱小,也很貧窮,你給他一點食物當做學費,在他被海豚毆打的時候幫他打回去,他就會很感激地把所有技藝都教給你。”
“你看,學做千金帳很簡單的,但前提條件是,你至少要承認鮫人的存在。你不承認他們的存在,他們還怎麼把技藝教給你呢?”
石教授:……
他怎麼覺得,自己幾十年的研究生涯被當成笑話了呢?
如果千金帳的製作工藝是那麼容易就學會的,他何必要嘔心瀝血幾十年!
他剛想說點什麼反駁這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就見他“啊呀”了一聲,抬起手腕看表:“時間到了,我該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老教授回複,就像他自顧自地開口搭話一樣,又自顧自地離開了。
石教授被他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哎,等等,你……”
那人卻一路走向出口,再也沒有回頭,隻在經過蘭青青身邊的時候,腳步慢了半拍,微微偏頭,低聲問她:“記得我是誰嗎?”
什麼?
蘭青青莫名其妙。
我該記得你嗎?
那人腳步不停地往前走,低聲說:“看來是不記得了。”
蘭青青更莫名其妙了。
這妖怪到底什麼意思?
她目送著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安全出口外,轉頭對鳳君說:“就在幾天前,我還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和妖怪產生聯係。結果現在,我好像變成了妖怪裡的名人。”
有的妖怪把她當偶像,狂熱追星,有的妖怪上來就問她記不記得他。
這是什麼新鮮出爐的搭訕方式嗎?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是沒見過這個男人的。
他雖然把自己捂了個嚴嚴實實,但那身風衣卻是個比較小眾的高檔品牌。
高檔到什麼程度呢,蘭雅茹女士前些年都穿過一陣子,後來身家更上一層樓,才換的更好的牌子。
能穿這種衣服的,非富即貴。
她要是見過,肯定把他當做潛在委托人重點關注了,怎麼可能聽了聲音依然認不出來。
等等,說到聲音……
蘭青青沉思。
他的聲音,倒是真有些熟悉。
在哪裡聽過呢……
*
那個凡人不記得自己。
焦泉客抿了抿唇,腳步不停地走向安全出口。
雖然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但見到那帶著疑惑和茫然的表情,他還是有些失望。
……不,應該說是十分失望。
他不禁有些氣餒,心想,凡人的記性怎麼這麼差?
明明剛剛才見過,怎麼這麼容易就把他給忘了?
虧他還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出來找她。
唉,也不是她的錯。
她是凡人,她沒有法術,自己應該多一點耐心,多一點包容。
要慢慢來,不要氣餒,不要心急……
一旦心急,露出破綻,被那些人發現,就前功儘棄了……
和人滿為患的展廳比起來,空無一人的安全通道就顯得格外冷清。
……不,說是空無一人,也不太正確。
膀大腰圓的黑衣保安見他出來,狠狠踩滅煙頭,惡聲惡氣:“看完了?”
焦泉客點點頭:“今天有很多新展品。”
“我聽見你在裡邊和人說話。”
保鏢皺眉:“你哪來那麼多話要說?安安靜靜地看展就得了。要是被人認出來,還不得叫我幫你解圍。你可真會給人添麻煩。”
“對不起。”
焦泉客說:“我看得入了迷,一時就多說了兩句話。不過你放心,沒人認得出我,我戴了墨鏡。”
保鏢不耐煩地揮揮手:“這些話,你跟老板說去。”
焦泉客討好地笑笑:“你能不能彆把今天的事兒告訴老板?我怕他打我。”
“你挨打,關我什麼事兒?”
保鏢驚奇地說:“我又不是你爸爸。”
他忽然“嘿嘿”一笑:“不過,老板也未必打你。聽說你不聽話,他頂多扣點打給醫院那邊的錢。”
焦泉客臉色瞬間白了一度。
“那我倒寧願他打我。”
他小小聲地說。
*
被神秘蒙麵人噎了一道後,石教授也沒了看展的興致,氣哼哼地一擺手,提前離開了博物館。
蘭青青等到博物館關門,才等來拎著手提箱,悠悠閒閒上班報到的祝玉。
跟在他身後的,是換了一身休閒裝的朱三娘。
她已經於今天白天成功應聘成為海市博物館的打飯員工。
據博物館其他員工反饋,朱三娘迅速地適應了自己的工作,打飯時手抖得像得了三百年帕金森,精準地抖掉了每一塊肉,卻保留了每一塊冒充肉的生薑。
那些聽說食堂來了個美女打飯員而春心蕩漾的員工,紛紛掐滅了自己萌動的春心,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仇恨。
見她安安分分地服刑,蘭青青就放心了。
祝玉讓她把自己今後所有的工資當做賠償,匿名寄給買過她藥水的人。
於是這一白天,朱三娘給自己的受害者們拉了個清單。
蘭青青接過清單一看,發現她的受害者們購買的大多都是“功名利祿”四部的藥水,買“情仇義氣”的,寥寥無幾,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也是,一夜暴富的機會擺在眼前,誰會放棄這個機會,隻為了讓喜歡的人愛上自己?
或許隻有未經世事的高中生,才會放著發財的機會不要,隻關注愛恨情仇這點事吧。
現在藥水的功效解除了,原本愛得死去活來的情侶瞬間不愛了,原本在幻覺中發家致富走向人生巔峰的,也午夜夢碎,擁抱了現實。
為了讓他們能夠更好地融入藥水失效的人生,朱三娘還抹去了他們關於幽靈旅社和神奇藥水的記憶。
這樣,他們隻會在朦朦朧朧中,覺得自己做了個過分美好的夢,而不會因為藥水創造的幻覺和現實差距過大,而無法接受現實。
但朱三娘抹去的,隻有買下藥水和喝下藥水的人的記憶。
那些還沒來得及買下藥水的人,比如李瑾榮,她就沒去管。
蘭青青向祝玉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她擔心李瑾榮買不到藥水,會通過其他手段害人,所以請他幫忙查出李瑾榮的地址,她要親自上門查看情況。
祝玉身為城隍,對海市的常住人口了如指掌。
不一會兒,就從海市無數個李瑾榮中,找到了他們要找的那個。
“李瑾榮,女,15歲,就讀於海市第三中學。”
“成績優異,父母雙全,嗯,我看看,住址……”
“……現居於臨河區剪刀巷子12棟603室。”
咦?
蘭青青有些奇怪。
臨河區剪刀巷子,是海市老城區裡房價最低的地段之一。
當初秦悅從酒吧辭職後,就租過這邊的房子。
李瑾榮不是房產大亨的女兒嗎,怎麼會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