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蘭青青也不忍心怪他,擺了擺手:“你繼續說。”
“我們之前簽訂的合同,具體我不太記得了。”
焦泉客撓了撓頭:“大概就是,寧遠公司全權代理我在娛樂圈的活動,我的所有收入都由他們幫我經營,期限是二十年。”
“作為報酬,寧先生會負責我妹妹在此期間的一切治療費用。”
這內容也太籠統了。
蘭青青微微皺眉。
“不過,我雖然不記得合同的具體內容,但我記得合同放在哪裡。”
焦泉客說:“那份合同一式兩份,公司的那份,被寧先生拿走了。我的那份,在樓上書房的保險櫃裡。”
蘭青青有些驚喜。
還以為以寧先生對焦泉客的控製程度,不會讓他自己保管合同呢。
也是,寧先生大概覺得,這隻鮫人實在太笨,隻要派人盯緊他,他就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保險櫃的密碼是032017。”
焦泉客說:“是妹妹在沙灘上撿到我的時間。3月20日,下午17點。”
“大門的密碼也是這個。白天我去趕通告後,家裡沒人,你可以自己去取。”
蘭青青點點頭:“好的,我會非常小心,不會留下指紋和腳印的。”
雖然得到了焦泉客的允許,不能算入室盜竊,但還是小心為妙。
“寧遠公司旗下不止有我一個藝人。我認識的,就有段元、毛麗麗、胡玲三人。不過,他們的名聲不太響亮,你可能沒聽過。”
蘭青青確實沒聽過這些名字。
她對娛樂圈知之甚少,想來這幾位也是十八線小角色,一年到頭也在熒幕上露不了幾回臉的那種。
不過……
她忽然有些奇怪。
“寧遠公司,隻有你一個當家台柱子嗎?”
按理來說,這種經紀公司,為了多撈點錢,不都是應該廣撒網、多撈魚,多培養幾個能擔大梁的明星嗎?
大紅靠命,但小紅可是靠推啊。
手底下有焦泉客這種頂級大咖,多讓他在各種場合帶帶新人,營銷一下前後輩的感情,不就能捧出幾個小紅咖了嗎。
一線捧不出來,二線還能捧不出來?
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的活人,有什麼捧不起來的!
寧遠公司如今放任焦泉客一家獨大,不再培養一個一二線出來,隻能說是故意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
也不怕焦泉客跑了,自家公司徹底一蹶不振,連個能賺錢的人都沒有?
對了,又是賺錢……
蘭青青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奇怪了。
寧遠公司不捧其他台柱子,看上去,像是跟錢有仇,不樂意掙錢的樣子。
但它在營銷焦泉客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那副窮死鬼投胎,要錢不要命的樣子,放眼整個娛樂圈,都是相當炸裂的。
焦泉客入圈之前,圈內各位哥哥姐姐們營銷人淡如菊,不慕名利的人設時,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
畢竟自己的確在娛樂圈賺錢嘛。要真是不慕名利,早就回家賣烤紅薯去了。
焦泉客一來,徹底解放了其他明星們。
其他明星一看,臥槽,這位撈錢撈到命都不要了,還有臉營銷娛樂圈白月光呢。
你家白月光是用錢砌成的?
焦泉客營銷得,我營銷不得?
於是,圈內吃相比焦泉客公司好看點的,紛紛樹立起了“我沒碰過錢,我對錢不感興趣,我演戲唱歌全憑熱愛”的人設。
反正,再ooc,也有焦泉客墊底。
不怕。
以寧遠公司這種撈錢的架勢,說它幕後的寧先生不想依靠它賺錢,蘭青青是不信的。
既然想賺錢,為什麼不廣撒網,要在焦泉客這一棵樹上吊死?
難道是因為覺得,自己能夠永永遠遠地控製住焦泉客,對方絕不敢反抗自己,會給自己做一輩子的搖錢樹?
那為什麼又要給焦霞客聯係做手術的醫生?
難道不是把她的病情越拖越長,讓焦泉客永遠都不敢離開,才是最優解嗎?
一邊做著往死裡撈錢的事,一邊又不多發展幾個藝人,多線賺錢。
一邊指望著焦泉客一個人掙錢,一邊又放鬆了控製他的繩索。
怪,太怪了。
蘭青青把這份古怪默默記下,又問焦泉客:“你妹妹住在哪家醫院?”
“海市國聯醫院VIP病房。”
焦泉客說:“我每周能去探望她一次。”
“其他人都不能靠近她的病房。”
“我明白了。”
蘭青青點點頭,最後問道:“你的歌聲,還能維持多久?我記得剛剛那個保鏢說,你白天還有通告。”
“最近需要唱歌的通告,我都能推就推了。”
焦泉客說:“白天的通告是拍一組雜誌封麵,彆說唱歌了,都不需要我開口說話。”
“下一次需要唱歌的場合,是三天後在海市體育場的十萬人演唱會。”
他咽了咽口水,喉結滾動:“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全程唱下來。”
“妹妹的手術,安排在演唱會結束後。如果我把演唱會搞砸了,寧先生或許會臨時取消手術。”
他握住蘭青青的手,情真意切地說:“蘭律師,就全拜托您了。”
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親人,隻有這麼一個妹妹。
如今,他把妹妹的性命,托付給了蘭青青。
蘭青青點點頭:“交給我吧。”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不然保鏢該起疑了。”
她拽著焦泉客來看她家漏水的情況,耽擱的時間太長,容易引起懷疑。
焦泉客點點頭,正要走時,卻聽蘭青青說:“等一下。”
他歪了歪頭,就見蘭青青拽出吧台的抽拉水龍頭,把水流開到最大,任它汩汩地流向地麵,在幾千萬的黃花梨地板上任意流淌。
不多時,地板上已經積了一層水。
蘭青青特意囑咐焦泉客:“小心點,彆弄濕了鞋子。”
“這是做什麼?”
焦泉客不解:“你的地板會泡壞的。”
“放心,我騙他的。”
蘭青青淡淡地說:“誰家會用幾千萬的黃花梨當地板?當然都用貼皮的複合地板,不值幾個錢。”
“做戲做全套,回家之後,如果保鏢問你要不要賠錢,你就告訴他,我自己家的水龍頭壞了,之前沒看清楚,以為是樓上漏水。現在誤會解開,皆大歡喜。”
焦泉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你不擦擦地上的水嗎?一會兒就漏到樓下了。”
蘭青青滄桑地看了他一眼:“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塗靡的人?”
焦泉客當然認識,畢竟是被同框豔壓過的關係:“我覺得挺對不起他的,我的粉絲經常莫名其妙地罵他。”
“塗靡這個人,他天生就有一種‘我想要的東西必須全部得到’的執念。你要是阻止他,他當場可能會放棄,但回過頭來,會越想越氣,非要扳回一城不可。”
“你現在住的那個房子,之前塗靡看上過,要買,被我攔下了。過後他自己一個人回去,想要瞞著我再買下來時,已經賣出去了——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寧先生買的。”
蘭雅茹女士貧苦人家出身,手裡有點錢了,就喜歡買房子。
海市比較懂事的房地產開發商,好樓盤開售後,默認是請蘭雅茹女士先挑,她挑剩下了,再給彆人看。
但這隻是一種心照不宣、互行方便的社交禮儀罷了。
讓你先挑一遍就已經仁至義儘了,哪有把好東西壓在手裡,專等你來買,彆人來買偏不賣他的道理。
她和塗靡一走,那間頂樓轉頭就賣出去了。
等塗靡再回來時,黃花菜都涼了。
他再加十萬的價,那買主也不願轉賣。
塗靡自從嫁入豪門之後,哪在買東西上吃過這種虧?
一氣之下,就把次頂樓以下的五層樓全都買了下來。
以示老子有錢,非常有錢,你不肯賣,老子還不惜的買呢。
蘭青青得知此事後,略感疲憊。
她知道塗靡性子不服輸,沒想到不服輸到這種程度。
但橫豎他花的是蘭雅茹女士的錢,蘭雅茹女士都開口,她也不好說什麼。
蘭青青指了指腳下:“從這往下五層樓,都是我家的房子。你放心,漏也漏不到彆人家裡去。”
“你和塗靡……”
焦泉客欲言又止。
身為圈裡人,他也聽說過有關塗靡的一些風言風語。
大家都說,塗靡退圈是去傍富婆了。
沒想到,他竟然和蘭律師是一家。
難道……
“是的沒錯,”蘭青青異常淡定:“他就是我爸爸。”
焦泉客大受震撼。
人類社會太複雜了,是他一隻笨蛋魚永遠也無法理解的。
送走焦泉客,蘭青青關上水龍頭,用掃帚敷衍了事地攏了攏地上的水,就回臥室倒頭補覺去了。
閉眼之前,她給蘭雅茹女士的管家發:“我家地板泡水了,明天幫我找人換個地板吧。”
發完消息,她把手機一扔,迅速地沉入夢鄉。
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現在是養精蓄銳的環節。
沒有了鮫人托夢,她安安穩穩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踩著拖鞋來到客廳,泡了一晚上水的客餐廳地板全部起皮,非常慘烈。
“小姐,我們是來換地板的。”
蘭青青打開防盜門,請上門換地板的工人進門:“麻煩你們了,客餐廳部分地板需要全部換掉,臥室不用換。”
“小姐,我們明白。”
工人進門後,立刻拿出工具,熱火朝天地開工。
蘭青青卻將視線落在了樓梯間的另一個身影上。
那是前一天晚上,被她一口一個“幾千萬”嚇破了膽,放任她把焦泉客帶走的保鏢。
此時,他正探頭探腦地看向蘭青青家裡。
蘭青青把房門大打開,抱著肩膀,不怕他看。
看見被撬出來的地板斷麵的纖維後,保鏢陰陽怪氣:“喲,幾千萬就買這種地板?”
“怎麼的,花你家錢了?”
蘭青青白了他一眼。
“可不就是差點花我家錢了!”
保鏢嗆聲:“你昨晚不就是要訛我家錢嗎?明明自己水龍頭壞了,還非得說是樓上漏的。”
蘭青青不耐煩地揮揮手:“跟你一個保鏢,懶得說這麼多。怎麼,不需要貼身保護你們雇主了?哦,對了,昨晚我一時著急,沒細看。現在想想,你們雇主長得還挺像一明星……”
“像不像明星也跟你沒有關係!”
保鏢連忙打斷她的話,嘟嘟囔囔地:“跟你當鄰居啊,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電梯裡也鬨,半夜裡也鬨,連個囫圇覺都不讓人睡……”
他打了個哈欠,按下電梯:“我可不陪你耗著了,我回家睡覺去。”
果然。
負責監聽焦泉客的人,果然認出了,她就是在電梯裡曾經和他搭話的人。
白天剛搭過話,晚上就上門。
怎麼看怎麼可疑。
這保鏢應該是被上司交代過,要看看她家是不是真的漏水了。
她美滋滋睡覺的時候,他應該蹲在樓梯間強打精神,終於蹲到了工人上門,看到了她家泡過的地板,才放心地回家補覺。
這樣想想,還怪對不起他的。
蘭青青想。
人家好好上個夜班,被自己折騰的連白天都不能休息,真是不應該。
但想到自己這大休息日的,也不能休息,要到處跑著做委托,她就瞬間開始心疼起了自己。
唉,都是為了委托費。
委托人的訴求很簡單——在不影響妹妹手術的情況下,擺脫寧先生的控製,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錢。
寧先生對焦泉客的控製,共有三個方麵。
經紀公司的賣身合同、妹妹的醫療費、24小時保鏢監視。
遵循就近原則,蘭青青決定先去寧遠公司的辦公地點看看。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間經紀公司有貓膩,說不定就是突破口。
回臥室換上一件青春洋溢的外出服,蘭青青坐著公交車,來到網上所說的“寧遠經紀公司”的辦公地點。
寧遠經紀公司在一間老式寫字樓的二樓,門臉特彆簡陋,不像是追求門麵華麗的娛樂圈公司。
她剛剛上網查了一下,寧遠公司不止培養藝人,還會投資出品一些網劇和電影。
而這些網劇、電影,正如寧先生所說,是一些不賺錢的項目。
五百萬投資的電影,票房能達到八百萬。
扣除院線分成,拍攝成本,宣發成本,仔細算算,不僅沒賺錢,還虧了些。
拍一部虧一部,但還在堅持不懈地拍。
用的導演和演員,也都是寧遠公司自家旗下的,可謂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段元、毛麗麗、胡玲,焦泉客的這三個同公司後輩,彆看人家寂寂無名,其實人家已經是出演過二十幾部電影的老演員了。
堅持不懈地拍了二十幾部撲街爛片,卻仍能接到穩定片約,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娛樂圈,也未嘗不是一種鐵飯碗。
蘭青青對著街邊的玻璃窗,調整了一下表情。
她今天沒穿工作裝,顯得比平時臉嫩,此時冒充十幾歲的天真女高中生,也完全不虛。
她昂首挺胸,推開了寧遠公司的大門。
公司前台坐著一個懶洋洋的中年女人,麵前擺著一個吃完了但沒扔的外賣盒子,正捧著手機刷視頻。
聽見有人來,她頭也不抬:“休息日不工作,明天再來吧。”
蘭青青雙手撐在她麵前的桌子上,笑眯眯地:“姐姐,咱們公司還收藝人嗎?”
“我想當明星!”
女人終於把目光從手機屏幕裡拔了出來,緩緩抬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