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文華飯店外車水馬龍,一輛輛豪車排隊停在門前,打著黑色領結的門童殷勤地迎上去, 接過車鑰匙, 幫忙泊車。
舉止優雅的男士們拉開車門,扶出他們打扮入時的女伴, 手挽著手,走進文華飯店金色的大門。
在這幅寶馬香車, 衣香鬢影的美妙圖景之中,突如其來地闖入了一個不和諧的音符。
馬達轟鳴的聲音由遠及近, 一輛火紅色的哈雷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闖入停車場,車輪與的地麵摩擦出刺耳的巨響,接著一個甩尾, 橫停在門前。
高貴優雅的先生小姐們, 蹙起修剪得宜的眉,輕輕地轉過頭來,想要看看是誰如此沒有眼力見,居然在文華飯店門前舉止粗魯。
穿著黑色西裝的騎手長腿一邁,下了摩托, 摘下頭盔,對著四麵八方傳來的不善目光粲然一笑, 向後座的女子伸出手去:“小姐, 請下車。”
看清騎手的臉後,那些不善的目光像是被燙到了一樣,迅速地移了開去。
哦,是她,姓季的, 不陌生。
蘭家最忠心的一條忠犬——會咬人的那種。
那麼她口中的小姐也就是……
嘶,彆看了彆看了,快走快走。
剛剛還步履緩慢,氣定神閒的食客們,此時像被什麼東西追趕著一樣,你拉我我拉你的,飛快地消失在了大門裡。
進了門後,仗著門外的人聽不見,他們立刻爆發了八卦本性,開始竊竊私語。
那位蘭小姐,怎麼坐著摩托車就過來了……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這麼著急,連換車都等不得,是不是來捉奸的?
不對啊,沒聽說她有人了,男的女的都沒有……
難道是替那一位抓的?
不不不,塗先生和我表弟他們一起去滑雪了,兩小時前剛上的飛機……
嗯……難道說……塗先生終於失寵,那一位有了新歡,新歡出軌,蘭小姐來捉奸……
我就知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他終究是要失寵的。
嘶,好可怕好可怕,等塗先生回來還不知道會怎麼鬨呢。
他長得一副妖精樣兒,也很有幾分拈酸吃醋的本事,到時候鬨將起來,咱們就有好戲看了……
噓,她來了她來了……
蘭青青走進文華飯店門廳時,看到的就是一個個強自鎮定,假裝自己沒有在偷看她的貴氣男女。
蘭青青:……
一個個也都打扮得人模狗樣的,怎麼敢做不敢當呢?
她又不會吃了他們!
這其中還頗有幾個看起來眼熟的人,似乎是在塗靡組的局上見過一兩麵。
她向他們走去:“你們剛剛在議論什麼?”
被問到的人連連退後:“冤冤冤冤枉啊蘭小姐!我們絕對不敢八卦那一位的私生活!”
蘭青青:……
看見他這不打自招的窩囊樣,蘭青青都要氣笑了。
她認出他來了,他是海市李家的某一位女婿,姓祁,似乎是叫祁鐘玉。
他出身普普通通,但長得好看,性格也好,考上了個名牌大學,和李家某位小姐做了四年同學,日久生情,畢業之後就順順當當地嫁入了豪門,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的。
他嫁的那個李家,不是李瑾榮那個“姐姐”的熔盛李家,而是李氏本家。
在蘭雅茹女士發跡之前,李家是海市數一數二的豪門。
當然,無論從前是怎樣煊赫的豪門,現在在蘭雅茹女士麵前,一律眾生平等,都是弟弟。
季微之原本跟在她身後,聽見話題扯到蘭雅茹女士的頭上,眉頭一皺,搶步上前:“你說什麼?”
看見季微之後,祁鐘玉臉色更綠了:“沒什麼,絕對沒什麼!”
他暗恨自己今天不該來文華飯店,怎麼就遇見了這麼一尊大佛!
見他慫得厲害,蘭青青也就不逼他了。
“算了,我不管你剛剛說了什麼。”
她擺了擺手:“但你現在記住,我今天來文華,隻是來見兩個朋友,吃頓便飯。沒有什麼陰謀,沒有什麼隱情,沒有什麼值得背後議論的。明白了嗎?”
祁鐘玉連連點頭:“明白了明白了。”
他心想,解釋就是掩飾,看來這位真是來捉奸的。
唉,海市豪門圈風雲變幻,之前還覺得塗靡很風光,但現在看來,說不定他背後也有很多心酸,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知您的這兩位朋友,是……”
他也挺好奇,是什麼級彆的小妖精,居然能從塗靡手裡搶人。
蘭青青想了想,覺得也沒什麼好掩飾的,於是說:“一個是最近很火的明星,焦泉客,一個是他所屬的寧遠公司的老板,寧先生。”
祁鐘玉好懸一口氣沒喘上來。
居然是焦泉客——不,該說果然是焦泉客!
果然隻有這個等級的美人才有資格參與最頂級的修羅場。
他之前就覺得塗靡和焦泉客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兩人好像是在暗暗較勁一樣,一個出了專輯,一個就要同框豔壓。
他本以為是塗靡蠢蠢欲動的事業心在作祟,就算自己退了圈,也不允許彆人成為比他咖位更高的明星。
現在一看,什麼事業心?這分明是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他之前還覺得塗靡豔壓焦泉客的手段有點攻擊性太強,不太禮貌,現在才明白過來。
愛情如戰爭,沒有禮貌可言!
沒想到,海市豪門第一口新鮮熱辣的瓜,居然被他給吃到了。
今晚之後,塗靡和焦泉客之間的戰鬥隻會更加白熱化。
有大熱鬨看了!
白月光與朱砂痣正式開戰,且看鹿死誰手!
祁鐘玉強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表麵上裝作雲淡風輕:“哦,原來是他……原來是他們。”
畢竟人家都說了,一會兒要見的是“兩個朋友”,單獨對焦泉客的身份表達震驚,未免有些刻意。
為了找補,他還搜腸刮肚地想著自己對另外一個“寧先生”的了解。
寧先生……寧先生……
寧遠集團規模不大,在海市商圈內處於中低層。
祁鐘玉雖然出身遠遠不及寧先生,但他是李家女婿,婚後的圈子決定了他不會和這個級彆的人物產生過多的交集。
圈層不同,產生不了太多的交集。
就算見過,也頂多是一兩麵。
啊,對了!
祁鐘玉想起來了,他的確是見過寧先生的。
那是兩三年前的一場日常聚會,來的都是平時比較熟悉的朋友。
祁鐘玉在李家做全職女婿,並沒有工作,和他混在一起的,都是某家的小兒子、某家的外甥、某家的小舅子……等等一係列遊手好閒的豪門邊緣人物。
他們雖然遊手好閒,不事生產,但有一點可以為之自豪,那就是,他們既不為非作歹給家裡添麻煩,也不折騰著要創業投資掏空家底。
像他這樣做女婿的,還另有一項職業操守,那就是乖乖討老婆歡心,絕不背著老婆偷偷搞事。
做到了以上這幾點的他們,心安理得地揮霍著家裡的錢吃喝玩樂。
那次聚會到中段,眾人都吃飽喝足,討論著接下來要去哪裡玩。
忽然,有個人說,他最近認識了個朋友,人還挺有意思的,要不要把他叫來一起玩。
本來也是日常聚會,沒有什麼準入門檻,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就應和了起來,讓他把那人叫來認識認識。
要是處得好,以後大家也算多個朋友。
“那個人就是寧先生。”
祁鐘玉回憶道:“他一來,就開始打聽我們都是哪個家族的人,又各自在家族企業裡占據什麼地位。聽說我們都是光拿股份不做事的,他的態度就有些輕慢了起來。”
那種輕慢,即使是在兩三年後的今天,依舊讓他記憶猶新。
祁鐘玉也算是個天之驕子。
讀書的時候,雖然家境貧寒了些,但長得好看,成績又好,一直都是眾星捧月的待遇。
畢業之後,又迅速地嫁入豪門,老婆真心喜歡他,李家人不看僧麵看佛麵,對他的態度也沒的說。
從出生到現在,他沒吃過一點社會上的苦,養成了近乎天真爛漫的性子,那次被寧先生輕慢,他雖然覺得有些不適,但更多的居然是新奇。
一種“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感覺。
他生活順遂,被人輕慢也不以為意,但那次和他一同聚會的朋友中,卻有因為豪門邊緣身份遭過冷眼的人,見寧先生這個態度,當場就炸缸了,陰陽怪氣了幾句。
“那個寧先生也受不得激,”祁鐘玉把他當成個樂子講:“居然和我那個朋友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他的意思是說,他可不像我們一樣吃祖宗的老本,他自己有賺錢的路子。若是我們願意把躺在祖宗功勞簿上不勞而獲的錢,全都拿給他入股,他也不介意帶攜我們發財。”
祁鐘玉一攤手:“你看,這個人是不是很有意思?明明是他自己需要我們的錢來投資,卻說的好像是在施舍我們賺錢的門路,拯救我們這些富貴閒人無聊而無意義的人生。”
“有點小聰明,但又狂妄,又自大。看不清事實,還瞧不起人。自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聰明最尊貴的一個人,其他的人,無論再怎麼位高權重,在他麵前都如肉豬肉狗,都勢必要臣服於他,做他的獵物,做他的俘虜。”
“我活了這麼久,隻見過一個他這樣的人。”
蘭青青點點頭:“我也和他見過一麵,看他的確是有點這個苗頭。”
不說彆的,光是憑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還敢把她當成獵物這一點,蘭青青就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
兄弟,蘭雅茹女士是出國開會了,她不是死了。
你真的不怕她回來嗎?
“那次聚會,因為發生了這件事情,大家不歡而散,回去之後紛紛說,以後彆再請他了,就當沒見過這個人。”
“杜橋也悔得跟什麼似的,連連跟我們道歉,說不該帶這麼個人來臟眼。之前因為和他是老鄉,所以拿他當個朋友,尋思著介紹給我們,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等等,”蘭青青忽然打斷他:“你說,寧先生和杜橋是老鄉?”
這個杜橋她認識,是個非典型性富二代。
她能當富二代,是因為她媽媽會掙錢。
杜橋能當富二代,卻是因為他大哥會掙錢。
他大哥比他大十五歲,年輕時創業成功帶領全家階級飛升,讓杜橋從村口拖著兩道鼻涕的小埋汰孩兒一躍成為海市貴族學校穿著小西裝打著小領結的小少爺。
蘭青青那時和他一個班,親眼看見此人操著一口濃鬱鄉音,擼胳膊挽袖子,把組隊叫他鄉巴佬的欠登同學打得滿地找牙,印象深刻。
“杜橋,是申城人,對吧?”
她忽然問。
祁鐘玉想了想,點了點頭:“對,申城農村人。”
蘭青青回憶著小學時去杜橋家參加他的生日聚會時,看見的擺設:“申城那邊,是習慣把招財樹擺在西北角的,對吧?”
海市這邊和申城習慣不同,招財樹是擺在西南角的。
生意人都迷信,連蘭雅茹女士的辦公室裡都養了招財樹。
耳濡目染下,他們這些富二代小學的時候就熟知風水堪輿之事,知道家裡的哪些擺設是招財用的,無論再怎麼調皮都不能弄壞。
因此,杜橋生日那天,班上同學們看見他家擺在西北角的招財樹時,頓時連連提醒,告訴他不能這麼擺,這麼擺是要破財的。
還是杜橋的大嫂告訴他們,按照申城的風俗,招財樹就要擺在西北角。
杜家是申城人,就算客居海市,也改不過來老家的習慣,因此招財樹就擺在西北,不變了。
祁鐘玉點了點頭:“我上次去杜橋家,他家的招財樹還在西北。”
比起蘭青青,他和長大後的杜橋要更熟悉些。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