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秉持著最後的禮貌,送蘭青青出門,對她說:“再會,蘭小姐。”
蘭青青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當然,我們很快就會再會的。”
從文華飯店出來,已經快要後半夜了。
季微之看了看天,問她:“小姐,今晚回哪裡歇著?”
蘭青青抖擻精神:“回西郊壹號。”
她還有一些話,需要說給仍然留在西郊壹號的保鏢們聽。
尤其是陳威。
夜已經深了。
一起來西郊壹號的同事們,已經在富麗堂皇的客廳裡躺的七扭八歪,睡得昏沉,但陳威依舊沒有睡著。
他看著通往二樓的樓梯——兩個小時前,這棟房子的主人,裴陸的新雇主,打了個哈欠,說天色晚了他要睡了,一個人上了樓,把他們七八個人留在了客廳。
既沒有給他們安排休息的地方,也不擔心他們留在家裡會偷竊自己的財物。
真是個奇怪的人。
陳威捅了捅躺在沙發上酣睡的好友:“裴陸,你醒醒。”
裴陸揉了揉眼,睡眼惺忪地問:“乾什麼?”
“你的新雇主,到底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
裴陸聳了聳肩:“但這不重要。他是個好人,願意幫咱們,這就足夠了。你看,咱們帶來的這些零零碎碎的證據,經過他這麼一整理,立刻就變得……那話怎麼說來著,邏輯鏈完整,容易被法官采信。這下子,就算老板因為販/毒進去了,也連累不到咱們。”
“他人很好。”
陳威說:“隻是太好了。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真的會對萍水相逢的普通人這麼好嗎?我可不信。”
“我更願意相信,他對我們這麼好,是彆有所圖。”
“這樣的話,我領受起他的好來,也更安心些。”
“你這個人啊……”
裴陸無奈:“就是太多疑了……”
陳威忽然舉起了手,示意他噤聲。
裴陸不解,但依言沉默了下來。
沉默一會兒後,他也發現了不對勁。
房主已經在二樓睡著了,但大門處卻傳來了開門的聲響。
常年做保鏢的經驗,讓他知道自己遇見了什麼。
入室搶劫!
好家夥!
他看了看自己身邊躺得橫七豎八的保鏢們,忽然有些同情那個搶匪。
誰叫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
裴陸轉頭看看陳威,發現對方眼中,也是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好笑和躍躍欲試。
把所有人推醒後,他們把目前的情況稍微交代了一下,就躡手躡腳地走到玄關處,準備給這個不長眼的搶匪一個永生難忘的驚喜。
裴陸埋伏在門後,看著陳威拿著從地下室找出來的棒球棍,猛地拽開了門。
開門之後,本該大喝一聲,揮著棒球棍讓搶匪膽寒的陳威,卻愣在了原地。
裴陸正在疑惑時,卻聽見陳威忽然大笑了起來:“又見麵了。現在,輪到誰像賊了?”
陳威和搶匪認識?
裴陸站起身來,想看看這個搶匪到底是何方神聖。
本以為夜半入室搶劫的人,都是膀大腰圓的壯漢,沒想到,月光下站著的,卻是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年輕女子。
女子笑了笑:“你誤會我了。我不是賊,而是屋主。”
她指了指正從樓梯上下來的鳳君:“你問他就知道了。”
鳳君走到玄關,點了點頭,對眾臉懵逼的保鏢們說:“我作證,她的確是這裡的屋主。”
蘭青青攤攤手,看著陳威說:“不請我進門嗎?”
“我可是有很重要的話,需要對你說。”
*
海市體育場內部的休息室裡,焦泉客深吸一口氣,小聲地問身邊的保鏢:“陳哥……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隔著休息室的門,他能聽見前麵傳來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粉絲們的期待、喜悅,幾乎要將他淹沒。
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繼續滿足他們的期待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已經隻剩最後一首歌的力量。
唱完這最後一首歌,自己就要失去與生俱來的歌聲了。
“彆害怕。”
陳威安慰他。
“蘭律師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一切。”
那天晚上在西郊壹號見麵後,蘭青青告訴他,鳳君是她安排來幫助他們的。作為代價,她需要他去做一件事——在天後的演唱會上,告訴焦泉客他應該做什麼。
聽到這個要求後,陳威簡直鬆了一口氣。
他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而這份代價,也沒有超出他的承受範圍。
陳威把一張折疊好的紙條遞給焦泉客:“你所要做的一切,都寫在了這張紙條上。”
焦泉客展開紙條,愣了愣。
“現在,去吧,去唱完你的最後一首歌,和這個舞台、台下那些支持你的人說再見。”
焦泉客的眼神隨即變得堅定了起來。
他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走向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舞台。
緩緩踏上聚光燈之下的高台,看著台下無數雙充滿愛意和期待的眼神,焦泉客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緊張。
他在前排的座位中尋找著蘭青青的身影,在看到她微笑著向自己揮手時,也微笑著點頭致意,握著麥克風,唱起了他出道以來的第一首歌。
那是一首有關破碎的夢境、沉沒的理想和苦澀的眼淚的歌。
台下的氣氛隨著歌聲被漸漸炒熱。
寧先生站在自己市中心豪宅的落地窗前,端著一杯紅酒,端詳著自己倒映在窗上的影子。
背景音裡,是焦泉客幽怨而哀傷的歌聲。
一曲終了,他將酒杯放回餐桌,笑著說:“他的歌聲,還是如之前那樣迷人。看來這次新出的專輯,銷量依然會登頂。”
他本意是說給守在一旁的保鏢聽,希望能得到一些附和。
沒想到,卻沒有一個人回應他。
寧先生疑惑地四下環顧,發現屋子裡除了他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剛剛還在屋裡的保鏢和傭人,一個人不剩了。
“人呢?”
他扯起嗓子喊了兩聲,還是一個人都沒喊來。
他正在疑惑之際,焦泉客卻說話了。
在唱完第一首歌之後,他沒有按照演唱會的日程安排,借著唱第二首歌,而是握著話筒,站在原地,準備了一下措辭。
他的沉默,成功引起了粉絲的疑惑。
“怎麼不唱了?”
“麥克風出問題了嗎?”
“噓,彆說話,他可能準備唱一首情緒截然相反的歌,正在醞釀情緒。”
將竊竊私語的聲音都隔絕在心靈之外後,焦泉客開口了。
“感謝大家今晚來到這裡。”
他的聲音悅耳動聽,如同清淩淩的泉水,回蕩在體育館內。
“但是,非常遺憾的是,這將會是我的演藝生涯中,最後一場演唱會。”
“今天以後,我將離開舞台,離開演藝圈,以全新的身份,全新的態度,去迎接接下來的人生。”
“很抱歉,忽然間做出了這個決定,沒有給大家做心理準備的時間。”
他深深地鞠躬:“在此向對我抱有期望的大家致歉。”
“怎麼回事!”
台下的粉絲炸鍋了。
“怎麼會突然退圈!”
“之前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
“為什麼?也和塗靡一樣要結婚了?”
“好歹也提前打聲招呼,這麼在演唱會現場宣布退圈,有點突然了吧?”
好在,不知為何,演唱會現場多出了許多保安維持秩序,粉絲們雖然情緒激動,但卻不會發生踩踏事件。
不止是現場的觀眾,連寧先生也被這個變故震驚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顧電視裡的焦泉客根本聽不見,質問著他:“你怎麼敢背著我做出這種事情?你不管你妹妹了嗎?”
居然敢宣布退圈?還是在演唱會這種萬眾矚目的場合?
接下來還有一份專輯要發布,這時候宣布退圈,專輯怎麼辦?
焦泉客!
你妹妹還在我手裡,你怎麼敢的?
寧先生下意識地就要招呼手下,去國聯醫院,取消焦霞客的手術。
不是和我對著乾嗎?那我也不當好人了。你妹妹的病情已經到了不手術就沒活路的地步,那索性就讓她去死好了!
剛一轉頭,才想起來,保鏢和傭人們剛剛已經消失了。
明明在演唱會開始之前,他們還一個個在自己麵前畢恭畢敬的!
寧先生咬了咬牙。
等今晚過去,他要把這些人全都開除!
不,光開除還不解氣,他要讓他們全都付出代價。
沒有保姆和傭人,那他就自己打電話通知醫院那邊。
他要告訴醫院,今晚的手術取消,把焦霞客轉到普通病房,該吃的藥品全都斷掉,讓她等死!
電話還沒打出去,就見屏幕裡的焦泉客又說話了。
焦泉客直起身子,目光炯炯地對台下的粉絲們說:“我知道,大家對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一定非常好奇。那麼,我就把原因展示給你們看。”
他抬手,脫下了身上穿的白襯衫,展露出自己皮膚光潔,卻遍布著各種傷痕和淤青的上半身:“在我入行以來,我所在的經紀公司的老板,一刻不停地對我施加暴力。打我,罵我,用我妹妹的安全來威脅我——是的,沒錯,我有一個妹妹,她有先天性心臟病,需要長期住院治療。”
“這些年,我在娛樂圈所賺的錢,一分都沒有落到我的手裡。”
“我的老板把持著我的收入,這樣,他就可以用妹妹的醫療費威脅我給他做牛做馬了。”
“在長期的虐待下,我出現了一些心理上的問題,對唱歌這件事產生了陰影。我漸漸地失去了唱歌的能力。你們剛剛聽見的,是我出道以來的第一首歌,也是我人生中最後一首歌。”
“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唱歌了。”
“怎麼會這樣……”
“我就說他的經紀公司不做人!一直在剝削他!”
雖然還有部分粉絲不接受他突然宣布退圈,但大部分粉絲都表示理解。
畢竟焦泉客經紀公司的騷操作在圈內也是出了名的。
“對了。”
焦泉客又說:“關於我所在的寧遠經紀公司的幕後老板寧先生,我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訴各位。”
“前幾天落網的製/毒/販/毒團夥,背後的老板就是他。他表麵上放棄了公司的管理權,但實際上,還在背後控製著公司。我的代理律師已經收集到了充足的證據,提交給了警方。”
他抬起頭來,直視著攝像機,直視著電視外的寧先生。
“寧先生。”
他左手藏在背後,緊緊地捏著蘭青青給他的紙條,從中汲取力量,聲音顫抖,卻前所未有的堅定而又充滿勇氣。
“你落網了。”
“好好想想,要怎麼把你的罪行,向警方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