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先生咬緊牙關。
電視畫麵的鏡頭不住晃動, 仿佛攝影師也被這絕世大瓜給震驚到了。
混亂之中,鏡頭移動到了前排觀眾席,在一片或是驚慌失措, 或是義憤填膺的觀眾之間,有一名女子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她悠閒自得地站在原地, 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囂吵鬨,都無法乾擾到她一般。
那是蘭青青。
似乎是察覺到鏡頭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抬起頭來,對著鏡頭微微一笑,揮了揮手。
那揮手的動作,仿佛在說:你已經從遊戲裡徹底出局, 再見了, 再也不見了。
他明白了,他徹底明白了。
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做的局。
她假意示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布下天羅地網。
演唱會的變故,自己家裡的保鏢和傭人……都是她搞的鬼。
而且, 不知怎的, 她竟然有本事說服警察,讓他們判定自己有罪。
真是低估她了!
寧先生氣得的太陽穴直跳, 但在極度的憤怒中,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扯起嘴角, 陰冷地一笑。
但是, 就算這女人再怎麼聰明,終究棋差他一招。
她以為自己會坐以待斃嗎?
不。
他最擅長的,是斷尾求生。
事不宜遲, 寧先生扔開電話,任由話筒摔落在地,發出“嘟嘟嘟——”的聲音。
他衝進書房,掀開地板上的一條縫隙,露出一個不見天日的暗格。
暗格很小,卻纖塵不染,能看出平時有人經常打開,檢查、更換裡麵的物品。
這個暗格的所在,隻有寧先生一個人知道。
裡麵孤零零地放著一個背包,是最不起眼的款式、最不起眼的黑色。
他拎起背包,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毫不猶豫地舍棄了滿屋子的古玩字畫、金銀玉器。
他知道,自己所需要的一切,都在這個背包裡。
背包裡隻有少量的現金,堪堪夠從黑市買下一張去國外的單程船票。
除此之外,還有一支新手機,必要的食物和水,一些體積小巧,便於攜帶和出手的昂貴珠寶,以及一套全新的身份證件。
寧先生這個身份已經無可挽回了,隻好舍棄。
但沒關係,他可以變成一個全新的人。
隻要用新的證件去到國外,把珠寶出手,他就可以搖身一變,變成一個清白無辜的富商。
他還可以東山再起。
等過個幾年,風平浪靜,再做些整容,改頭換麵,他甚至還可以回到海市,以全新的容貌麵對故人。
到時候,姓蘭的,咱們走著瞧……
拎著背包回到客廳的時候,他忽然聽見從窗外傳來的警笛聲。
警車紅藍兩色的燈光交替閃耀在落地窗外,給客廳籠罩上了一層讓寧先生心頭發沉的色彩。
警察來了!居然來得這麼快!
還是那個女人——絕對是那個女人!
她提前報了警,讓警察提前來埋伏他……
寧先生快步奔向正門,從貓眼向外望去,看見了電梯飛快上升的數字。
旁邊的步梯也同時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彆說了,肯定也是警察。
他反手給正門加了兩層防盜鏈,拽過鞋櫃抵住,自己轉身去了保姆間。
保姆間也有入戶門,興許警察並沒有發現……
他悄咪咪地打開了保姆間的入戶門,結果也聽到了從消防通道傳來的腳步聲。
媽的,這邊也有警察!
兩條路都走不通,他乾脆用保姆的床抵住門,拎著背包風風火火地回到客廳,掀開壁爐上方的掛畫,拽出一條長長的消防安全繩。
警察已經到了門外,按響了門鈴。見無人應答,開始用力敲門。
“你好,寧先生,請你配合警方工作!”
“請你立刻開門,否則我們將采取強製措施!”
寧先生輕蔑一笑。
傻子才會坐以待斃!
寧先生把安全繩係在腰間,緊了緊,確定牢固後,打開落地窗,攀援而下。
這是當初裝修房子時為火災逃生準備的安全繩,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等警察破門而入時,看到的隻有客廳裡迅速下墜的安全繩。
“嫌疑人從窗戶逃走了!留守單位注意!不要讓嫌疑人跑了!”
呼嘯而來的警車早已引來了許多注意,早在警察還沒上樓時,寧先生的樓下就已經聚集起了許多熱心群眾,紛紛聚眾吃瓜。
“這是要來抓誰?”
“不知道,警察啥也沒說。”
“笨,警察執行任務呢,哪能什麼都告訴你。”
“警車都來了四五輛了,估計是個大案要案。”
“什麼大案要案值得這麼重視?連環殺人?連續縱火?”
“你們看剛剛的熱搜沒,焦泉客在演唱會現場退圈了。”
“怎麼又是娛樂圈那點破事?焦泉客一天到晚是住在熱搜上的嗎。”
“他終於退圈了?早退早好,以後他家粉絲也不用跟瘋了一樣到處ky了。”
“彆這麼說,他的歌還是很好聽的,退圈之後,估計再也沒有新歌可以聽了。”
“他電影演得也蠻好的,之前春節檔演女主的白月光哥哥那部給我看哭了……”
“哎呀,不是!這次真的不止是娛樂圈新聞。”
“焦泉客不僅宣布退圈,還把他公司老板的醜聞全部曝光了。他老板真是個爛人,不僅虐待他,還參與製/毒/販/毒,而且是團夥中的頭頭!”
“就是前幾天通報的那起寧遠集團販/毒案嗎?”
“對對對,就是那起,他的經紀公司不也叫寧遠公司嗎?老板都是一個人。”
“我去,這老板真是作孽啊,難怪焦泉客要退圈。公司變毒坑,誰能頂得住。”
“你說,他那邊剛在演唱會上曝光老板,這邊警察就來抓人,該不會……”
“天哪,說不準,這兒房價不低,像是有錢人會住的地方……”
“一線吃瓜,太勁爆了!”
“快快快,錄下來發到網上,咱也火一把……”
“我去,天上那是什麼?”
“空中飛人!”
一個人影順著消防安全繩從天而降,落在圍觀群眾麵前,就地滾了兩圈,卸去力道,飛快地爬起來。
他看了看圍觀的人群,表情上出現了一絲嫌惡。
這些烏合之眾,每天什麼正事都不做,隻喜歡到處看熱鬨,平添他跑路被抓的風險。
趁著群眾目瞪口呆地盯著他,沒回過神來的空擋,他緊了緊背上的背包,拔腿就跑,飛快地消失在了東邊的人群裡。
“站住!站住!”
片刻之後,兩名警員氣喘籲籲地趕到現場,看到地上散落的安全繩,就知道嫌疑人已經跑了。
稍顯年輕的警員恨恨地一跺腳:“還是晚來一步,讓他給跑了!”
比他年長一些的同伴迅速收拾好心情,向一旁的圍觀群眾們打聽:“請問,剛剛從安全繩上下來的人,長什麼樣子,穿什麼衣服,往哪邊去了?”
群眾們見那人真的是個嫌犯,連忙七嘴八舌地給警察提供信息。
“我看得清楚!他和我差不多大,比我高半頭,頭發剪成個平頭,兩眼都有黑眼圈,最近應該沒睡好。”
“他背著個黑包,夾克是墨綠色的,褲子是卡其色的,顏色非常不搭。”
“他還挺瘦的,肚子比我都平。”
“他一個人朝東邊去了!跑的還挺快。”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立刻衝著對講機說:“嫌疑人向東逃竄,三四十歲,180左右,瘦削,理平頭,穿墨綠色夾克、卡其色褲子,背黑包。”
對講機另一側的同伴回複:“收到。”
警察放下對講機,就見眼前的群眾們都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警官,這個嫌疑人是不是焦泉客的老板啊?你們能不能抓住他啊?”
警察無奈:“抱歉,紀律要求,不能透露……”
“就跟我們說一說吧,我們保證不往外傳!”
“他被抓住之後是不是得槍斃啊?我看網上說販/毒的都槍斃。”
“你們抓他的時候能不能開槍?能不能當場就把他斃了?”
……
西邊的人群裡,有個人影正在慢慢踱步。
他路過一輛又一輛打著紅藍二色警燈的警車,和一個又一個麵色焦急而又嚴肅的警察擦肩而過。
他穿著桃粉色的夾克,白色的八分褲,挺著微凸的將軍肚,身材佝僂著,顯得有些矮小。
他沒有背包,黑色、藍色、白色的包都沒有背。
那些心裡按圖索驥,要抓到“高挑瘦削,背著黑包,穿著墨綠夾克、卡其色褲子”的嫌疑人的警察,全都沒有注意到他。
即使目光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也隻是漫不經心地一掃而過,轉而去尋找另一個更有嫌疑的目標。
他慢慢地走著,遠離了警笛聲和紅藍交織的燈光後,拐進了一個黑洞洞的巷子口。
邁入巷子口之前,他有些遲疑,仿佛下意識地記得,有人提醒過自己,不要踏入無光的黑暗,因為那裡不是他的領地。
有人曾經這樣說過嗎?
他認真地想了想。
好像,是沒有吧?
他很快地打消了自己的遲疑,邁進暗巷。
他剛剛已經借著換裝的機會,和一個地下蛇頭聯係過了。
對方答應,隻要三萬塊錢,就能幫他弄到一張今晚開船的船票。
和蛇頭約好的接頭地點就在暗巷的另一端。
隻要穿過這道暗巷,他馬上就可以踏上異國他鄉的土地,開啟新生。
他懷揣著希望,一步一步地走向暗巷深處。
近了,近了,光明的未來就在前方——
就在即將走出暗巷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腳步停了下來。
他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電話,沒有打出去。
打完這個電話後,他深吸一口氣,臉上帶著微笑,抬腳走向光明的——
等等。
他皺起眉頭,抬手擋住眼睛。
這未來,是不是有點太過光明了?
巷子口外,蛇頭被綁住手腳,嘴裡塞了團自己的臭襪子,看見他的身影,瞪大了眼睛,扭動身體,“嗚嗚”地叫著。
而那刺眼的光明,來自於一輛火紅色的複古哈雷的車燈。
車上坐著個眼熟至極的女人。
他頓時明白了過來。
自己這是又被人給堵了!
來不及反應,他當即就想拔腿而逃。
但摩托車比他的速度更快,一陣車輪摩擦地麵的聲響過後,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他在劇痛中昏迷,又在劇痛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