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了保住這個家衝鋒陷陣,他在乾什麼?
他在袖手旁觀。
她被人言兩語架得下不來台,他在乾什麼?
他在無動於衷。
明明家是他們兩個人的,為什麼隻有她在忙碌?
丁月是個果斷潑辣的性子,如果換成另外一個場合,或許她就真的跪下去,真的鬨起來,讓這個穿西裝的律師徹底下不來台。
但她忽然覺得有些疲憊——真的要為了這個家,在這個無動於衷的男人麵前歇斯底裡,撒潑打滾嗎?
還是彆了吧。
她想。
反正,人家也說過——這是“他的”房子,是他“一個人”的房子。
沒錯,首付是他的父母出的,但以後的房貸,要兩人來還。
可是,在鄭海洋的心裡,眼裡,這是他一個人的房子,和她毫無關係。
讓她進門,是情分。讓她滾蛋,是本分。
她為了彆人的房子,這麼糟蹋自己,何必呢?
於是,雖然蘭青青已經收回了手,但丁月還是站直了身子,不再鬨著要跪了。
蘭青青歎了口氣:“丁女士,你說你們小夫妻在海市安家不容易,那我的當事人豈非更不容易?你們夫妻還有彼此可以依靠,但我的當事人卻隻有自己。她在這棟房子裡住了十年,生活、工作都圍繞著這棟房子。房東忽然把她趕走,把房子賣給了彆人,讓她從自己的生活中被放逐——這難道不可憐嗎?”
“不過,物權這種東西,不是誰更可憐就要給誰的。否則,乞丐最可憐,何不把房子給乞丐呢。”
“她能得到房子,隻是因為她有租客的優先購買權而已。”
丁月抿了抿唇,但神情已經有些鬆動。。
“我希望,我們能夠坐下來,好好談一談該如何交接這棟房產。”
“有兩種選擇,一是由我的當事人用同等價格直接從你們手中把房產買下來,算是‘私了’。另一種選擇,是我們去找原房主,由我的當事人行使優先購買權,把房產從你們的手中‘搶過來’,算作‘公了’。”
“公了和私了,你選擇哪一個?”
丁月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剛剛一言不發的鄭海洋卻開了口:“丁月,你過來。”
他衝著陽台揚了揚下巴,示意丁月跟他過去。
丁月遲疑地看了蘭青青一眼,蘭青青點點頭:“您請便。”
鄭海洋扯著丁月的手,把她扯進陽台。
進了陽台,丁月皺眉,甩開他的手:“輕點!疼。”
“你疼?”
鄭海洋把陽台門狠狠地摔上:“我看你不知道疼!你疼?我不疼?”
“你怎麼會疼?”
丁月揉揉手腕,冷笑:“你身邊的人才疼。”
“不跟你扯這個。”
鄭海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怎麼就能這麼蠢!我就沒見過這麼蠢的女人。偏要開那個窗,結果怎麼樣?讓人抓到把柄了吧?”
丁月沉默了下來。
見她不言不語,鄭海洋以為她認慫了,得意洋洋地乘勝追擊:“平時管東管西,好像全天下就你最聰明,彆人都是傻子。怎麼樣?現在你才是傻子吧?”
丁月抬起眼來,瞥了他一眼:“這麼說來,房子保不住,全是我的錯了?”
“那她們兩人還都是你放進來的呢,要是你不把她們放進來,怎麼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鄭海洋被噎了一下,臉色漲紅,一跺腳:“那,一開始要不是你逼我,我怎麼可能會買下這棟房子?”
“我逼你?”
丁月怒極反笑:“我逼你買的有人在租的房子?我逼你選的有問題的房東?”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催催催,催命一樣的催,要結婚,要買房,我怎麼可能掏空我爸媽的存款,隨便選了個便宜的房子?都是你逼的,都是你的錯!”
“我逼你買有問題的房子……我還逼你上進,逼你找個好工作,逼你當個能立事兒的男子漢呢……你不也沒當嗎?”
“我不能立事?誰說我不能立事?”
丁月懶得和他爭辯:“買下這棟房子,是你自己選的,不要怪我。”
鄭海洋捏緊了拳頭,想要一拳下去,砸爛這個道貌岸然的女人。
但他的拳頭卻怎麼也抬不起來,怎麼也砸不下去,越是握緊,就越是發軟。
他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他在丁月的麵前,怎麼都硬氣不起來。
就算有時候因為怨懟和憤恨,敢和她對嗆兩聲,但終究隻是曇花一現的勇氣,很快就會消散。
就像是叛逆的小男孩麵對他嚴厲的母親,他當然會在母親麵前大鬨特鬨,但隻要母親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就能讓他瞬間噤聲。
鄭海洋吞了吞口水,喉結動了動,終究主動服軟:“……不管人是誰放進來的,但總之,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要負責解決,把我的房子拿回來。”
見他甚至不肯說一句“我們的家”,丁月的心越來越寒。
談戀愛的時候,她覺得鄭海洋這種看似是個八尺昂藏的壯漢,其實內心是個需要母親的缺愛小男孩的人設很可愛。
她可以一邊享受著和男友談戀愛的快樂,一邊在男友身上釋放自己的母愛,幫他操持生活中的方方麵麵。
但和這種人談戀愛是一種樂趣,要是和他結婚,就是一種折磨了。
他似乎並沒有真正長大,沒有意識到,他們兩人即將要組成一個家庭。
“我的房子”,要變成“我們的家”。
一貫強勢的妻子,在外人麵前出醜時,身為丈夫,應該做的不是幸災樂禍,而是挺身而出,和她站在一起。
這些,鄭海洋都做不到。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妻子,而是一個母親。
丁月終於覺得,給人當母親真的是一件很累很煩的事情。
她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我可不敢再給你做主了。萬一要是又壞了您老人家的事兒,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自己的要求被她拒絕,鄭海洋驚訝之餘,感到了一絲恐慌。
似乎有什麼脫離掌控的事情即將發生。
他連忙道:“我也不是怪你。我剛剛不是一時情急嗎?你也知道,這棟房子掏空了我爸媽的家底,還讓我背上了十年的房貸。你把我房子弄沒了,我能不急嗎?”
“老婆,好老婆,你最有本事了,你幫我把房子弄回來吧!”
丁月依舊是搖頭:“我沒這個本事。”
鄭海洋又哄了她一會兒,終究還是失去了耐心,氣急敗壞:“那你說該怎麼辦吧!”
丁月說:“按照那個律師說的,把房子退了,退給那個姓趙的。”
鄭海洋不敢置信:“把房子退了?那下個月的婚禮怎麼辦?在大街上辦?”
丁月攤了攤手:“我也沒彆的辦法。但你放心,不會耽誤婚禮的。”
因為她已經決定,不會再有婚禮了。
見她態度堅定,鄭海洋也鼓不起反抗她的勇氣,於是說:“行,你自己看著辦,反正婚禮辦不好,是你自己出洋相。”
“但我跟你說,房子可以退給她,我的錢可一分不能少。要是少了我一分錢,我先上門跟那個姓趙的拚命,再回來收拾你。”
丁月懶得理他。
和人拚命還想著回來之後的事情,可見壓根就不是奔著拚命去的。
丁月拉開陽台門,鄭海洋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她離自己很遠,心慌了一瞬,連忙道:“把錢拿回來後,我就再買一棟房子,還讓你住。”
丁月點點頭:“知道了。”
“不過,這個價位,可能買不到比這個房子更好的了。反正是你自己鬨的,住不上好房子也要怪你自己。”
“你買個什麼樣的房子都行。”
反正她是不住了。
跟巨嬰結婚,簡直是一種折磨。她怎麼早沒看清呢?
回到客廳裡,丁月深吸一口氣,對蘭青青說:“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蘭青青洗耳恭聽:“您打算如何交接這棟房產?”
如果打算現在買賣過戶的話,她就給白素素打電話,說自己給她找到了能跑贏通貨膨脹的投資,速來。
她希望丁月選這種方式,因為這種方式最省時省力。
丁月說:“我帶你們去找雷聰吧。”
“咱們公了,你們用那個優先購買權,把房子從我們手中搶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