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青青定了定神。
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至少她能確定,自己不會一進龍宮,就麵臨九女爭一男的終極修羅場。
那個她是真的應付不來。
九女殺一男倒還可以。
故意傷害和故意殺人是她熟悉的領域。
無論是為受害者家屬辯護,還是為犯罪嫌疑人辯護,她都有辦法。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摸了摸手中的鳳羽。
她最重要的戰略合作夥伴在召喚她!
不就是出外勤嗎,她沒在怕的。
東海在海市轄區範圍,這還算是市內外勤,更沒有理由推脫。
她發信息給白素素,告訴她自己要臨時出趟外勤,消費不用手軟,隻管刷她的卡後,就微微一笑,轉頭問巫有銘:“這個池子要怎麼跳?”
巫有銘大喜過望,忙道:“站在這裡,閉眼跳下去就好。”
蘭青青站在池邊,閉上雙眼,躍入水中。
和預想中一頭撞在池底不同,她感到自己被一團暖洋洋的水泡包裹著,緩緩上升。
“蘭律師,可以睜眼了。”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懸浮在一片漫無邊際的藍汪汪的水中,四周有彩帶般色彩斑斕的魚群遊動穿梭。
雖然在水中,但她卻並不覺得呼吸困難。
她好奇地伸手碰了碰眼前粉色的小魚,魚兒受驚地擺尾,飛一般地竄到了遠處。
蘭青青笑了笑。
“蘭律師……”
身邊傳來巫有銘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隻見他和自己一樣,也被裹在水泡中,和魚群一起上升。
巫有銘抬起手來,指向上方。
蘭青青抬頭看去,緩緩睜大了眼睛。
那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建築群,柔膩的白玉雕成欄杆,剔透的水晶鋪成瓦片,珍珠金屑撒在街道上,無人去拾。
麵容柔美、身段輕盈的年輕男女穿梭其間,衣袂飄飄,隨波而動。
看見隨著水泡上升的兩人,他們紛紛停下腳步,聲音清脆:“巫大人回來了!”
“還帶來了岸上的貴客!”
“快,快去通報殿下……”
“先給貴客更衣!”
蘭青青走出水泡,就被笑吟吟的年輕女子們拉著手,帶去了一間盈滿異香的房間。
房間裡燈火輝煌,牆壁上有數個貝殼模樣的燭台,安置著能在水底燃燒的燭火。
那異香也是從燭火裡來的。
美麗的女子們拿著一件件華美的衣飾在她身上比劃著,柔聲低語:“是穿這件長裙?還是這件獵裝?要不要插這支步搖?不不,還是簪花的好……”
蘭青青被錦緞珠翠晃得頭暈腦脹,連忙說:“我穿不慣這些,給我一身西裝就好。”
她是奔著做業務來的,還是穿得商業化一點好。
女子們有些失望:“貴客生得如此之美,不好生裝扮,豈不是暴殄天物?”
“你不了解我,我無罪辯護做得也很好,要是穿著大袖長裙,拍桌子吵架的時候氣勢上輸了對方,更加暴殄天物。”
女子們雖然失望,也還是按她所說,給她找出了一身西裝。
蘭青青穿戴齊整後,又有一個穿著秋湘色長裙,頭上豎著兩個發髻的女子走上前來,向她福了福身:“客人請隨我來,我家主人在淇水廳久候了。”
蘭青青跟在她身後,繞過一重又一重的白玉欄杆,路過一叢又一叢的血色珊瑚,終於到了淇水廳的門前。
站在淇水廳門前,女子轉過身來,對著蘭青青,欲言又止。
見她有話想說,蘭青青做了個“請”的姿勢:“這位女士,現在隻有你我兩人,有話請儘管說。我是個律師,我口風很嚴。”
她對龍宮目前的形勢幾乎是一無所知,多一個人向她透露點信息,她就多一點優勢。
女子沉默許久,最終隻說:“客人,您是鳳君讚不絕口的上賓,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是……”
她抬起手來,拆開自己右邊的發髻,露出一支小小的鹿角。
“看,這是我父親血脈的標誌,他是一條蛟龍。”
她又指了指左側的發髻:“這邊沒有角,因為我母親是個凡人。”
“我見過凡人在龍宮掙紮的模樣,也知道此地並非凡間傳說中的富貴樂土,尤其是對壽元短暫,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而言。”
“客人,龍王請您赴宴,或許隻是單純欣賞您的才智與勇敢。但是,宴席之後,無論是誰說了什麼,都請您一定不要留下來。”
她指了指蘭青青來時,那一團溫熱水泡的方向:“如果龍王執意留客,您就去那裡找我,我會幫您打開通道,回到凡間。回去之後,請您忘記在龍宮裡看到的一切,無論如何,都不要回來了。”
她認真地看著蘭青青:“我會一直在那裡等您的,請您一定要來。”
說完,她又福了福身,沒等蘭青青說話,就隱去了身形,仿佛融化在了水中。
蘭青青微微一愣,隨即對著她消失的方向,鄭重地說:“多謝你。”
無論她需不需要,但對方想要幫忙的心,是熱切而真誠的。
她定了定神。
這個人的出現,隻意味著一件事——東海龍宮發生的這件刑事案件,牽扯估計不小,以至於讓群眾產生了人人自危的情緒。
蘭青青最後整理了一下著裝,踏入了淇水廳的大門。
踏過門檻時,白光一閃,眼前瞬間換了景象。
與想象中輕歌曼舞的宴會現場不同,淇水廳的內部是一個燈光昏暗的小房間,一張小小的圓桌旁,坐著四個人。
一個是穿著錦緞華服,中年人模樣、氣勢威嚴的男子,一個是依偎在他身旁啜泣的美婦人,一個是滿麵怒意的年輕人。
還有一個,坐在他們三人身邊,麵色顯得有些無奈的,是鳳君。
雖然理智上知道鳳君不可能被龍宮扣押,但看到全須全尾的他後,蘭青青還是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連一根鳳凰毛都沒少。
她剛一進門,就聽見那年輕人拍案而起的聲音:“……父親,你就真的如此不顧念我嗎?”
“對,她是你的女兒,可我難道不是你的兒子嗎?”
“我從沒求您饒過誰,我隻是求您給一個公道!”
“螣蛇可以死,我從沒說過他不可以死!但是他要死了,必得有人相陪!李千山必須去陪他!”
蘭青青頓時覺得自己來的有點不是時候。
很明顯,人家父子兩個吵架上頭了,自己一個外人貿貿然闖進來,實在有點不合時宜。
但再不合時宜,她都已經進來了,又不能出去。
在場的人中,除了陷入暴怒情緒的年輕人外,其餘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到來。
鳳君驚喜地站起身:“蘭律師,你來得好快!”
蘭青青微笑:“收到你的信,我立刻就來了。”
鳳君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到中年人身邊:“殿下,這就是我和您提起過的蘭律師。”
看來這便是龍王了。
蘭青青想。
和這個身份的人初次見麵,握手發名片顯然有些不合適。
她微微鞠了一躬:“龍王殿下,有禮了。”
中年人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哦,這位便是仙君常常掛在嘴邊的蘭律師麼?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快快請坐。”
鳳君就勢拉著蘭青青坐在了他身邊。
從蘭青青的位置,正好能把龍王、龍王身邊的美婦人和那個暴怒的年輕人儘收眼底。
她暗暗揣測三人的關係。
那個年輕人,不必多說,是龍王的兒子,民間傳說中所謂“東海龍宮x太子”集團中的某一人。
那個美婦人,或許是龍王的九個老婆中的一個,也或許是他無數姻親中的一個,但她應該不是那個“哭了幾天幾夜”的九娘娘。
無他,她雖在啜泣,但卻看不出多少真實的悲戚,反而有些隱隱的得意。
見到蘭青青坐定後,龍王對那年輕人“哼”了一聲:“瞧瞧你,多不像樣。貴客初次登門,你就在人家麵前出儘了洋相。還不給貴客謝罪!”
那年輕人的怒火被蘭青青進門打斷,本就壓著氣了,再被龍王訓斥,更是火上澆油:“父親,據理力爭,什麼時候是出洋相了?就算是讓貴客看了笑話,那貴客笑的,也不是我,而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某些人,和是非不分,隻憑一婦人眼淚,就縱容惡人的父親你!”
“你!”
龍王一拍桌子:“你這逆子!”
好家夥,封建家庭子罵父,中間還有一婦人眼淚。
大瓜。
蘭青青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強壓住吃瓜看戲的神情。
忍住,忍住,不能兩眼放光,這可是龍王家變,要是笑出聲來,人家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
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熱切,鳳君清了清嗓子:“殿下,大郎君,請聽我一言。”
父子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鳳君緩緩道:“你們父子二人針鋒相對,已經爭了三日,依舊沒有爭出勝負。我看,再爭三年,也爭不出來。不如,我給你們出個主意。”
“我這位朋友,雖是凡人,但她的名字,你們也有所耳聞。”
“她平素最擅長止人紛爭,不如你們把十九公主之事從頭到尾向她訴說,由她給你們斷一個是非曲直,可好?”